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與魔鬼
老宅的地下室終日不見陽光,總是又陰冷又潮濕。
就算蓋着厚實的被子,皮膚也是冰涼的,感覺不到半點暖意。
身上插滿了管子所以變得很沉重,沒有辦法動彈。
死寂一般的房間,只有機器發出的“嘀嘀”聲。
密封的空間唯一亮光,除了機器上面閃爍的紅綠按鈕,便是房門的窄小鐵窗外面透進來的微弱光線。
沒有陽光、沒有人聲,身體上已然麻木的疼痛,在那五年間,已經成為他生活中的一切。
淩晨三點十分。
徐予凜無聲睜開眼,眼前是與夢中截然不同的明亮,旁邊有一道輕淺的熟悉呼吸聲。
少女柔軟的身軀和他相隔僅有半指距離,散發出可以灼傷人般的熱度。
徐予凜偏過頭,注視着近在咫尺的臉頰。
樂葵睡得正熟,透露出這個年紀該有的稚氣。
熟悉的眉宇、鼻子,嘴唇、臉頰輪廓線條,相處了這麽多年,哪怕閉着眼,他也能輕易勾勒出來。
僅僅只是看着,便能安撫他心底因為夢到久遠過去而起的戾氣。
徐予凜凝視樂葵片刻,手臂一探,将樂葵摟住,和她的四肢糾纏着。
“唔……”不堪折騰的女孩發出抗議的聲音,只是睡熟之後就不易醒來的體質讓她沒有辦法睜開眼,委委屈屈地任由徐予凜纏住自己。
徐予凜重新閉上眼,感受着對方和他截然不同的溫暖體溫。
等樂葵睡醒了,肯定又會抱怨他又半夜跑過來和她一起睡。
年歲漸長,樂葵開始意識到他們之間的性別不同,像他們這樣一起睡是不允許的事。其他事她都很遷就他,或者應該說很包容他,只有這件事每次都啰嗦個沒完。
正因為她很多事都無條件包容他,所以他更加不願意在這件事上退步。
這是她自己造成的。
抱着一個暖烘烘的身體,因為做了夢而清醒的腦子又逐漸昏沉,等再次醒來,已經是早上八點二十分了。
徐予凜爬起床,在房間環視一圈。
房間裏只有他一個人。
這裏是給樂葵準備的客房,昨天他們從醫院回來,無意中被樂葵探到他有點低燒,于是樂葵和家長解釋清楚,久違地在這裏留宿了。
徐予凜赤着腳下了床,他走出卧房,一路循着走廊出到客廳,聞到廚房傳來一陣香味,還有細碎的哐啷聲。
徐予凜走到廚房門口,看到廚房裏穿着圍裙的女孩,正低頭用湯勺子攪拌鍋裏的東西。
似乎察覺到視線,樂葵回過頭來,看到穿着睡衣的徐予凜:“醒了?”
徐予凜沒有說話。
樂葵把湯勺放到一邊,把瓦斯上的火轉成慢火,走過來用手背探了探徐予凜的額頭,“好像退燒了。”
昨晚從醫院回來,徐予凜就發燒了。要不是她離開的時候不小心摸到他的手覺得異常的熱,還不知道他正在發燒來着。
明明以前都會跟她撒嬌,這次不知道突然跟她客氣什麽。
她咕哝道:“你不舒服要跟我說,如果不是我察覺到你在發燒,家裏不就只剩下你一個人了嗎?”
因為他……
想知道哪怕他什麽都不做,她能不能對他一如既往。
徐予凜拉下樂葵擱在額頭的手,黑眸凝視着她,仍然沒有說話。
樂葵已經習慣徐予凜時不時的沉默,見他赤着腳踩在地上,讓他轉個身推着他走回卧房,“我做了稀飯,你去洗漱換衣服,吃完早餐了再喝點營養藥劑……”
她交代完,把人推進卧房。
等徐予凜從卧房出來,餐桌已經擺好了早餐。
他坐到樂葵的對面,拿起筷子夾了一塊切成長條的煎蛋餅,在即将放進嘴裏的時候,瞥見樂葵眼巴巴盯着他的視線。
“……幹什麽?”
他停住動作。
樂葵瞅着徐予凜,忍不住從座位上站起來,探出身體伸手摸上徐予凜的額頭,嘟囔道:“難道還在發燒嗎?”
今天竟然這麽自覺地自己吃起來了,和平時難搞的樣子截然不同,這不得不讓她懷疑起來。
“……”
徐予凜輕輕撥開樂葵的手,默默把那塊煎蛋餅放進嘴裏。
微涼的額頭和昨天摸到的熱度完全不同,并不是發燒的溫度。
樂葵覺得自己大概想多了。
當然,徐予凜不用她再三叮咛就願意吃飯,這是一件好事。
她收手坐回去,見徐予凜自動自覺地吃着早餐,有些不适應地動了動,想了想還是伸筷子給徐予凜的粥碗夾了一筷子涼菜。
她沒辦法,這些年已經養成照顧徐予凜的習慣,不做點什麽就有點渾身不得勁。
徐予凜瞥了樂葵一眼,嘴角若有若無地微揚,默不作聲地吃掉那點涼菜。
樂葵朝他露齒一笑,也開始吃起早餐。
氣氛靜默下來,徐予凜喝了一口粥,把碗放下,狀似無意地問:
“……昨天,那個人在教室跟你說了什麽?”
他昨天回到教室,只看到司琅捉住樂葵的手的一幕,并沒有聽見他們的對話。
“那個啊,學長希望我去當中學部的學生會長。”
樂葵老實答道,“我拒絕了。”
“……你沒興趣?”徐予凜熟悉樂葵,她有點老好人的性格。做什麽都盡心盡責,确實很适合加入學生會。
“要說完全沒興趣倒也不是,感覺會比當班長有趣的樣子。”樂葵坦然道,“不過我覺得會占據很多時間,你不喜歡麻煩,肯定不會加入學生會。要是只有我加入的話,那我們的時間會錯開吧?我不想這樣。”
“……是嗎。”
不知道為什麽,樂葵總覺得徐予凜說的這句話帶了一點點笑意。
她擡眼望去,卻見徐予凜神色平靜,把碗裏剩下的粥喝掉了。
司琅一周後出了院,之後司家人非常隆重地登門道謝。
司鷹在跟樂家的家長聊天,而和樂葵和徐予凜年紀相仿的兩兄弟,便被打發去和二人共處。
“那天我忘記帶藥了,真是多虧了你們,你們是我的救命恩人,我都不知道該怎麽感謝才好。”
司琅一改那天的蒼白,笑嘿嘿地和樂葵他們說話。不過他心有餘悸,這次和樂葵離得很遠,連臉也是面向徐予凜這邊的。
寧願看着面無表情的徐予凜,也要用足夠的誠意表示他不會再湊近樂葵。
開玩笑,他要是再不知分寸,就白費了他這顆聰明的腦子。
徐予凜并不是一個普通孩子,他身上那種氣場,讓那時候的司琅覺得很害怕。
還因此引起心髒病發。
雖然說跟他沒吃藥物有很大的關系,但顯然也因為被刺激到了。
更何況他老爸那天也跟他旁擊側敲了一下,讓他不要過多地和徐予凜接觸。
雖然沒有把原因告訴他,但他那個老爸向來日理萬機,連尋找第二春的時間都沒有,如果不是特別重要的事,他不會這樣提醒。
才剛讓家人大驚一場,他暫時還是聽話些好了。
司琅想到這,對徐予凜露出交好的友善微笑,得到對方一個淡淡掃視。
“學長,你身體怎麽樣了,還好嗎?”
樂葵雖然覺得司琅現在精神奕奕得完全不像一個剛出院的心髒病人,但畢竟那天看起來也是好端端的突然就病發了,讓人沒有辦法以常理看待。
“別擔心別擔心,我現在好得很——”司琅神采飛揚地拍了拍胸口,然而話還沒說完,便被看不過眼的司珏一掌拍了下後腦,“注意一些好嗎?你才剛出院!”
司琅吃疼捂頭,忍不住感嘆:“弟啊,你這麽粗暴以後可讨不了女朋友……”
被司珏狠狠一瞪,他以拇指和食指撚着一起在嘴唇拉了一下,示意“拉鏈閉嘴”。
樂葵覺得這兩兄弟的感情一定很不錯,相處方式讓人忍俊不禁。她說:“學長,你以後一定要記得帶藥,不要再忘了。”
“我知道的,畢竟下次說不定就沒這麽好運了。”司琅笑道,“我當時昏昏沉沉的,差點一口氣上不來,聽說是你們急救得及時才救回來。”
“其實我沒做什麽,”樂葵完全不居功,将所有功勞抛給徐予凜,“急救方式是小凜做的。”
徐予凜不置可否,端起樂葵面前的凍檸樂放到嘴邊,在即将喝下的時候,被樂葵眼明手快地奪回去。
司琅和司珏沒有錯過這一幕,對視了一眼。
司琅覺得徐予凜那個樣子,如果當時樂葵不在的話,這個人大概會冷眼旁觀。畢竟他那時候看着握住樂葵的手的他,就像在看一個死人……
司琅抖了抖,打着哈哈說:“只說感激的話未免太空洞了,你們都是我的大恩人。以後你們有什麽事情要我幫忙的話,請一定要說。”
他想了想,又說:“對了,之前我和小學妹說的事……”
樂葵知道他想說的是什麽,“對不起學長,對于那件事,我還是拒絕。”
這回複在司琅意料之中,還好他已經決定放棄了,他摸了摸鼻子,笑道:“我明白,那我不勉強你了。”
畢竟他可不想因為招惹了樂葵,而引來徐予凜這尊大神。
時間滑過,他們又聊了一會兒,直到司鷹來喊人,兩兄弟才随着父親離開。
“司學長真的很開朗。”
只剩下兩個人的小客廳裏,樂葵一邊收拾桌子上喝剩下的杯子,一邊道,“剛剛出院應該沒什麽精神才對,結果剛剛基本都是他在說。”簡直精神得不像一個剛出院的病人。
“大概是不想讓人擔心。”徐予凜随口回答,趁着樂葵背對他收拾東西的時候,拿起之前被奪走的凍檸樂喝了一口。
正好被回頭的樂葵看到。
“……”樂葵沒好氣地拿過那杯凍檸樂,敲了他一下,繼續之前的話題,“是因為學長比較年長嗎?明明不用強撐精神的。”
她想起什麽,盯着徐予凜:“你要是覺得哪裏不舒服,一定要說出來,千萬不要為了不讓人擔心而選擇不說。”
之前要不是她察覺到他發燒,他還打算不說了。
明明以前都會乖乖告訴她的。
她不由得開始懷疑是不是徐予凜長了一歲,學會藏事了。
她搞不太懂是不是男生都是這樣,“你不說的話,就沒有人知道你不舒服了。所以一定要說,知道嗎?”
徐予凜動作頓住。
他望向樂葵,和那雙圓溜溜的清澄眼眸對上。
是讓他不能閃避的認真眼神。
“……好,我答應你。”
過了幾秒,徐予凜才低聲回答。
親手遞過來的浮木。
不捉住的是傻瓜。
而徐予凜向來不傻。
既然是她親口說的,哪怕以後樂葵覺得厭煩了,他也不會允許。
作者有話要說: 下章初中篇結束進入高中篇~長大了哈長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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