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普通人

陸松宇想起他和學長極其普通的相遇，他在無人的廁所裏抽煙，卻正好被學長撞見。男生抽煙再正常不過，陸松宇也從未因此被說過什麽，只有那天，他聽到一句：“你點煙的樣子好迷人。”

而後，他感到唇上一片濕潤，緩緩睜開眼睛，卻又回到了程書翎的房子裏，看着程書翎的澄澈的雙眸和額上的汗珠，他說：“我剛剛看見學長了，他讓我以後不要再抽煙了。”

程書翎抹去他眼角滲出的淚珠，撫摸着他的側臉，輕聲道：“我們會忘掉過去，有新的生活，相信我。”

就在陸松宇和程書翎都失去理智的時候，新的一年已經悄然到來。

元旦結束後的一周也是歐天建呆在校區的最後一周，周末他就要回校準備期末考試，這一次考試很重要，關系到歐天建接下來續費的問題，顧春連在歐天建的教師群裏要求每位老師給他寫一份學習報告和評估。

英語孟媛：事情好多啊！我有個小學生下個星期要開家長會，我又要被家長罵了，大家祝福我吧！

顧春連：其實我也想叫小歐他爸爸來開個家長會的，但是不知道能不能約到。

物理洛佳：我都行。

顧春連：學習評估的模版你們都有吧，相互發一下，我這幾天腦子也要炸了，給學生排課排得頭暈眼花。

化學金玲：什麽時候交？

顧春連：肯定在他回去考試之前啊，就這幾天吧，越快越好。

陸松宇和程書翎現在但凡沒課都會窩在家裏，反正一大堆加班時間，不調休也是浪費，能在家裏幹的工作都絕不出門，正好還可以膩膩歪歪，今天也是一樣，陸松宇看了會群裏的消息，轉頭問：“程書翎，學習評估的模版，你有嗎？”

“有，在我電腦裏，”程書翎還在廚房收拾東西，“你自己開好嗎？”

陸松宇是第一次開程書翎的電腦，不需要密碼，但是屏幕卻讓他愣住了。程書翎的屏幕上沒有亂七八糟的軟件圖标和文件夾，常用的軟件在右邊的程序塢安靜排列着，而映入陸松宇眼簾的是一副灰黑的圖，圖上一根松樹枝随意躺着，樹枝上飄了一片輕柔的羽毛，右下角注解了五個字：松樹和翎羽。

松樹和翎羽，他們的名字相互交錯，就是松樹和翎羽。

“程書翎，”陸松宇猶猶豫豫地走到廚房，“我找不到。”

程書翎好似什麽都知道，轉過頭來燦爛一笑：“沒找到啊，那你看到松樹和翎羽了嗎？”

陸松宇點點頭：“你什麽時候做的？”

“在你拒絕我之後，”程書翎眼中帶着笑意，“我沒有想到，會成真得這麽快，我想，我是很幸運的人。”

次日拍年會需要的新年祝福視頻，朱芳庭帶了自己的單反過來，更是費盡心思地要在不大的校區裏找可以拍攝的地方，争取每位老師的背景都不一樣，全方位地展示校區的風采，肖藝是在咨詢辦公室拍的，洛佳在自習教室的講臺上拍，孟媛則拿教室展板作背景，程書翎嫌麻煩，整個人癱在小教室裏，說什麽也不出去，就要在這兒拍。

大家的祝福大同小異，無非是新年快樂，萬事如意，來年紅紅火火一類的，孟媛的幾句英語已經算是亮點了，連朱芳庭都不禁吐槽：“我們老師都沒有展現出應有的風采。”

時雲歸搖頭：“你想多了，壓根沒有風采。”

最為配合的是陸松宇，朱芳庭讓他站前臺便站前臺，後來覺得前臺不大好，又站到側面的玻璃展櫃前，朱芳庭試了好幾個角度，發現好看的人怎麽都好看，示意可以了，陸松宇便開始了。

彼時，程書翎已經在上歐天建的課，拍完的老師們也都幹活去了，只剩下時雲歸跟着湊熱鬧。陸松宇跟剛來時相比，表情柔和了很多，不像是拒人于千裏之外的樣子了。

時雲歸還沒有為這一發現驚喜，就聽見陸松宇開口了，他的聲線依然高貴而冷清，并沒有因為新年祝福而喜慶起來，說的也不全是新年快樂工作順利一類的套話，乍聽之下倒很像是用心想了的。陸松宇人很上鏡，說話也不卡殼，一次就過了，朱芳庭誇了好幾次陸松宇厲害：“就應該要像陸老師一樣，才能顯出我們校區有文化！”

陸松宇對此并未作任何表示，朱芳庭拿着單反便走了，倒是時雲歸一副高深莫測的樣子：“程書翎可真有福氣。”

陸松宇一愣：“什麽？”

“你呀！”時雲歸看着他明亮而沉靜的雙眼，“你就是他的福氣呀！”

“你，聽出來了？”陸松宇的話裏含着隐隐的期待。

時雲歸聳聳肩：“長耳朵的都聽出來了，這些話你跟程書翎說過嗎？”

陸松宇搖搖頭，欲言又止。

“年會的時候，就······”

“陸老師，”時雲歸打斷了他，“也許，我能跟你談談嗎？”

這麽長時間，陸松宇跟時雲歸說不上特別熟，但是他知道，時雲歸在校區的功能定位，不僅僅是個語文老師，他猶豫了好久，緩緩道：“對不起，我還沒有做好準備。”

“沒關系，你有程書翎，已經頂得過很多人。”

陸松宇原本因為時雲歸的話小小地雀躍了一陣，中午正想和程書翎分享，但是卻發現程書翎不大高興，他忐忑不安地問：“你怎麽了？”

程書翎重重呼出一口氣，仍然強打起精神對他笑：“沒事。”

陸松宇落寞地“哦”了一聲，沒有再問，但是心情也跟着沉入谷底了。

原本因為時雲歸的話，他想，也許自己能試着去接受程書翎，就像普通人一樣去談個戀愛，但是程書翎對他的拒絕又把他打回了原形——在這段關系裏，他始終與普通人是不一樣的。

這或許有他自己的原因，但又何嘗不是程書翎的緣故呢？

程書翎倒沒想這麽多，只是這煩心事是江葉盞，中午前葉正恒給他打了電話，說江葉盞這段時間狀态很不好，他心煩意亂，又不願意把這壞心情帶給陸松宇，這才說沒事。

至于江葉盞，他一直沒有認真處理這事，一來是忙，忙工作，也忙陸松宇的事，二來他也想讓江葉盞長個記性，要不然出多少事她都還是以前那個鬼樣子，根本沒法長大。到了這個時候，他倒沒有頭緒了。

陸松宇最後還是知道了這件事，不用程書翎說，他只是聽到了程書翎的兩次電話，程書翎聲音裏滿是疲憊，苦笑着說：“您多費心。”

在陸松宇的印象中，程書翎是個很體面的人，這種體面不是說地位收入多高，而是他整個人由內而外都散發着一種不需要向任何人低頭和求助的自信，那是陸松宇對他一見鐘情的根源，而如今這樣的程書翎，于他而言，實在太陌生了。

陸松宇在程書翎零碎的語言中推測出他們所談論的應該是江葉盞，他說“那個孩子”，他說“快兩個月沒見了”，他說“小丫頭有點傻”，陸松宇突然很想為他做點什麽。

于是，他點開江葉盞的學習交流群，找到了江葉盞，發送了好友請求。

按理說，學習交流群是老師和家長溝通的地方，學生本人是不應該在裏面的，但是江葉盞很顯然不是普通學生。

那頭很快就同意了：男神！

陸松宇：下周考試了。

江葉盞：嗯，我語文可能要砸。

陸松宇：我想跟你見一面。

江葉盞：啥？你？

陸松宇：對，我，你們學校什麽時候放假？

江葉盞：我們周三考完，但是周四周五還要留在學校。

陸松宇：周五下午我去學校門口等你，行嗎？

江葉盞：男神，有什麽事嗎？

陸松宇：我想跟你談談，見面再說，你好好複習。

江葉盞：好吧，我們五點放學。

江葉盞在那頭放下手機，不由得惆悵了許久，她原本還想是不是程書翎拉不下臉，讓陸松宇來喊她回去，可是陸松宇半個字也沒提程書翎，她想問都沒機會，算了，到時候再說吧。

下一周是N市期末考，小學和中學的時間不一樣，但都是這周完成，周四一天，三中還照常上課講評了試卷，江葉盞心神不寧，連課也沒聽進去多少，只知道自己的答題卡八成是萬裏江山一片紅了。

周四晚上，三中就已經全部改完了試卷，學生和家長們可以在個人系統上查詢到成績單，江葉盞一顆心懸得老高，登陸系統的時候就差用手擋住眼睛了，她同桌笑她：“你這是幹嘛？掩耳盜鈴嗎？”

江葉盞豁出去一半把手機往同桌的方向推了推：“你幫我看。”

同桌連安慰都沒有一句，拿過手機就看了起來：“也還好啦，語文97，數學116，英語131，不是，還真挺差的。”

江葉盞都快哭出來了，想跟程書翎說怕被罵，更怕程書翎不回複自己，只得去找顧春連。

江葉盞：我給你看我的成績，你不許說我。

江葉盞：也不許跟程書翎說。

顧春連：你的成績不讓老師知道還有什麽意義？你是不是考得很差？

江葉盞：嗯。

江葉盞：程書翎會打我的。

江葉盞：我怕他不要我了。

顧春連：你先把成績發過來吧，我再看看怎麽處理。

作者有話要說：  顧老師：你先把成績發過來，我看看程老師需不需要把你打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