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白色的面包車開出去沒幾百米遠，迎面過來兩輛警車，擋住了它的去路。

開車的黃毛直覺不好，滿臉驚恐地回頭，吓得都結巴了：“大大大大哥，不好了，警察來了！”

“什麽警察？”

男人被薛翊攥着衣領按在座椅上，左眼挨了一拳。

薛翊也好不到哪裏去，嘴角破了個口子，身後的女人像瘋了一樣扯着他的衣服。

不過聽到動靜，三個人倒是同時停手了。

“你報警了？”

反應過來後，男人怒視着少年。

薛翊微一挑眉，松開男人，直起身體，把還揪着他衣服不放的女人一把推開，走到宋楚身邊，二話沒說拉起她的手。

宋楚被先前的情形吓到了，這會兒倒也不拒絕他了，乖乖地被他牽着下了車。

等到他倆下車後，前面兩輛警車上的警察一窩蜂湧了過來，把白色的面包車團團圍住。

“警察，不許動。”

……

人販子被帶走了，薛翊和宋楚也要跟着去警察局做筆錄。

直到上了警車，宋楚還不明白發生了什麽事。

“警察叔叔，他……他不是故意打架的，你們別抓他好不好？”

Advertisement

宋楚和薛翊一起坐在警車的後排，身體坐得筆直，一雙手規規矩矩地放在膝蓋上，小心翼翼地開口。

聽了她的話，前排的兩個警察不約而同地愣了一下。

還沒等二人開口，薛翊嗤笑了聲，懶洋洋地靠着椅背，姿态悠閑得就好像他坐的不是警車，而是自己家的車子。

宋楚以為他是不服氣，不贊同地瞪他，小手悄悄去拉他的衣角，腦袋湊向他，壓低聲音說：“你別這樣，你乖乖地跟警察叔叔認個錯，他們……他們應該不會為難你的。”

“認錯？”

薛翊瞥了她一眼，嘴角露出一個似笑非笑的弧度。

離得近了，宋楚才看清他的嘴角裂開了一道口子，好像是剛才打架的時候被那個女人的指甲抓的。

宋楚其實也不确定認錯到底有沒有用，但是她總覺得警察叔叔應該會看在他們還小的份上，從輕處理。

她想了下，點點頭，很認真地說：“坦白從寬，抗拒從嚴。”

“噗——”

坐在副駕駛的警察忍不住笑出了聲。

他回頭，看着薛翊，打趣道，“好小子，你是從哪裏找來這麽個活寶的？”

薛翊不悅地擡了下眸，面上沒什麽多餘的表情，随口說：“車站撿的。”

“……？？？”

車站還能撿着人了？

警察狐疑地盯了他片刻，緩緩開口，“薛翊同學，你難道不知道撿着人也是要交到警察局的嗎？”

薛翊懶得答話。

倒是旁邊的宋楚，聽了他的話，心裏大窘，連忙解釋：“不是的警察叔叔，是薛叔叔帶我回去的。我和他，就是不小心在車站見過一面。”

“原來是這樣啊。”警察恍然大悟。

宋楚覺得這個警察還挺好說話的，于是趁熱打鐵，試探性地問：“警察叔叔，你們不會關他吧？”

“我們為什麽要關他？”

警察本能地接了這麽一句，随即才想起她之前說的話，哭笑不得地說，“小姑娘，我看你還不知道吧，剛才那輛面包車上的三個人，都是人販子，你被騙了。我們是接到小翊的報警電話才來的，真要關，也不是關他。而且小翊協助我們抓到了人，立了功，回去以後我們會跟上級反映，說不定還要嘉獎他呢！”

“別了，又不是我報的警，麻煩。”薛翊絲毫不領情。

警察卻笑呵呵地接話：“小善說是你讓他幫忙查的車牌號，他報警不就等于是你報的警嘛，都一樣。”

薛翊輕哼了一聲，偏過頭去，沒有接話。

宋楚聽了半天，總算弄明白了警察說的意思，茫然地睜大眼睛：“原來……你們認識啊。”

怪不得他連薛翊的名字都知道。

“那可不。”

這個警察也是個話多的，話匣子一打開，便滔滔不絕地說，“小善的外公是我們部隊的英雄，大約從小善十歲開始，每年暑假他的外公都會送他來我們部隊待半個月，吃穿住行都和我們在一起，後來過了一年，小翊也跟着他一起來了。說起來，當年我還在部隊的時候，這兩個小娃娃就是我帶出來的。”

警察自豪的語氣聽得宋楚一愣一愣的。

她不可思議地轉頭去看薛翊，卻見薛翊仿佛沒聽到似的，目光落在車窗外，不動也不說話。

要不是他的眼睛是睜着的，宋楚都快覺得他是睡着了。

……

從警局出來已經是兩個小時以後的事情了。

宋楚終于知道了薛翊剛才為什麽要讓她下車，還說出那些她聽不懂的奇奇怪怪的話。

薛翊走在前面。

他腿長，走得又快，沒一會兒宋楚就跟不上他了。

将近淩晨，路上安安靜靜的，很少有車輛經過。

薛翊穿過一個十字路口，身後的腳步聲忽然沒了。

他猶豫了一下，停下來，回頭一看，只見女孩兒背着和她身形極為不相符的笨重書包，耷拉着腦袋，被阻隔在了紅燈的另一邊。

“……笨蛋。”

薛翊還是沒忍住，低罵了一句，但也不走了，站在原地等她。

紅燈最後十秒倒計時。

宋楚仿佛算準了般的，擡起頭，随後便看到了馬路對面的男生。

他站在路燈下，颀長的身形在地上劃拉出一條細長的倒影。

宋楚眼神複雜地看了他一眼。

她剛才就在想，薛翊說不喜歡女生，不讓她住在他家，她現在跟他回去，免不了明天又會被趕走。與其這麽麻煩，倒不如現在就不要跟他回去。

可是轉念一想，今晚發生的事情，如果沒有薛翊，她現在也不知道被賣到了什麽地方。不管怎麽樣，都是薛翊救了她，她連句謝謝都沒說，就一走了之，好像不太好。

所以她故意放慢了腳步，落在了紅燈的對面。

如果他就這樣走了，她跟不上，那麽就不算是她一走了之了。

可誰知道，薛翊居然會停下來等她。

宋楚無奈又糾結，一張小臉就快要皺成了包子。

這麽一耽擱，綠燈也快過了。

眼看着綠燈都倒計時了女孩兒還在對面發愣，薛翊按捺下心頭上湧的火氣，邁開長腿，穿過馬路，回到女孩兒的身邊。

“發什麽呆呢？”

他的語氣不是很友好，甚至還帶了些壓抑的怒吼。

薛翊覺得他今晚真是發了神經，又是找人又是救人的，最後居然還想着把她帶回家去！

“哦，我……”

宋楚被他一吼，回了神，擡頭看了他一眼，又垂下眸，小聲說，“我、我還是不跟你回去了。”

她想如果薛翊問她為什麽，那麽她就可以順理成章地說是他不讓她住他家的。

誰知薛翊根本沒問，漆黑的雙眸盯了她幾秒，聲音沙啞地問：“你在怪我？”

“……”

宋楚臉一紅，有種心思被看穿的無措感。

真沒想到，這個人的心思居然通透到這種程度，她只開了個頭，他就能猜到她在想什麽。

但其實，她也不算是怪他。

她只是，害怕再次被趕走罷了。

她搖搖頭，還沒想好怎麽開口，肩上突然一輕。

她詫異地擡頭。

薛翊把她的背包拿下來拎在手裏，垂下眼，嘆了口氣，想說什麽，最後只剩下了三個字。

“對不起。”

“……”

這已經是他今天第三次和她說對不起了。

宋楚瞪大了眼睛。

如果說前兩次她還對他道歉的誠意有那麽一絲絲懷疑，那麽這一次，她卻覺得，他是認真的。

宋楚不知道該怎麽接話，只能伸手去拿自己的包。

“你給我，我可以自己背。”

她的聲音又細又小，像只剛出生的小奶貓似的。

薛翊不給，側身躲開了她的手。

“別鬧了，就你這小身板背這麽重的一個包，只怕走到明天都到不了我家。”

宋楚：“？？？？”

她是不是聽錯了什麽。

薛翊沒再給她說話的機會，趁着下一個綠燈到來的時候，把她的書包往肩上一甩，率先過了馬路。

宋楚只能颠颠地跟過去。

沒了肩上的負擔，宋楚這下能跟上薛翊的腳步了。

走了二十來分鐘，又回到了薛翊家的別墅門口，宋楚遲疑了兩秒，才跨進去。

薛翊把她的背包随手放在沙發上：“老頭子說他這兩天要出差不能回家，你要是有事……”話到嘴邊，頓了一下，才繼續說，“每天上午家裏會有阿姨來打掃，你要是有事，或者缺什麽，可以跟阿姨說，讓她替你準備。”

宋楚點點頭，“哦”了聲。

這話薛文臨走前也說過一遍，她知道。

“還有……”

薛翊站在樓梯口，黑眸一瞬不瞬地盯着她，“家裏随便什麽地方你都可以去，但是我房間，希望你不要進來。”

“……”

就知道他不會那麽快對她改觀。

宋楚又點頭，低眸看着自己的腳尖。

隔着襪子，腳趾動了一下，覺得好玩，又動了一下。

薛翊還想說什麽，但見她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樣，後面的話又咽了回去。

算了，反正離開學還有幾天，到時候再跟她說就是了。

薛翊轉身，正欲上樓，身後的女孩發出“哎”的一聲響。

“怎麽了？”他回頭。

宋楚一天都沒吃東西，早就餓得饑腸辘辘了。

此刻她正抱着肚子，站在玄關處，仰着小臉，可憐巴巴地望着他，眼底盛滿了無辜：“那個……你家裏，有吃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