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怪事一樁

外頭來了個商隊,大約有七八個人,他們的馬全都馱着厚重的貨物,差了個人牽去馬廄吃草去了。大堂裏圍着做了兩桌,為首的那個絡腮胡子面露紅光,看着肌肉發達,但是面相很和善。

烏竹趕緊迎上去,笑道:“客官客官,打尖還是住店吶?”

李辛是這商隊的打頭人物,他擡頭見小二是個俏皮的丫頭,也拱手笑道:“小二,我這一行人經商來雲嶺城,在此歇上一夜。酒菜有什麽來什麽,我們是粗人不挑那多。”

“好嘞!”烏竹應下,與牽言一起打了酒水和小菜先給那兩桌人上了,又過去院子裏告訴谷雨時來了好多人,谷雨時點了點頭,進去廚房将那已經冒了好久熱氣兒的大鍋鍋蓋掀開。

迷迷蒙蒙的水霧迷了眼睛,烏竹還沒看見裏頭是什麽,卻已經嗅到那甜糯的味道,她一吸鼻子,眯着眼睛笑:“原來是芋頭!好甜呀。”

鍋內,粉糯的芋頭在炖煮之後令湯汁已經變得濃稠,與腌制爆炒過生的排骨同烹,吸收了肉類的肥膩之感後,讓排骨變得滑糯香口,看着便讓人垂涎欲滴。

谷雨時挽起袖子盛了四大碗出來,剛好夠那兩桌人食用。見烏竹眼巴巴地看着自己,笑着搖頭說:“給你的一碗清蒸芋頭等你送完這些了再過來吃。”

“好嘞!”烏竹這才放心,蹦跶着端菜出去了。她掀開簾子出去,發現牽言已經和那些商人們一塊坐下來,喝酒劃拳,旁邊還擺着她的紙筆,已經寫了一半。

牽言看到她,對她招手:“快來快來小竹子!這酒真好喝。”

這些商戶走南闖北的,牽言樂意和他們聊聊天,給自己的新話本子記錄些新東西。

烏竹過去将吃食放下,香味頓時就引得衆人肚子咕咕叫起來。李辛一看是芋頭,立馬伸筷子夾了一塊放進嘴裏,軟糯的芋頭與肉香同時刺激着味蕾,他感慨道:“這廚子手藝真是厲害,排骨香而不膩,芋頭炖的剛剛好。”

有李辛開頭,另外的人也紛紛吃起來,都是贊不絕口。烏竹心裏高興,眼神都飄起來哼哼,“這可不能說廚子,是我們掌櫃的親自做的。”

她心裏就覺得,自己被叫做廚子還行,怎麽聽到別人叫谷雨時是廚子就別扭的慌呢。

“別傻愣在那了。”牽言一拽烏竹,把她拉到自己邊上坐着,“剛剛他還說要給我講個怪事,來小竹子,咱們一起聽聽。”

說着,牽言喝了一口小酒,滿足地眯起眼睛。不愧是自己從西域帶來的美酒,好喝。

李辛趕忙又往嘴裏塞了幾口芋頭和排骨,用碗豪爽地喝完了酒,面上更紅了。

烏竹惦記着谷雨時說的給她蒸的排骨,但是又被牽言說的這怪事勾住了。正猶豫着,李辛已經清了清嗓子開始說起來。

“對,我們剛從城外的官道進城,一路上本來都順風順水的。但是就在城外沒多遠的那片竹海裏,出了點怪事。”

烏竹一聽,耳朵尖起來。城外的那片竹林就是她被雷劈後出世的地方,能有什麽怪事?

李辛也是搖頭,“官道之上倒沒什麽問題,就是在小路上,那生長在地上的竹筍,真是奇了怪了,竟然能長得比人還高,這莫不是成精了不成!”

烏竹眼角一跳,幹笑兩聲,“哪有什麽精怪帶來的,可能只是長得奇怪。”

李辛皺眉又說:“但是竹筍能長成那奇形怪狀的,還真沒有見過哩。那巨筍還蜿蜒着沿着小路往竹林深處去了,我們都覺得邪乎,沒敢往裏邊去。本來麽……筍生了之後應當長成竹才是,所以我們才說這是怪事。”

牽言看着烏竹的反應一邊憋笑,一邊說:“客官可能多慮了,雖說現在是春筍的季節,但也可能是別人栽種的新品種所以和別的有些區別罷了。”

“哦?”李辛又喝了口酒,不知為何覺得眼皮有些打架,自言自語說:“這酒怎麽這麽醉人。”

牽言示意烏竹和自己去後院,烏竹跟上了。在進院子的時候回頭看了那李辛一眼,只見他已經栽倒在桌上,呼呼大睡。

谷雨時不在院子裏,但是她房門敞開着,烏竹瞅見她正坐在窗邊看書,神情專注。兩人過來的動靜驚擾到了她,谷雨時的眼皮輕輕一擡,眸光落在牽言的身上。

牽言對谷雨時招了招手,“你大約是有又事情做了。”

“言姐姐,是那巨筍嗎?”烏竹大致心裏有點底,“我就是從那片竹林來的,那裏從沒有什麽怪事發生呀?”

谷雨時将書合上,垂眸想了想,愛吃春筍的人,她印象中倒是好像有那麽一位。

“孟千千不就最喜歡吃筍?肯定是她。”牽言想都沒想就脫口而出,“她想找你幫忙還弄得這麽麻煩做什麽?你看看,她這別扭的性格就這樣,多少年了也沒見改改。”

烏竹當然要問:“是誰啊?”

“老妖婆麽。”牽言捏捏烏竹的小臉蛋,“就是那個在奈何橋上天天灌人家喝湯的。”

“孟婆?!”烏竹驚得瞪大眼睛,她有印象的,就是那個紅衣似火的女子。她長得美,是那種很張揚的美,所以烏竹記住了。

牽言還要說話,谷雨時已将那碗清蒸的芋頭給端了來。烏竹拿起筷子給自己夾了一個,也往牽言嘴裏塞了一個。牽言吃的笑眯眯的,就見烏竹也拿起筷子,夾了一個送到了谷雨時的嘴邊。

烏竹這是純粹習慣性動作,覺得芋頭可好吃,所以她就要分享一下。

她一下子忘了,在客棧有些日子了,除了喝茶,還沒見谷雨時吃過什麽東西。

谷雨時也是沒想到烏竹會給自己也夾過來,一時間眸光微怔,下一秒便擡了眼睛看她。牽言的眼睛也盯着這邊,心裏暗戳戳在期待,吃呀,吃呀快吃呀!

牽言和谷雨時認識這麽久了,除了做菜的時候會嘗菜,谷雨時的怪癖就是自己給別人做的菜,她一口都不碰,不知道是什麽毛病。

烏竹眨巴着眼睛看谷雨時,大概是停頓的時間有些長了,她才“啊!”了一聲,一只手拍了拍自己腦門,歉意地收回筷子,吧唧一口将那芋頭塞進了自己的嘴裏。

谷雨時的嘴唇只是有一絲細微的不同,烏竹已經邊吃邊說:“掌櫃的,我,我是順手就……你,你別在意。”

烏竹想的是,肯定掌櫃的下一秒就要開口說自己不吃了,還好自己将手收回來了。

牽言這觀察細微的人,怎麽可能沒看到谷雨時那一瞬間的舉動。她心裏哎呀了一聲,真是太可惜了。

烏竹和牽言兩個人吃這一盤,将肚子吃得飽了才想起自己的正事。她本來是過來想和谷雨時說自己想回去竹林裏看看情況的,結果被吃的堵回去了。

但是現在她卻困的感覺自己支不開眼睛,怎麽感覺掌櫃的和言姐姐的臉在自己的眼前都模糊了。

在睡着的最後一刻。烏竹仿佛迷迷糊糊聽到牽言和谷雨時正在說些什麽。

“她到底是什麽來頭,讓你就這樣帶在身邊了?”

“那老妖婆的事你去不去啊?”

“我見小竹子狀态也不是很好啊,她被天雷劈了怎麽還能活的……”

“讓她休息吧。”

“……”

烏竹做夢了,夢中她站在徐江的碼頭邊上,周邊沒有一個人,只有凜冽的風将她的衣裙刮的獵獵作響。烏竹心裏覺得好奇怪,那站在江水邊上的明明就是自己,但是感覺又那麽不像自己。

她就像是脫離了自己身體出來的魂魄,只能站在遠處看着自己的身體在那裏蹲下,在一江面花燈的照耀下,烏竹看到自己的臉龐,眼中溫柔的不像話。

恍惚一陣風吹過,面前的一切都消失的無影無蹤。烏竹像是被放在了一個漆黑的空洞裏什麽也看不到,突然有一道女聲在耳邊說道:“記着啊,你叫烏竹……”

烏竹心想,你怎知我的名字?

又有另一道女子聲音,似乎帶了些惱怒,說道:“你救我做什麽!”

這聲音好熟悉,好熟悉。烏竹還想細細深究這聲音自己是不是聽過,突然覺得腦袋一陣撕扯般的劇痛,耳畔像是有人在遙遠的叫她。

“小竹子,小竹子。”

“小竹子……快醒醒。”

床榻上的烏竹眼皮這才緩緩地睜開,小臉都皺巴巴的看着牽言和谷雨時都在。牽言是一臉擔憂,谷雨時……難得眼裏有了些複雜的情緒,但是烏竹看不懂。

她揉了揉腦袋說:“頭怎麽好像被人打了一樣?”

牽言拍拍她的手,“你方才好像是夢靥了,我叫你叫了好久才醒,我都差點要去你夢裏找你了。”

烏竹剛睡醒,眸子裏還有一絲迷茫,她嘴裏呢喃着:“那是誰的聲音……”

牽言側過頭說:“什麽聲音?你夢見誰了?”

在一邊沒說話的谷雨時這才開口,還上前幾步,微微傾下身:“為何哭了?”

“啊?”烏竹吸了吸鼻子,還真覺得鼻子有些堵。她伸手一抹,還真摸到了濕意。烏竹擡起頭正想和谷雨時說剛才她做的夢裏面有什麽,剛一看到谷雨時的深深的眸子,卻發現自己什麽都記不起來了。

谷雨時見她眼角還閃着點點光,也沒想那麽多,伸手去将烏竹眼角那一抹拭去了。

烏竹在谷雨時的手過來的時候又聞到谷雨時身上一直帶着的那股冷冽清香,她閉上眼睛吸了一口,頓覺頭已經不疼了。

牽言在一邊目瞪口呆。

她是誰,她在哪?剛剛,她眼花沒花,居然看到了大名鼎鼎的,對諸事都波瀾不驚的钰卿上神幫小竹子擦眼淚?

“天——啊。”牽言反應過來的一瞬間就蹦了出去,她得趕緊去拿上自己的宣紙毛筆馬上寫上谷雨時和小竹子的話本子一百回合。

“休息好了?”谷雨時對牽言一驚一乍的樣子已經習慣,她已經在烏竹的床榻前站直了。這時烏竹才發現谷雨時已經換了一套青碧色的衣裙,似是要出去。

“嗯!”烏竹也起來,對着谷雨時咧嘴一笑,示意自己已經完全休息好了。

“走。”谷雨時點頭,“我們去竹林看看。”

作者有話要說:  好困。。

如有在看文的小可愛,請吱個聲。【打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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