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風雪夜

原本說要休息的，但也沒有休息成，金玲喊程書翎一起出去買禮物，程書翎沒有什麽要買的，但怕金玲買的東西多拿不了，便答應了。

金玲一路上都在給女兒買這買那，程書翎在一家店看到了江葉盞跟他提過的動漫手辦，想起江葉盞愛看動漫，暑假的時候下課十分鐘也要掐着時間看一集，一時又氣又心疼，竟發了好久的呆。

“你幹嘛？”金玲湊過來問。

程書翎笑笑：“這是葉子喜歡的。”

上回他從廣州回去，江葉盞還挂在他的脖子上問禮物，可是現在，程書翎買了禮物，也不知道她什麽時候會來要了。

這段時間葉正恒給他打過兩次電話，說江葉盞的父母并未出席家長會，連着兩次周測成績也是一直掉，上課睡覺，作業不交，甚至還早退過幾回晚自習，把程書翎搞得愁上加愁。

正想着，電話就響了，程書翎看了一眼，接起來：“幹嘛？”

“你可以啊，手都伸到你葉老師那裏去了。”是程校長。

程書翎笑得坦蕩：“我只是想起我小時候讓你教我寫作業，我都要把你說的答案寫上去了，你才告訴我，你也不一定是對的。”

那是小學三年級的事，自那之後，程書翎就學會了拿着字典和教輔書跟他爸争執，到後來，他們争執的問題從作業變成了成長和生活的瑣事，他爸一直用行動告訴他：這是我的看法，但我也未必是對的。

程校長也笑，換了個話題：“你去北京了？”

“嗯，我比完了。”

“北京這幾天會下雪。”程書翎小時候跟着他爸來過一次北京，正值冬天，雪下得紛紛揚揚，程書翎第一次見到下雪，人都被驚呆了，又特別喜歡，在雪地裏玩了兩日，走的時候萬分不舍，捧着一個雪球走到了火車站外，他爸還沒開口讓他丢呢，他的眼淚就“啪嗒啪嗒”地往下掉：“我不能把它帶回去嗎？”

程書翎一張小臉在北風裏凍得通紅，他爸蹲在地上給他講道理：“可這裏才是它的家呀！你想想，如果有個你認識了兩天的人說特別喜歡你，要把你帶到別的地方去，你願意嗎？”

程書翎最終抽噎着放棄了小雪球，摟着他爸的脖子一路哭上了火車，他爸一路安慰他：“你要是舍不得，以後冬天還來，好不好？”

後來程書翎在北方上大學，每一年的寒假都跑北京待到快過年才回家，他想再看看北京的雪景。

現在他爸提起這麽一句，程書翎反倒不好意思了，猶豫了一陣，說：“我想跟你說個事。”

“嗯？”

程書翎這一聲嗯估計就是從他爸那兒學的，一開口就讓人沒法拒絕。“我好像，喜歡了個人。”

程校長是真的繃不住了：“就你還好像？一年到頭多少人都不夠你喜歡！”程校長一輩子就談了一次戀愛，就是跟程書翎他媽，後來看到程書翎各種騷操作，差點沒去檢DNA。

“不是，是······”程書翎想說，不是以前那種喜歡，是真心實意過一輩子的喜歡，就像你和程太太一樣，但是話到嘴邊又說不出口了，“算了，八字沒一撇呢！”

第二天上午是高中化學組，程書翎雖然沒有昨天金玲直播得這麽熱烈，但是該報告的內容一個沒少，金玲的成績排到了第五，按照每個等級的獎項名額推斷，應該是全國三等獎。

顧春連：不錯不錯，程老師和金玲都很棒！

肖藝：你們知道另外兩個老師的情況嗎？

另外兩個老師是其他校區的，科目不同，場地和時間也不同，程書翎和金玲都沒管，便直接回複：不知道。

物理洛佳：我們校區這次還是挺長臉的。

金玲：我比較期待獎金。

媛子：你們兩個回來請客啊！

數學程書翎：你們誰提供個場地？回去給你們做飯吃！

顧春連：冬至校區包餃子吧！我們還有團建經費！

語文時雲歸：冬至還好久哦！

媛子：餃子不能展現程書翎的大廚魅力！

媛子：我想吃意面，程書翎你會做嗎？

數學程書翎：我不會。

陸松宇懷疑自己是看錯了，程書翎明明會做意面的，雖然那一次他沒有吃到，但是他記得程書翎把意面端出來，賣相與香氣俱佳，怎麽如今倒不會了？

這一周因為程書翎和金玲都不在，顧春連倒沒讓歐天建整天上語文英語和物理，而是抽兩天時間給他做了個階段性檢測，陸松宇還沒疑惑完這事，顧春連就把歐天建的語文卷子送過來了：“陸老師，你給改一下。”

“好。”

歐天建來KK的時候，語文摸底是八十來分，這一次已經到95左右，說到底也是有進步的，只是陸松宇不敢太相信自己，于是又拿着試卷去找時雲歸：“時老師，你能不能幫我看一下？”

時雲歸立刻放下手機：“你進來吧。”

時雲歸的教室很簡單，除了教材就是自己的書，一點裝飾也沒有，跟其他女老師的教室很不一樣，陸松宇忐忑不安地坐下，等着時雲歸提意見。

實則卷子他已經改完了，但是他怕自己踩的點不對，又或者是打分不妥。時雲歸看得很快：“沒有什麽問題，不過嘛，我也只比你多工作一年而已，還是個半路出家的老師，也許你更應該相信自己的。”

陸松宇一震，已經有兩個人讓他相信自己了，但是他可以嗎？

“小歐進步還是挺快的，”時雲歸雙眼像兩輪新月一樣彎起來，“陸老師功不可沒。”

“沒有······”陸松宇幾乎脫口而出。

“如果你認真給他上課了，就是有！”時雲歸語氣很堅決，“你要相信自己的付出是會有回報的。”

周四下午是頒獎，因為已經當場知道分數的關系，有沒有獲獎大家都有數，心态比較平和，當主持人宣布高中數學組一等獎是來自華南大區N市的程書翎老師時，程書翎只是笑了笑，便上去領獎了。

只是登臺的一瞬間，心情還是像海浪一樣湧動着，程書翎想，他領個獎，怎麽比講課那會還緊張？

程書翎今天穿的是黑色的呢子大衣，裏頭是白襯衫和格子馬甲，風格和講課那天迥然不同，沒有區別的是底下的議論聲。

“天哪，為什麽以前我的老師沒有這麽帥？！”

“人帥就算了，還厲害，果然是人比人，氣死人。”

“誰有他的微信嗎？”

金玲拍了程書翎站在臺上領獎的照片發到群裏，群裏也是一陣歡呼。大家紛紛發出祝賀恭喜的表情包，還喊着讓程書翎請吃飯、發紅包，陸松宇看着熱鬧無比的工作群，心裏生出些落寞來，程書翎終究是屬于另一個世界的。

程書翎慶幸着主持人沒有讓他單獨講什麽獲獎感言，數學組獲獎的老師拍了合照後便離開了舞臺，程書翎原本要趕着回到座位上的，因為等會金玲還得領獎，可是他忽然腳步一頓，想起了點別的，于是問負責的老師：“我能不能要一個東西？”

晚上是慶功宴，一大群相互不認識的人在酒店裏坐了十來桌，即使天南地北，還是少不了端着酒杯敬來敬去，更有不少女老師直接沖着程書翎來，問他要聯系方式，他不好拒絕，只好與對方互加微信。程書翎都有些不認識自己了，若是從前，這樣的情境他不知多開心，也許轉頭就會與飯桌上的哪位女老師談得熱火朝天，但是現在，他竟覺索然無味，只一心計算着還有多久才能見到陸松宇。

這天晚上似乎異常寒冷，北風刮在臉上，像耳光似的，扇得生疼，程書翎始終沒有等到陸松的消息，也沒有主動說話，他似乎是想等，等着驗證時雲歸那句話。

時雲歸說過的，陸松宇的喜歡，比他多得多。

程書翎在深夜等到了北京的雪。從慶功宴上回到酒店，他洗完澡，卻一直躺着無法入睡，也不知過了多久，他心頭一動，起身拉開了窗簾。

外頭天太黑，他看不清，只感覺到是下雪了，于是便把房內的燈都開了，果然在窗戶邊上看見了零星的幾點雪花。

這一晚北京的雪不大，但是刮着風，頗有些紛紛揚揚的感覺，程書翎眼前忽然浮現出陸松宇獨自一人站在風雪中的模樣，他穿着單薄的衣衫，身影搖搖欲墜，長睫毛結着晶瑩的白色，眸子卻是一片清冽。程書翎想沖過去，抱一抱他，但是一眨眼，眼前的陸松宇又消失了。

程書翎這才想明白，他連日的等待，不是在等陸松宇的一個消息，他是想把自己的全部都交給陸松宇，他期待的是陸松宇來和他分享他從小愛不釋手的北京的雪。

他在遙遠北方的風雪交加之時想起安雯雯，想起那些被他甩掉的前女友們，想起自己過往無比荒唐的生活，才明白，原來感情是這麽難的。

作者有話要說：  作者：程老師，你這就覺得難了？

程老師：特麽還能有更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