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回娘家

金明天一大早騎着自行車去上班,舒雨也起的很早,發現舅媽竟然沒有做早飯,便知道肯定跟舅舅吵架了。

舒雨也沒等,自己淘了米,去竈上熬粥,舒雅聽到動靜起床,去主屋喊了幾聲又推開房門才發現,舅媽帶着金陽不知道上哪兒去了。

“肯定是回娘家了。”舒雅去堂屋看了一眼,兩輛自行車都不在。這兩輛自行車是他們的父母留下來的,一輛給了金明天上班用,另一輛擱在家裏,誰需要誰用。

“她跟舅舅能吵什麽呀,舅舅還不夠讓着她的。整個一文盲無知婦女,就知道斤斤計較,還不讓舅舅給我們交書本費,說我們自己有錢。我早就交了,根本沒打算讓舅舅交,我們家的事輪得她說三道四。”

家中難得只剩下姐妹倆,舒雅嘴巴管不住,把之前積攢的怨氣都給道了出來。

“你這話說的,她是我們舅媽,怎麽就不是一家人了。”舒雨從壇子裏摸出一塊榨菜疙瘩,切得細細的,再淋點香油,撒點芝麻一拌,配白粥是一絕。

“她可沒拿我們當一家人,也不想想,不是廠子裏讓舅舅照顧我們,她能住進來嗎?這裏是我們家,她才是客人。”舒雅有些生氣,她是大的,關于他們姐妹的事,很多時候大人都是直接找她商量。所以她知道的,遠比妹妹多,受的委屈,也比妹妹多。

“姐,你也說了,舅媽就是一無知婦女,咱們跟她計較幹嘛。我們的人生才剛開始,我有好多計劃,都是關于将來的,我們的時間寶貴。你真的确定,要浪費在較勁上頭?”

家裏的事,向來是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他們家所謂的糾紛,更是小的不能再小的事,談不上對錯,無非是立場問題。

真的去細究誰對誰錯,一輩子時間都不夠,耗在這上頭,虧不虧啊。他們又不是古代婦女,出不了門,只能跟自己死磕。新社會了,走出去好不好。是外頭的野怪不掉裝備,還是打出來的金幣不是錢啊。

有這時間,舒雨恨不得按住姐姐的肩膀使勁搖,世界那麽大,咱得去看看啊,姐姐。

舒雅端上粥再就上一口榨菜絲,胃裏一下子舒坦了,眨巴眨巴眼睛,“你到底有什麽計劃,我剛才跟你說那些,其實都是說着玩的。舅媽已經很好了,至少比後媽好吧,我同學天天被後媽打,他爸也不管。還有被後爸打的,他媽倒是想管,管不了。”

“不是,姐,你以為我在計劃什麽呢?”一看她姐眼珠子骨碌着轉,就知道她準是想多了。

“你是不是想離家出走?然後闖蕩江湖?”武俠小說前兩年已經登陸各大書店,掀起一股旋風,縣裏有一家租書店,天天蹲滿了人,幾個人湊在一塊看武俠小說幾乎成為縣城一景。

各種各樣的新鮮詞,傳播的飛快,就連舒雅也知道闖蕩江湖,行俠仗義,劫富濟貧。

這些說法聽起來特別浪漫,對一直生活在小地方的人來說,有着致命的吸引力。但那都是想像,真去行動起來,直覺又告訴他們,不是什麽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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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雨的白眼都快翻到天上去了,就知道她姐會這樣,“我謝謝您,可真看得起我。”

還闖蕩江湖,再說下去,倚天屠龍該出場了。姐姐的腦補能力,真是一流。

吃過早飯,舒雅留下洗碗,做飯不洗碗,這是他們家的規矩。

舒雨進屋,把布料拿出來,先處理紗巾料,紗巾料真有不少,說是浸染了,但至少有三分之一還是原本的顏色,完全可以用。把好的裁出來,染了色的放到一邊。

紗巾料基本都是大紅色,鮮亮的很,有一塊裏頭還夾了金絲線,放在陽光下一閃一閃的,十分打眼。

“這顏色真亮堂,也做發圈嗎?”舒雅洗完手進來,摸着料子愛不釋手。

“做頭紗。”

舒雨的主意是,金九銀十,這兩個月結婚的人最多。小地方婚紗還沒流行開,中式禮服更少見,破四舊的時候,旗袍早被破的沒影了,至于中式褂裙,現在哪裏有人會做,想都不要想喲。

一般都是請客的時候,穿件漂亮點的新衣服就算完事。大多是一條紅裙子,顯得隆重,也應景。

“你想想,如果這個時候配個紅色的頭紗,前頭一排玫瑰花跟發夾似的攢成一圈,後頭兩層紗,還能往前頭一搭,結婚的人,要不要買?”雖然是簡易版的頭紗,但極具象征意義,哪怕穿的再簡單,頭紗一戴也知道誰是新娘,絕對不會被人搶了風頭。

舒雨一高興,順手就給畫了出來,舒雅的眼睛差點陷在畫裏拔不出來了。吵着要當幫手,成品還沒出來,就已經興奮的不行,好像這頭紗做出來,她能使似的。

頭紗做出來,舒雅還就真使了,往自己頭上一戴,就在屋裏轉圈,對着鏡子左照右照,那叫一個美啊。

可惜她沒法戴出去,不然早出去溜達一圈臭美了。

紅色的鮮亮的做頭紗,那些浸了色的重新染色,拿來做半紗。何謂半紗,就是攢上三朵玫瑰花,後頭配上小指頭長短的單紗,直接紮在馬尾上,或是盤的圓髻上,還有半披發上都可以。适合追趕潮流的時髦女郎,讓他們品品歐洲王室的公主範兒。

“你說的我聽懂了,可是染色,要怎麽染?”舒雅一攤手。

“大紅色浸成水紅色,主要是色還不均勻,斑啦巴禿的,先用堿把色洗均勻,用葡萄皮染個紫色,看看能不能填上。”

紫色加水紅,最後變成玫瑰紫,姐妹倆又是染又是泡,還得拿鹽固色。最後曬幹,如果洗一水不掉色,才算是成了。至于經不經得起幾回水洗,誰家的頭紗還天天洗啊。

“你厲害啊,竟然知道用葡萄皮染色,這是誰教你的啊。”舒家的院子裏就種了一顆葡萄樹,想要葡萄皮倒是容易的很,不然也不會說動手試驗就能立刻動手。

挂在曬衣杆上的紗巾布,幾分鐘就曬得透透的,舒雅收回紗布,怎麽看都看不出來,是之前那些斑禿的染色花臉布。

“其實對着光,還是能看得出來,顏色深淺不太均勻,不過我們可以叫他漸進色,也可以叫暈染色。”

舒雅抱着紗布,已經對妹妹佩服的五體投地。

“你這是打哪兒開的竅,要跳崖還是掉山洞子,快告訴我地方,我也去跳一回。”

“想像,想像懂不,你整天胡思亂想,還不興我學一學啊。”舒雨忙了一天,心情卻是無比的愉悅。

因為舒母手巧的關系,姐妹倆或多或少都遺傳了一點天份,舒雨更是從小就喜歡這些,很小就學會了踩縫紉機。所以舒雅的印象裏,妹妹一直都擅長手工。

而做的這些東西,難點在于想像力,并不是手藝。想像力這個東西,本就天馬行空無法量化,所以也不存在懷疑的基礎。

舒雅根本不知道,前世妹妹初中畢業後,就去吳縣的裁縫鋪裏當學徒,幹了足足四年才出師。別說做頭紗,衣服裙子旗袍這些大件都不在話下。

晚上金明天下班回到家,舒雅做好了晚飯,卻不見常紅心帶着孩子回來,問過舅舅才知道,他們是真的回了娘家。

“她回娘家住幾天,等我工休的的時候再去接。”金明天不好跟外甥女說他們夫妻吵架的事,只輕描淡寫帶過。

“每次回常家,陽陽都要受欺負,要不然我們明天去接。”舒雅私下跟妹妹埋怨舅媽,一臉不待見,但對表弟陽陽卻心疼的很。

常家那邊幾個孩子,都比陽陽大,玩起來下手不知輕重,偏常紅心那麽疼兒子的人,一遇着娘家的事就跟失憶了一樣,總不記得教訓。

金家住在下溪村,常紅心的娘家在上溪村,兩個村挨着,離長尾鎮都不遠。姐妹倆從小就走慣的,金明天也不用擔心什麽,想想舒雅說的在理,也心疼起兒子來。

“我明天給你們外公打個電話,讓他跟你們一塊去。”

姐妹倆點了頭,第二天便鎖了門,先走到下溪村,外公早在家裏等着,外婆給外孫女煮了面條當早餐,一個碗裏卧上兩個荷包蛋。

“你們舅媽怎麽回事,跟你舅舅鬧了?”兩個村子挨的這麽近,常紅心一回娘家,他就知道了。本來兩口子的事,老頭子不願意多管,沒想到兩個外孫女來接人,這才有些生氣,覺得兩個大人還不如兩個孩子懂事。

“頭天晚上還好好的,第二天一大早,就沒見人影了。要是舅媽一個人回來,我才不管呢,這不是還有陽陽嗎?”舒雅撇嘴。

等三個人走到常家,還沒進門呢,就聽到陽陽的哭聲。舒雨快走幾步,一把推開他們家的院門。

金外公臉色一沉,心裏是更不高興了,兒媳婦跟兒子鬧矛盾,她有本事罰金明天下跪老頭都不會管,但不能讓孩子受委屈是不是。

“喲,這是舒雨來了,紅心啊,你婆家外甥女來了。”常家老太太上前招呼舒雨,臉色十分不自然。

但到底對方是晚輩,也沒什麽大不了的。

沒想到,舒雨後頭還跟着她姐姐,這也就算了,最後進來的竟然是親家。

老太太慌了,趕緊揚聲叫老頭子出來招呼客人,自己則拿了鑰匙開櫃子,摳出過年才舍得泡的茶葉出來待客。

舒雨算是小孩子,直接就往屋裏沖了,陽陽被常紅心抱在懷裏,正在哄呢。

“陽陽。”舒雨一開口,陽陽就拱着身子下地,張着手讓舒雨抱。

舒雨抱住陽陽,問常紅心,“舅媽,陽陽怎麽了?”

“這破孩子,就是鬧騰,能有什麽事。”

陽陽不幹了,他都六歲了,什麽事都說得清楚,不是大人能糊弄的年紀了。

大聲反駁道:“哥哥搶我的餅幹,還打我了。”

“不就是推了你一下,怎麽就打你了。”常紅心趕緊解釋,“別聽他的,小孩子哪兒有不打打鬧鬧的。”

舒雨點頭,“就是,小孩子打打鬧鬧再正常不過了。”

看陽陽抿着嘴不高興,又低頭對陽陽道:“餅幹算什麽,給他們了,姐姐明天帶你買巧克力。你也是傻,為點餅幹被人推一把值不值得,你就該拿着餅幹告訴他們,喊一聲哥,給你們吃一塊。”

當哥哥的既然沒哥哥樣,那就喊哥呗,我看你常家人臊不臊得慌。

陽陽眨巴着眼睛,似懂非懂。扭頭看他媽,就見他媽臉紅的跟滴血似的,一聲不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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