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商商的童年是在一間昏暗狹小的房間度過的,貼着窗花的窗戶偶爾會有陽光照進來,那是對他最好的饋贈。
他時常沉浸于不知何時到來的恐懼之中,尖利的女聲與憤怒的男聲互相用最惡毒的語言詛咒着,時不時的還傳來東西摔碎的響聲。他只能無助的躲在陰暗的小房間內,用笨重的棉被把自己緊緊的裹住,好取得那虛假的安全感。
待到争吵慢慢的停止,他便會探出頭。因為缺氧而顯得他的臉頰紅紅的,他靈活的下了床,小心翼翼的向門口走去,生怕發出一點聲音引起屋外人的注意。
透過門縫,他看到他的母親,那個長發的女人正坐在沙發上小聲的哭泣着。而他的父親已經摔門而出。商商摸了摸肚子,他餓極了,可是他不敢出去,因為在他小小的腦袋裏他的母親是比饑餓還要可怕的。
自從商商有記憶以來,這樣的事情便時有發生。落魄的大小姐與憨厚的窮小子在柴米油鹽中磨光了愛情。昔日的愛侶如今更像仇人,任何一點事都能成為引子,引發雙方的怒火。可憐小小的商商夾在中間倒像個沒有父母的孤兒。
傷心的女人,神經質的喃呢着怨恨着,恨自己家族的落魄,恨自己識人不清嫁了個窮小子,恨自己生來高貴偏要忍受窮困。恨完了怨完了又繼續哭泣,好似自己便是天底下最可憐的人。
在商商的記憶中,他似乎是沒有體會過親情這種東西的,無論是父親還是母親,對待他總像是一個陌生人。開始他不知道原因,可是後來卻是從兩人的争吵中聽出了一絲端倪。
憤怒的男人一把推開張牙舞爪的女人,大罵道,“別以為我不知道你是什麽貨色,趁我不在和別的男人勾勾搭搭,哼!說不定之前你肚子裏那個也不是我的種。”
向來潑辣的女人如何忍的了,憤恨的回擊,“好你個沒良心的,你是不是外面有人了?現在不想要我了就憑空污蔑我!告訴你門都沒有。”
商商躲在門後聽着兩人的争吵,雙臂緊緊抱着腿縮在一起,盡量減少自己的存在感,他覺得自己就像陽光下的灰塵一樣,渺小又惹人嫌惡。
許是時常被遺忘的緣故,商商吃飯也是饑一頓飽一頓的,小小的身體因為缺少營養,已經九歲了卻還如同六歲一般。本就細瘦的身體甚至能看清青綠色的血管,偏偏他還有一雙大眼睛,直勾勾的盯着人看的時候莫名的詭異,因此他也就更不惹人喜歡了。
商商十歲的時候,命運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兩看兩相厭的夫妻二人終于離了婚,商商被他母親要走了,條件是把房子留給她,那個男人看了商商一眼,略微一思考就答應了。
離了婚的女人好像再次活了活來,她用自己不多的積蓄去裝扮着自己,商商時常看見她坐在梳妝鏡一下一下的梳理着自己的頭發,用瓶瓶罐罐不知名的東西一層一層的往自己臉上抹,然後給自己塗上豔麗的口紅。裝扮完畢後對方就會拿着包開開心心的出門。
這時候商商就可以在這個陰暗狹小的地方自由活動了,他來回的穿梭在不同的房間,在各種東西上留下自己的痕跡。杯子,鏡子,床,案板……
他就像一個國王一樣,把這些東西都撫摸一遍,然後走到廚房的小櫃子裏,拿出一個面包,開始細細的咀嚼,這就是那個女人留給他的一天的飯了。
可是這一次,那個女人并沒有離開很久,甚至在當天晚上就回來了,她回來的時候手裏拿了一個巴掌大的小熊,看起來心情很好的樣子,甚至哼着小曲兒。
商商面無表情的蜷縮在沙發上,聽到動靜也不動,只是認真的盯着天花板。
“你這孩子,真是不讨人喜歡。”那個女人不耐煩的看了商商一眼,然後将手裏的小熊扔給了他。
商商被小熊砸了個正着依舊不動,直到那個女人走到房間,然後傳來關門聲,商商才小幅度的移動着,起了小熊看了一眼,然後嫌惡的扔到了一邊,嘴裏小聲的嘀咕着,“長得真醜,一點也不讨人喜歡。”說完後又倒在了沙發上。
夜色漸深,商商打算去睡了。臨走前他看了一眼躺在地上的小熊,還是把它帶到了房間裏。
第二天,商商打開了房門,意外的發現那個女人今天竟然沒有出去。
那個女人看見商商後不滿的皺了皺眉,然後煩躁的說,“快點收拾一下,我帶你去一個地方。”說完就匆匆的離開了。
商商站在原地不動,他不懂那個女人口中的收拾一下是什麽意思,因為他一直都是這樣的。他慢悠悠的拉着小熊的胳膊朝廚房走着,尋找自己今天的食物。
過了大概二十分鐘,那個女人走了出來,看見商商和之前一般無二的樣子,生氣的拍了他一下。
“你這個讨債鬼,時間來不及了,快跟我走。”那個女人打落了商商手中的面包,帶着他出了門。
商商很少出門,甚至可以說是從來沒出來過。他看着處處都有陽光照耀的世界,莫名的覺得好奢侈。
那個女人帶他去商場給他買了一套嶄新的衣服,然後又帶着他去吃了肯德基,期間商商一直都很安靜,可是他還是能感覺到的,可能會有什麽事情将要發生。
吃完飯後對方還帶他去了游樂園,陪他玩了旋轉木馬和鬼屋,然後蹲在他面前對他說,“商商,媽媽告訴你哦,媽媽馬上就可以過上幸福的生活了。我這麽長時間的努力終于有了收獲。可是,我不能讓他知道你的存在。商商,對不起。”
那個女人說完抱了他一下,然後轉身離開。商商站在原地盯着她的背景,那個女人越走越遠,直到完全消失不見。然後商商突然驚慌起來,他瘋了似的追趕着,細瘦的腿不小心踢到了游客随手扔下的飲料瓶,然後一下子摔倒在了地上。蒼白消瘦的胳膊被擦傷,流出了鮮紅的血液,商商摸了摸從他身體裏流出來的東西,突然覺得這顏色竟然和那個女人的口紅一樣。
被母親抛棄的商商,措不及防的成為了孤兒,住進了孤兒院。孤兒院并不是什麽好地方,天真無知的孩童有時反而能輕而易舉的給予你直擊人心的傷痛。
陰郁冷漠的商商并不合群,整個孤兒院幾乎沒有孩子願意和商商一塊玩兒。而且時常會從商商身上來發掘獨屬于孩子的樂趣。比如一群調皮的男孩打賭,誰能讓商商和他們說話,誰就是最厲害的。
然後他們就輪番的捉弄商商,比如故意搶商商的東西,或者是拿地上的石子去丢商商。商商不願搭理他們,他們反而更加興致勃勃。這一切持續了一段時間,在院長無意間看到商商身上的傷痕的時候終止。
幾乎每個在孤兒院的孩子都希望有機會被領養,因為在他們美好的想象中,被領養就意味着香甜可口的食物,漂亮整潔的衣服溫柔慈祥的父母。商商不一樣,他甚至抵觸被領養這件事。
他的親生父母尚且如此,他又怎麽敢将希望寄托到陌生人身上呢。所以當商商有機會學習的時候,他幾乎是像一塊海綿一樣饑渴的吸收着各種知識。
時間在流淌着,商商一點一點的長大,雖然身高依舊不及同齡人,可是消瘦的臉頰到底還是慢慢的紅潤了起來。他懂了很多,他知道自己必須做一個正常的孩子才能得到更多自己想要的。他也知道了之前的自己在別人眼裏是怪異的。
作者有話要說: 希望大家能喜歡商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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