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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術一五一十地坦白,鄭重道:“現在才拿出來是有點晚,本來應當同神石一塊交給你的,可我從獻都出來就一直沒打算好,到底該不該去天境,直到這幾日才有些想通了,我……”

“你不能去天境。”淮焰眼神從信上撤去,冷聲截斷他道。

“為什麽?!”白術急着解釋道:“這些天在山中待着,仙翁教我刺激靈脈,眼看着都已經長出雙翼了,我肯定能幫到你的!”

“你是羽翼漸豐,可也只能飛過這區區一座山丘而已,指望你上了戰場做個傳令兵嗎?那小澤倒更合适些。”

“說到底你就是和我爹一樣,把我當作個廢物看,不肯信任我罷了……”白術越說越氣結,積攢的怨氣一股腦噴發出來,絮絮道:“從小到大,他唯有對你才事事關心,有意磨煉,根本就不喜歡我這個兒子……那好,你把信給我,我自己按我爹說的做!”

淮焰稍一側身,趁着空檔掌間催出流火,燒化了密信。

白術怒目而視:“你——”

“我并非看不起你,而是根本沒有将你考慮在內。”他收攏掌心,密信化為一陣缥缈的輕煙散去,漸漸模糊了表情:“與天境此戰非同小可,你是應龍一族唯一的血脈,不論戰敗與否,自有該做的事等着你,不必要強行涉險。我相信,這也是當初先君讓你留在獻都的原因。”

白術臉色鐵青着,沒再說話。

一時間氣氛有些凝固,直到風蕭瑟起來,河水越發湍急,蓋過了周遭的聲響。淮焰從這場對峙裏最早抽身,先蹲下身檢查了漸漸渾濁的水流,開始拔腳繼續向上游走去。

良久,有聲音道。

“我該做什麽……”

淮焰腳下頓住,一言未發。

“把天崇山當作第二個獻都,繼續過着擔驚受怕,暗無天日的生活?還是說守着一幫老弱殘兵,等你們戰死的消息傳回來後,在地門前挨個收屍?”

白術追了半步,緊跟道:“前無生機,背無依仗,所以我們只能一路向前,這話可是你說。如今你要我退,是什麽道理?!既然這樣,我也坦白地告訴你,倘若你想同我爹一樣,想讓我成為那個最後茍且偷生活下來重整妖族的人,那你趁早打消了這個念頭,多少條命換給我,我也辦不到!”

他就這麽認真嚴肅的說出這些話來,好像還十分的有底氣,淮焰幾乎要聽笑了:“辦不到有什麽可理直氣壯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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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終于回頭看了白術一眼:“這麽說,你當真想好了非去天鏡不可?”

白術鄭重道:“我已經決定了,一定要跟妖族共進退,說到做到!”

淮焰意味深長的笑道:“什麽境況都能接受?”

白術十二分的堅定:“什麽境況都可以!“

風吹散開淮焰的聲音,一字一頓清晰道:“先君信上所說的,是血祭。”

白術的臉突然扭曲,以為自己聽錯了:“什麽祭……”

他雖然時常散漫出格,但事關老妖君交代的要緊事也從來不敢怠慢,所以特地交給淮焰的這封密信他并沒有打開過,當然這也是仰仗于他怕事的本性,既是先君臨終之托,肯定是天大的擔子,他擔不起但躲得起。

現在好不容易下一回決心洗心革面,心裏想的無非是纡尊降貴的和妖族同陣營罷了,沒想到剛誇出去海口,就造了現世報,居然是要他根正苗紅的妖君唯一血脈去當馬前卒,頭一個送死。

落差之大,白術半晌半晌憋出半句話來:“你……是不是故意吓唬我……”

淮焰皺了皺眉,道:“我看起來像是吓唬你的樣子嗎?”

白術:“……”

淮焰搖搖頭,嘆道:“先君信上所說的就是我最擔心的事,沒想到過了四百年,還是只有這一個辦法才能到天境。”

“什麽辦法?”

“妖族要通天,就需要血祭,我打個比方,就像這樣。”淮焰撿起一塊碎石往河裏丢去,轉眼就被吞沒了:“大約就如同一顆探路石,要替後方的大軍找到能去往天境的路,一次不行就兩次,直到找到最合适的入口為止。”

白術盯着河面看了一會,光是幻想了一下那個前後無援,危機四伏的情景就手心冒汗,所以擡腳就往回走去,可是雙翼震開到一半還沒騰空就被一股外來的蠻力摁了下來。

淮焰有些愠怒:“話還沒說完,你跑什麽。”

白術被拽的仰到,掙紮道:“啊啊啊這麽要命的事情,你總得讓我考慮考慮吧,以我現在的修為,也只能飛過區區一座山丘而已,何談替妖族探路。這樣……我回去和長老們商量商量行不行?”

這個反應也沒有出乎淮焰的預料,他不過是試探而已,但是看到白術這幅吓破膽的樣子,突然就覺得将計就計也不失為一個好辦法。

“族中只有你和雲澤能禦風飛行,比起小澤,你的确是最合适的選擇。”

白術原本五官就長得極為緊促,現在更是越發皺縮在一起,憤憤道:“開什麽玩笑,又不是你去,誰知道會碰到什麽棘手的情況,跟送死有什麽區別!”

“誰說我不知道。”淮焰古怪地笑了一下,慢悠悠道:“先君迎戰神族時,我就那個探路的馬前卒。”

白術瞬間不知道說什麽好,張了張口,還是把話咽了下去。

原來他羨慕了那麽久的關心磨煉,原來這些看似溫情的舉動,都是出于利用而已,包藏着冰冷的,野心勃勃的算計。

他竟然還羨慕了那麽久……

最後,這樁送死的差事并沒有落到白術頭上,因為已經有了第一個探路歸來的妖回來了,那就是寒玉。

他是在暗河的源頭處昏睡過去的,可巧的是,這處剛好是當初天神降罰的地方,雷擊出來的大坑已經成為暗河流經的過渡之地,聚起了一個幹涸了一半的淺灘。

淮焰找到他時,寒玉半個身子泡在血裏,清俊的臉上看不出活氣,渾身都是利器所致的傷口,已經被污水泡得發脹,淩亂的發絲粘膩在皮膚上。

如若不是觸犯了什麽嚴重的禁忌,即便是遭到天兵追殺,也不可能慘烈到如此地步。

寒玉是蛇族所以血流得很慢,又借着大坑裏的水藏身,才保住了一命,眼下随着暗河的水越來越幹涸才逐漸顯露出蹤跡來,也難怪之前雲澤出去找了那麽久也沒有看到寒玉的影子。

好在過了這麽多天,他還能活着,癱倒在水邊維持着淺淺地呼吸,忘卻了傷痛直接昏睡了過去。

萬妖殿內,小妖們腳步匆匆不斷交遞着手中盛水的容器,把從外面打的水往池中傾倒,來來往往,疾步奔走,無意中加重了殿中緊張的氣氛。

寒玉正閉着眼睛躺在墨池中央,傷口抑制不住往外流血很快變成了一汪紅色的血池,直到仙翁緩緩的将精氣渡入他的體內,有了靈力供養,寒玉才有了調息的意識,暫時壓制住了加劇裂開的傷口。

仙翁檢查完傷口,結論道:“這池子雖然是用療傷的冷玉砌的,但也只能鎮痛消腫,調理內息,現在這種利器所致的傷還是得要有藥草才行。”

白術犯愁的一個頭兩個大,一臉郁悶:“可這兩天我和雲澤都已經跑遍了山中各處,草木都枯敗了,哪還有藥草,能有些剛長出來的綠芽都稀罕的不得了了,還是想別的辦法吧。”

“有別的辦法,我還能在這裏跟你商量?!”仙翁一見白術,就氣不打一處來,推開他道:“你看看這傷口,都是刀刀致命的,要不是這小子知道了什麽了不得的秘密,天兵怎麽如此窮兇極惡的追殺一個妖族到這種地步,他能撐到現在已是奇事了,我們就是再難找也得把他救回來。”

“可是山中都沒有,還能去哪裏找?”白術頭疼道。

就在這時,池中突然結起了冰淩,在寒玉周遭形成凝固的冰面,他臉色越發煞白,連帶着羽睫上都沾上了冰霜,微微顫動起來,像是已經有了反應,只是遲遲未睜開眼睛。

淮焰撤回手,池中剛好結成一個完整的圓形冰面:”還有一個地方可以試試。”

“你是說——”

白術和仙翁同時看向了他,三個人一時間默契的面面相觑,彼此心照不宣的想到了同一個地方——地處靈界,但又歸屬天境的鬼域。

那裏終日彌漫着白霧,濕氣環繞,奇花異樹遍布,是最有把握找到藥草的地方。

正說着,寒玉面上的表情更加凝重起來,掙動牽連到了傷口,疼得他緊皺着眉頭,這種劇烈的撕扯感很快遍布了全身,盡管仙翁奮力壓制,冰面還是很快崩裂了,與此同時,寒玉也睜開了眼睛。

他雖然覺得眼前有些模糊,但卻看得出大致的輪廓,只見有個碩大的頭顱湊了過來,幾乎要挨近他的鼻息。

白術晃了晃手掌,疑惑道:“他怎麽好像看得見了…… ”

“先不管這些,看看傷得怎麽樣了。”仙翁上手強行扒開白術,仔細檢查一番,小心翼翼的問道:“小子,能聽見我說話嗎?”

“君……君上……”寒玉開了口,虛弱之極,但卻不大不小剛好讓周圍的三人聽見。

淮焰眼神一動,走近了幾步半蹲在池邊:“我在,你說吧。”

“千萬……不要去鬼域……“寒玉目光流露出一絲陰鸷的恨意,徐徐的說道:“靈姬大人已經背叛我們了……”

淮焰死死盯着他:“你是說,你身上的傷都是容蘇所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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