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牽手

“啊?”長壽将信将疑,就這?真的很甜麽?

不過他當然不會把心裏話都說出來,只嘿嘿一笑:“甜就好,甜就好。”

謝澤眼眸垂下,并不接話,而是又拈了一塊放入口中。

平心而論,這糕點與宮中禦廚所做的相比,确實顯得粗糙了些,賣相也稱不上好,但他竟然覺得還真不錯,有種別樣的甜。

——最多只比她上次給他吃的九藜丸差一點點。

如果不是已用過晚膳,他只怕會再用幾塊。

這是謝澤回宮的第一夜,感覺比他想象中要好不少。

次日便是臘月初七萬壽節。天子過壽,朝野同歡。皇宮內外都極熱鬧。

皇帝在自己生辰前,召太子回京,這一舉動,打破了皇帝要廢儲另立的傳言。而在他生辰當日,則下了一道聖旨,要追封發妻林氏為後。

天子追封後宮,在情理之中,何況據皇帝所說,林氏乃是太子生母,是他的原配妻子,追封為皇後更是理所應當。但這道聖旨出來,還是引得百官議論紛紛。

因為衆所周知,二十多年前,皇帝還是秦王時,娶的王妃姓董。婚後沒幾天,當時的秦王就偕同王妃去了封地就藩。十四年前,先帝駕崩,衆皇子争位,北鬥教入京,秦王帶人進京平亂,後登基為帝。十四年來,宮中嫔妃不少,但後位始終空懸。

這些陳年舊事也沒過去多少年,怎麽如今皇上卻說原配姓林呢?

當下便有人提出異議:“皇上,老臣記得當年的秦王妃是董公之女,怎麽會姓林?皇上是不是記岔了?”

難道皇上是為了穩固太子地位,所以要擡高其生母地位?那也不必連發妻都給換了。

皇帝有些不耐:“朕說她姓林,她就是姓林。誰說她是董公之女了?朕偏說她是董公的遠房侄女,不行麽?朕的皇後姓什麽,朕難道不比你們清楚?”

“可是,皇上,有當年欽天監合的婚書八字為證……”

皇帝沉下臉,霍地站起身來:“合八字的是一個人,上花轎嫁給朕的是另外一個人,不行嗎?”

見皇帝似有怒氣,在場的朝臣俱面露惶恐之色。腦子轉的快的,已知道當年之事必定有隐情。

“今天是朕的萬壽節,朕也不想生氣,只是想着給她一個應有的名分,也是給她、給太子一個交代。”皇帝目光沉沉,“難道非要讓朕當着百官朝臣的面,說當年舊事?讓朕好好過個壽吧!”略停頓了一下,提高了聲音:“歌舞呢?”

伴随着絲竹聲,有舞者翩翩起舞,現場再次熱鬧起來。

皇帝接過酒杯,狠狠飲了一大口,眸中郁氣久久未散。

這麽多年,他絕口不提原配,一是對其早逝心中有愧,不願直面她已死亡的事實。另一個原因則是當年之事對他而言,也是十分屈辱的一件事。

天下皆知,他的妻子是他在做皇子時就認識,由他父皇在世時親自指婚的董家千金。可只有極少數人知道,父皇去世後,先帝繼位,他地位堪憂,未婚妻董氏在他們成婚的前一天悄悄進宮,成了先帝妃嫔。

成婚當日上花轎的,是寄居在董家的孤女林雙魚。

在當時的情境下,他只能咽下這口氣。

若非太子強烈要求,皇帝根本不願提起舊事。

場下的歌舞雖然好看,但對于皇帝而言,并沒有太稀罕。與百官同樂一陣後,他就覺得乏了,令衆人散了,自去休息。

謝澤跟上去,鄭重施了一禮:“多謝父皇。”

皇帝嘴角輕撇,輕哼了一聲:“跟上來。”

“是。”

父子二人進了長華殿,皇帝指了指案上一大摞奏折:“拿去看,都是恭賀萬壽節的。你老子過壽,別人休息,你就別休息了。”

謝澤微微一笑,領命稱是。

皇帝坐在不遠處看着兒子在案前忙碌。

十七歲的少年已褪去了青澀,眉目間隐約有幾分他的影子,但更多的是像林氏。

皇帝心內隐隐有遺憾,也有悵惘。若是當年他一開始不遷怒林氏,而是對她好些,可能現在就不是這般光景了。

只是那時他太年輕,等他終于明白林雙魚在他心裏的分量時,她已經永遠地離開了他。

太子謝澤這次回到京中,皇帝對他的信任看重更勝從前。

當然,這份看重的後果就是,謝澤直到臘月初八的傍晚,才有了機會出宮。

他略一思忖,換了衣衫,又讓人備了一些禦制臘八粥和宮中的精致糕點。他帶着出宮,乘馬車前往城東清水巷。

今天是萬壽節的第二天,也是臘八節。清水巷張燈結彩,格外熱鬧。

暮色剛一降臨,韓濯纓就栓了大門。

——“韓雁鳴”已有兩日沒有回來,如今還是在萬壽節中,所以她猜想他今天多半也不會回來了。

冬日嚴寒,又是節日,翠珠下午去後街酒家打了一小壺桃花釀,晚間做幾個好菜,兩人相對小酌,只當是暖暖身子。

韓濯纓早年在邊關時,跟在臨西侯身邊,偶爾也會飲一兩盅。此時心情不錯,不自覺就多喝了一點。

敲門聲響起時,韓濯纓眨了眨眼睛:“是有人在敲門嗎?”

“我也聽到了,可能是送臘八粥的。”翠珠有些迷糊,小腦袋一點一點的。

韓濯纓輕笑:“不可能不可能。送臘八粥的晌午之前都送了。”

京中舊俗,臘八節當天,相熟的人家會互贈臘八粥。今天上午,他們家已經送出并收到好多份臘八粥了。

敲門聲仍在繼續。

韓濯纓站起身來:“等一下,我去看看。”

房間裏暖和,又喝了點小酒,所以她此時沒穿那間黛青色的連帽鬥篷,剛一出門,就被迎面冷風一吹。她不自覺打了個哆嗦,小跑着到前院去開門。

謝澤在門外敲了好一會兒,正自疑惑,卻聽到一陣急促的腳步聲,緊接着大門就從內被打開,露出一張宜喜宜嗔的臉。

韓濯纓看見他,眸中漾起淺淺的笑意:“哥,你回來了?”

雖然天色微黑,但謝澤依然能看到她臉頰的微紅。他輕輕“嗯”了一聲:“今天臘八節,賞賜了一些東西,我拿回來給你。”

說話間他已進去,并順手栓上了門。

他很快注意到她衣衫單薄,立刻蹙了眉:“走,這裏冷,回去說。”

韓濯纓注意到他手裏拎着東西,下意識伸手想接過來。

看見她這個舉動,謝澤心中有驚訝閃過,他遲疑了一下,握住她伸過來的手。

先時看她習武弄劍,也不覺得怎樣,這會将她的手攥在手心,才發現柔軟細膩,略有些涼意。

他心想,女子的手和男子的,到底是不一樣。

右手突然被人攥住,韓濯纓愣怔了一瞬,才轉頭看向他,眼神懇切:“……我是讓你把東西給我,我幫你拿。”

謝澤屏息了一瞬:“……哦。”

他松開手,說了一句:“還是我來吧。”就加快腳步向前走去,似乎慢一點就能被窘迫給追上一樣。

謝澤很快整理好了情緒,等到廳堂時,他雲淡風輕地打開食盒:“這是禦制的八寶粥和糕點,我特意帶回來給你嘗嘗,還熱着呢。”

“你特意給我帶的?”韓濯纓輕聲問。

“那是自然。”謝澤點頭,“有好東西肯定要留給妹妹啊。你還特意托人給我帶了糕點呢。”他停頓了一下:“你快點喝,我不能出來太久,等會兒還得回去。”

韓濯纓抿了抿唇,心內有暖流湧動。她本來有不少問題想問他,但這會兒聽他說,不能逗留太久,就只得暫時壓下。

掃了一眼,見八寶粥滿滿一大碗,她就去拿了三副碗筷,均勻地分作三份。

第一碗,她遞給了“韓雁鳴”:“你肯定也沒舍得喝,是不是?”

至于剩下的兩碗,她打算和已有醉意的翠珠分了。

“唔。”謝澤接過八寶粥,眼睛眨也不眨,誠懇極了,“确實還沒喝。”

“那我們一起,也嘗嘗宮裏的八寶粥有什麽不同。”韓濯纓笑了聲,也端起一小碗。

一小碗八寶粥沒多少。兩人很快喝完,對視一眼,俱看到了對方眸中的笑意。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謝澤隐約覺得,今年的八寶粥似乎比往年的好喝一些。

作者有話要說:  麽麽噠麽麽噠麽麽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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