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是你。”

短暫的沉默後，薛翊率先開口，鋒銳的眉眼像鷹一樣落在宋楚的身上。

宋楚被他盯得渾身一顫。

如果眼神能殺人的話，她覺得自己現在多半已經被他吃拆入腹了。

“是……是我。”

驚訝過後，宋楚垂眸。

她怎麽也沒有想到，今天下午在車站遇到的男生，居然就是薛叔叔的兒子。

薛翊沉聲：“你怎麽會在我家？”

即便心裏對這個女孩兒的來歷已經心知肚明，他仍然張口詢問。

怪不得他想了一個下午都想不明白，老頭子是從哪裏給他找來一個“後媽”，而他卻一點蛛絲馬跡都沒察覺的。

原來并不是啊。

薛翊心裏訝異的同時卻松了一口氣。

“我、我叫宋楚，是薛叔叔……”

她後面半句話還沒來得及說完，面前的男生已表現出些許不耐煩。

“行了，我知道了。”

薛翊打斷她，伸出右手，抓了一把頭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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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從他的母親過世以後，這十年來，他的父親，也就是薛文，已經資助了不下二十個孩子念書，從小學到大學的都有。

他的母親生前是老師，薛文這麽做，也算是完成她的心願。

剛才在車站，他看着宋楚就像是從哪個窮鄉僻壤出來投奔親人的，只是當他看到“景澤佳苑”這四個字時，還沒意識到她的去向。

但聰明如他，從開門看見她在自己家裏的那一剎那起，就已經将前因後果串聯起來。

只是……

盡管女孩兒的存在對他來說一點威脅也沒有，但他依然不想在自己家裏看到有陌生人出入。

--尤其是女生。

話說到一半被打斷，宋楚怯生生地看着男生。

突然想起他下午說的話——

“敢進我家門的，趕出去就是了。”

目光在半空中再次交彙，宋楚偏過頭，餘光瞥向身側的房門。

不知道她現在躲進房間關上門，不被他捉出來的可能性有多大？

只是沒等她算出這個可能性，對比了一下他腿的長度，宋楚自己先否定了這個想法。

就憑她這雙小短腿，只怕連房門都沒跨進去，就被他給拎出來了。

薛翊将女孩兒的表情盡收眼底。

見她一會兒偷偷摸摸地東張西望，一會兒又沮喪地垂下腦袋，心裏便猜到了她肯定是在動什麽歪腦筋。

薛翊半倚在門框上，黑眸帶了幾分嘲弄地盯着宋楚，薄唇微挑：“我勸你別在我面前打什麽鬼主意，你那些小心思，騙騙小學生還行，騙我——不存在的。”

聽他一字一頓地說完那句話，宋楚像洩了氣的皮球似的，有氣無力道：“我沒有想騙你。”

“真的是薛叔叔帶我來的。”她無奈地解釋，擡眸，清澈的眼睛認真地望着他，“薛叔叔說，等過幾天開學了，讓你帶我一起去學校上課，他還說，你的學習成績很好，如果我以後有什麽不懂的地方，可以問你。”

“老頭子真的是這樣說的？”

薛翊蹙眉，聲量拔高了一倍。

宋楚驚了一下，對于他的稱呼，也對于他眸中忽然迸發的兇戾。

就好像是一頭蟄伏很久的兇獸，突然發現了它的敵人，那種誓要将其撕碎的渴望。

宋楚縮了縮脖子，輕輕地“嗯”了一聲，往他另一邊的牆角挪了半步。

察覺到女孩兒的害怕，薛翊一怔。

片刻後，他收斂了情緒，目光注視着女孩兒，盡可能地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靜一些：“我不管是誰帶你來的，也不管你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裏，但是現在，請你馬上帶着你的東西，離開我家。”

“……”

終于還是來了啊。

即使早就有了心理準備，但無可否認，這一刻宋楚還是有一點難過的。

“我可以知道為什麽嗎？”

她費力地仰起臉，巨大的身高劣勢讓她只能以這樣的一種方式看着男生。

也難怪他下午會喊她小朋友，換成是她，在一個比自己矮了一個頭還多的人面前，也會把對方當成小孩子的。

“因為……”

“我不喜歡女生。”

……

最終，宋楚在薛翊的“監視”下，整理好了自己的東西，抱着她的黑色背包，走出了這個她才進來不到幾個小時的“新家”。

跨出鐵門的那一刻，她還以為自己今晚注定要露宿街頭了。

可沒過多久，男生卻跟着她一起出來，往她手裏塞了一張黑色的卡。

“這是我的銀行卡，裏面有錢，密碼是XX1027，你先去找個酒店住下，老頭子那邊，等他回來了，我會和他說的。”

宋楚微張着嘴，意外地看了他一眼。

薛翊會有這樣的舉動，是她始料未及的。

卡上似乎還殘留着他指尖的溫度。

宋楚猶豫了一下，伸出手，把卡遞還給他：“我不用。”

“為什麽？”薛翊詫異，上上下下看了她幾眼，才說，“你不是……”

他的話沒說完，宋楚仿佛猜到他接下去要說什麽，搶先道：“我是沒錢，也沒有你這樣的命出生在那麽好的家庭，有那麽優渥的成長環境。但是，我爸媽從小就教育我，不是我的東西，不能去拿。這是你的卡，這裏面的錢也是你的，跟我沒有關系，所以，請你收回去，我雖然窮，但是也不需要別人的施舍。”

“……”

她的一番話讓薛翊徹底愣住了。

他并非有意奚落她，只是擔心她一個女孩子這麽晚了沒地方去，才會讓她去找個地方暫時住下。

明知道她是誤會了，可薛翊卻不知該如何解釋。

“對不起……”

漆黑的眸中閃過一絲懊惱，只是夜色太暗才未讓女孩兒有所察覺。

“你不用和我說對不起，你沒有對不起我。”

見他遲遲沒有去拿，宋楚彎腰，把他的銀行卡放在底下的臺階上。

說到底，是她不應該從村子裏跑出來。

經過了這一路，她才知道自己和這個大都市有多麽格格不入，無論是穿着打扮還是談吐習慣。

她以前不明白城裏的人為什麽總是看不起他們農村的人，可是經過了這件事，她好像有點明白了。

至少現在，她還不适合這裏。

把卡還給薛翊以後，宋楚沒有再做多餘的逗留，背上她的背包，頭也不回地離開了薛翊家裏。

她沒有說再見，是因為她覺得沒有必要再見了。

……

女孩兒走了，薛翊一個人在黑暗裏站了很久。

過了一會兒，他拿出手機，撥通了範向明的號碼。

電話過了很久才接通。

“人呢？”

他的語氣不是很好，連帶着整個人都多了幾絲煩躁。

“打游戲啊哥，6V6群戰，還有一個坑，你來嗎？”

電話那頭的聲音十分嘈雜，像是在網吧之類的地方。

薛翊不喜歡網吧，本能地皺了皺眉：“給你們十分鐘，來學校後面的籃球場找我，誰遲到的，後果自負。”

“啊？哥，你說什麽？”

範向明沒聽清楚，可等他再問的時候，手機裏卻傳來一陣忙音。

薛翊挂了電話以後打了輛車去了籃球場。

這個時候籃球場上一個人也沒有，他去門衛室借球，值夜的老大爺看他眼熟，把球借他了，還和他寒暄了幾句。

薛翊心不在焉地回了幾聲，老大爺見他有心事，也就沒有再和他說話，繼續看電視。

等範向明和司辰到的時候，薛翊已經打得滿頭大汗了。

“翊、翊哥……”

範向明氣喘籲籲地跑到他身後，剛才他還以為自己聽錯了，幸好過來看了一眼。

“你不是說要回家休息嗎，怎麽又突然想到找我們打球了？”

薛翊沒理他，把球運到三分線外，縱身一躍，球“砰”地一聲砸在了籃框上，彈出去老遠。

“……”

範向明眨了眨眼睛，推了一把身旁的司辰，喃聲道，“我去，這又是誰惹到我們翊哥了？”

司辰白了他一眼：“我不是一直都和你在一起，你問我，我問誰去啊？”

說到這裏，他也有點疑惑，“明明剛才還好好的，這是怎麽了……”

範向明托着下巴，思考了一下：“你說會不會和他後媽有關？”

“你怎麽知道他爸往他家裏帶的就一定是他後媽了？”

“我這不也是猜的嘛，不然你說翊哥脾氣咋這麽大。”範向明怕說的話被薛翊聽到，特意往司辰那邊湊了湊，“我們和翊哥認識也一年了，他的脾氣你又不是不知道，一有女的來找他就炸，十頭牛都拉不回來。”

範向明頓了下，往薛翊那裏擡了擡下巴，“看這情況，他爸往他家裏帶的，肯定不會是個男的。”

司辰扯了扯嘴角，他心裏的想法其實也和範向明差不多。

不過還是忍不住吐槽：“他爸往他家裏帶個男人才奇怪好不好……”

“……艹，老子跟你說正經的呢。”範向明低罵了一聲。

“行行行，說正經的。”司辰連忙把話題圓回來，“翊哥這樣可不行，他爸年紀也不大，給他找個後媽是遲早的事。就算不為他爸考慮，他總不可能一輩子不找女朋友，咱們得想個辦法，讓他別對女生那麽反感。”

範向明嘆了一口氣：“你說得容易，你又不是不知道他媽媽……”

他的話沒說完，耳邊突然響起一道熟悉的鈴聲。

是薛翊的手機響了。

薛翊丢了球，走到休息的地方，看了一眼來電人，接起電話。

“爸。”

“小翊啊，你到家了嗎？爸爸跟你說一聲，我臨時要去W市一趟，這兩天可能不回家了。我今天下午把楚楚帶回家了，你應該見到她了吧？這個小姑娘挺懂事的，你別欺負人家，她才來我們這兒，你要是有空，多帶她出去轉轉，熟悉一下環境。”

“哦還有，楚楚挺可憐的，她的父母在年初的時候去外面打工出了事故，兩個人都不在了，你和她聊天的時候，盡量別提這些事，免得她傷心。如果還有別的什麽事，你再打電話給我……”

……

“诶？翊哥，你去哪裏呀！”

範向明和司辰正說着話呢，才一眨眼的功夫，就看到薛翊拿着電話跑了出去。

那速度，簡直比百米沖刺還要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