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他是真喜歡她了

他是真喜歡她了。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情深。

但周漫兮不信:“葉先生,你說謊也說點靠譜的,先不論身份,我這個樣子,你這個樣子,你眼睛是近視了?”

葉律恒搖頭,表明視力狀況:“我兩眼5.0,視力極好,在這個位置,可以看到你胸口衣服上有滴油漬。”

周漫兮:“……”

她餘光掃了下胸口,确實有豆大的油漬,混在米色的針織衫上,很難看清。這男人視力确實很好,等等,他為什麽看自己胸口。一瞬間,她真相了,這色痞不會看上原主的美胸了?

葉律恒不知她內心污污的想法,繼續說:“如果你覺得自己不好看,那完全沒這個必要。我如果是看臉的,那就看我自己就行了。”

得!還自戀上了。

周漫兮不想跟他廢話了,走遠了幾步,繼續去攔出租車。

葉律恒看到她的動作,眉頭皺了皺,走上前,攔腰将她們一大一小都抱進車裏去了。

周漫兮以及周易鳴:“……”

走出來的衆編輯恰好看到這一幕,紛紛捂嘴尖叫:

“天,這動作酷炫狂霸拽啊!”

“有生之年終于看到綁架愛情現實版了!”

“周主編給力啊,求指教如何勾搭這般高富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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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聲笑語傳入耳中,周漫兮再淡定,也有些紅了臉。這神經病真是太會給她惹事了。明天上班有的八卦了。她胡思亂想間,豪車發動了,駛出去的一刻她從車窗看到了編輯們圍擁着的馮茉莉。她穿着棉麻質的米色長裙,一頭黑長直在夜風中飛舞,依舊是文藝青年的妝扮,但面色清冷了許多。

唉,估計要被誤會了。

周漫兮把這氣出在了葉律恒身上,沒好氣地瞪他:“你到底發什麽瘋?對孩子這麽感興趣,你就去生啊!老觊觎別人孩子算什麽?”

葉律恒就坐在他身邊,低眸看着她懷裏也在瞪他的周易鳴,沉思了一會,輕聲說:“如果你想和我生,倒可以考慮。”

周漫兮:“……”

她上前去聞他的氣息,很神奇的,沒聞到酒味。沒喝醉啊!怎麽大白天說起醉話來了?

懷裏的周易鳴看出她的意思,一臉嚴肅地說:“媽媽,他沒喝酒,也沒醉,就是在光明正大耍流氓,我們報警。”

葉律恒聞言,伸手揉他的腦袋:“小騙子,我要是耍流氓,第一個把你趕下車。”

周易鳴瞬間露出兇惡相,還伸手去捏他的臉:“讓你耍流氓,讓你趕我下車!”

他對他不滿久矣,這下可算是逮到機會了,手上力道挺大。

葉律恒一張漂亮臉蛋被捏變形,因了皮膚白皙,還留下幾道紅痕。他感覺到疼,怕他抓壞了臉,小聲哄道:“好了,別鬧了,回去陪你下圍棋,好不好?放心,沒什麽對你不利的條件。讓你三字,你要是贏了,我周末帶你去外面玩。”

小孩子對玩總沒什麽抵抗力。

早熟如周易鳴也有些動心了。

“那我輸了呢?”

“輸了的話,罰你跟我學圍棋,我來當你老師,如何?”

确實是百利無一害的賭約。

只是,他當他的圍棋老師,這麽不正經的人夠格嗎?

葉律恒看到他眼裏的鄙視,笑意深深:“別小瞧我,圍棋場上見真章。”

“切。見就見,誰怕誰?”

“好。我就喜歡你這初生牛犢不怕虎的勁兒!”

他們聊得正嗨,周漫兮板着臉出聲了,當然,是對周易鳴說的話:“兒子,一場圍棋就把你媽媽賣了嗎?”

周易鳴立馬搖頭表忠心:“沒!媽媽,看我在圍棋上狠狠打他的臉,為你出氣!”

周漫兮哭笑不得:“那你知道敵情嗎?現在就開始說大話,如果輸了,丢的是誰的臉?當然,媽媽也不怕你丢臉,你年紀小,也不懂這些,但是,不打無把握之仗。與人競争這種事,最好做到知己知彼,百戰不殆。”

她瞬間小學老師上線了。

周易鳴聽的一知半解,沉默不語,低頭思量去了。

周漫兮見他安靜下來,揉揉他的頭發,擡眸去看男人:“葉律恒,我們來談談。”

“好。”葉律恒點頭,語氣溫柔認真:“但周漫兮,我現在只想和你談戀愛。”

周漫兮:“……”

她覺得他真是中邪了。

三句話不離談戀愛。

“我對你沒興趣。”

“沒關系,我對你有興趣就好了。”

根本談不到一塊去。

周漫兮閉嘴了,打開手機,從包包裏拿出耳機,插上了耳機,聽歌靜心。

葉律恒見了,自然地拿過一只耳機放進耳朵裏。

手機放着的是一首《莫妮卡》。

輕快活潑的曲調,低沉溫柔的男聲:

“……oh my monica be my signora (哦,我的莫妮卡,做我的太太)

Will you let me py a sonata (我能否為你彈一曲奏鳴曲)

Oh my monica be my singnora(哦,我的莫妮卡,做我的太太)

Don’t you let me cry cuz you the young monica……(不要讓我哭泣,因為你是年輕貌美的莫妮卡……)

一首不合時宜的音樂。

周漫兮果斷切換了,但葉律恒阻止了:“很好聽,我要聽。”

“你有手機,喜歡聽,自己放。”

“我要和你一起聽。”

“我不喜歡聽。”

“多聽幾遍就喜歡了。”

周漫兮:“……”

她果斷拔掉耳機,把手機收起來,眼神凜凜:我不聽行了?

葉律恒皺眉沉思了一會,看向駕駛位上的杜德:“開音響,放《莫妮卡》。”

周漫兮:“……”

她被迫聽了一路的《莫妮卡》。

等到樓下,耳朵裏都在無限循環:Oh my monica be my singnora(哦,我的莫妮卡,做我的太太)

簡直痛不欲生。

如果葉律恒想折磨她,恭喜他,如願了。

一行四人往樓上走。

周漫兮看着身側的人,也不管,現在她對他實行無視政策。

開門回家,小家夥迫不及待去擺棋盤。

周漫兮沒管他,徑直回了卧室,拿了換洗衣物去浴室。她一身火鍋味,急需要洗個澡。

葉律恒瞥了她一眼,神色莫測。

周易鳴用棋子點着棋盤,不滿地說:“哎,你下棋能不能用點心?”

葉律恒收回目光,聲音淡淡:“我三心二意也能贏你。”

“你別小瞧人!”

周易鳴不服,手執黑棋,先行三步。

葉律恒不慌不忙地下了一步,在邊角,很偏遠的位置。

周易鳴思忖着他的路數,每一步都下的謹慎小心。

反觀葉律恒就散漫極了,一邊環視着房間,一邊去浴室的動靜。裏面穿來嘩嘩啦啦的水聲,她應該在洗澡了。他忽然有些熱,脫下了外套,解開了襯衫的幾粒扣子,露出大片白皙的肌膚。他唇紅齒白,貌美如花,白衣黑褲,随意地盤腿而坐,姿态也潇灑優雅。

周易鳴看到了,又想想自己撅着屁股的樣子,也學他的動作,盤腿坐好了。

葉律恒沒忽視他這點小動作,唇角微彎,眼裏流露出幾分張狂的笑意。可造之材!他第一眼見他,就敏銳地察覺了他的聰慧與靈氣。

兩人坐在沙發上對弈。

下的時間很漫長。

周漫兮從浴室出來後,棋盤上黑白子各占半邊天,殺得難分難舍。她一邊拿着毛巾擦頭發,一邊走上前,看了棋盤局勢,黑白層層環繞,密密麻麻,根本看不懂。當然,她也沒去問,理所應當的周易鳴會輸。即便他再聰明,到底是個孩子,跟葉律恒這樣狡詐無恥的大反派相比,完全沒有可比性。她甚至懷疑,周易鳴能撐到這個時候,都是男人暗中放了水。

葉律恒确實放了水,任他思考半天,也不催促。他現在注意力放在周漫兮身上,目光上下打量了一番,似笑非笑:“洗好了?這睡衣……挺有趣。”

小熊圖案的棉質睡衣,過于幼稚了。

但這是母子款。

周漫兮瞥他一眼,也不解釋,轉身回了卧室吹頭發。

葉律恒看到了,忽而起身追進去。

在碰到卧室門的那一刻,周漫兮反身去關門,但他的手臂已經橫進來,她看到了,冷眸喝道:“手收回去。”

他搖頭,站姿筆挺,不動如山。

周漫兮眉頭皺緊,手上握拳,狠狠去關門。她以為他會收回手,但他沒有,關門的力道夾痛了他的手臂,他咬牙,甚至沒發出聲音,只有額頭冷汗一滴滴落下來。

他對別人狠,對自己更狠。

他根本是個瘋子!

“你!”

周漫兮目光複雜地看他。

葉律恒微微一笑:“別怕,不疼!”

周漫兮說不上是什麽感覺,有點煩,有點怒,還有點無奈,吞吐了半天,擠出一句:“你……神經病!”

她是真服了他了。

被這種人纏上簡直要瘋。

周漫兮把他拽進屋,按到床上,捋開他的衣袖,回頭去找跌打的藥膏。葉律恒的手臂是真受傷了,紅腫的老高,還隐隐冒着血。她看得皺眉,低下頭,輕輕吹了吹:“疼嗎?”

葉律恒沒反應,沉醉似的看她。對,就是這種感覺。溫柔的,珍視的,小心翼翼的,讓人沉迷的。他忽然湊過頭,去親她的眼睛。他忘記說了,周漫兮有一雙很美的眼睛。野心勃勃、清明透亮又溫柔悲憫。

“葉律恒!”

周漫兮不妨被親,怒喝一聲,手上棉簽狠狠按在傷口上。

葉律恒這下疼了,嘶嘶喘着氣,眼睛紅紅的:“疼,疼,周漫兮,我疼。”

不疼不長教訓!

周漫兮冷着臉給他上藥。這男人就是個惹事生非的頑皮孩子,高智商卻也低智商,幼稚非常。她簡單給他上了藥,看向門口,杜德站在那裏,在葉律恒受傷的那一刻,幾乎是瞬移般過來了,但并沒有進屋,只靜靜看她給他處理傷口。

古怪的主仆。

主子不靠譜,仆人也不靠譜了。

周漫兮暗自嘆氣,對他說:“快把你家少爺帶走。不然,我不保證他會不會二次受傷。”

杜德依舊沒動,微微低頭,言語依舊恭敬:“今天要給周小姐添麻煩了。”

她傷了少爺,便要負責了。

看少爺這意思,估計今晚要住下來了。

事實證明,知葉律恒脾氣者,非他莫屬。

手臂傷纏了一層紗布,葉律恒欣賞着,眼神染上笑,慢悠悠開了口:“周漫兮,感謝你,在我身上留下了第一道英雄的勳章。”

周漫兮:“……”

她現在真想把葉律恒的腦袋敲破了看一看,裏面到底裝了什麽。

她自初見他,便印象不好,幾次相處,他言語舉止也看不透,遂生了厭煩抵觸的心思。但現在,她依舊厭煩他,卻又生出了幾分好奇。

葉律恒能瘋成什麽樣子呢?

她一味隐忍躲避,他步步緊逼,如此一來,反不如迎難而上。

總歸,她不怕他。沒道理做縮頭烏龜。而且,她隐隐生出一種可以掌控他的預感。這種預感讓她覺得驚險刺激,非常亢奮。

毋庸置疑,葉律恒是個很強勢霸道且自私自我到極點的男人。而讓這樣一個男人對她俯首稱臣,又将是怎樣一番刺激感受?

周漫兮野心勃勃,這不是對事業,對愛情,而是對一個人思想理智的掠奪。

“怪大伯,我下好了。該你下棋了。”

卧室外傳來周易鳴的催促聲。

葉律恒拉下襯衫袖子,淡定如常地站起身,邁步往外走。

臨出卧室時,周漫兮忽然問出聲:“葉律恒,你喜歡我什麽?”

“我喜歡你關心我。”

“你那是缺愛。”

“嗯。”

他承認,他坦白,眼神傳達着真心:“盡管在你看來,那些關心無足輕重,但對我而言,彌足珍貴。”

周漫兮微怔,眸光暗轉道:“其實,我不關心你。在你看來彌足珍貴的關心,不過是我心情好時偶爾為之的同情。”

她這樣說,算是給了他收心的機會。

倘若他繼續以身犯險,那麽,她也只有從容應戰了。

葉律恒不知她心中所想,看她時目光專注深沉:“不管你的關心是否摻雜了同情,我的心,我的預感不會騙我。”

“預感是什麽東西?”

“你會屬于我。你會愛我、理解我、包容我。”

“呵。”

她跟他又沒有說話的興致了。

葉律恒轉頭走出卧室,繼續下棋。

周易鳴沒一會又陷入深思,良久後,有些氣餒地問:“所以,我現在該走哪裏?”

“認輸了?”

“你不是說,我輸了,你就做我的圍棋老師嗎?所以,現在我該走哪裏?能起死回生嗎?”

葉律恒點頭,指了一個位置:“下這裏,繞開這片棋子,圍住這片來牽制一方。”

“你有研究我的棋勢嗎?”

“大概猜出你會猜出怎麽下了。”

“你玩圍棋多久了?”

“三年。”

“一個人學習?”

“算是。”

“喜歡圍棋?”

“差不多。”

“你回答的不誠心。”

“……”

葉律恒把手裏棋子放進棋筒裏,揉了下他的頭發,輕聲笑:“小小年紀疑心病很重啊!”

周易鳴不喜歡被當小孩子,躲開他的大手,看着棋盤上的棋局,小大人似的分析:“你很擅長謀局,考慮事情滴水不漏。你很聰明,也很狡猾。”

觀棋如觀人。

葉律恒低聲笑:“那你呢?”

“我學習能力和領悟力都很好。下次,我就會贏你。”

“好。我等着。”

他含笑接下戰帖,慵懶躺在沙發上,催促他:“不過,現在你需要去洗澡睡覺。”

周易鳴皺着眉頭:“你呢?還不走?”

“不走了。”

“你今晚住在這裏?”

“嗯。”

“我家裏沒床。”

“我睡沙發。”

“你就像是癞皮狗。”

“那你要小心癞皮狗咬人了。”

葉律恒臉色倏然嚴肅了很多,以一種命令的語氣說:“現在,收拾棋盤,回卧室拿衣服,去浴室洗澡。”

周易鳴說不怕他,但多少有些忌憚。他乖乖跳下沙發,收拾了棋盤,問他:“你要和我一起洗澡嗎?”

葉律恒輕挑眉頭,反問:“不然呢?要你媽媽給你洗澡嗎?你多大了?”

四歲。

周易鳴癟癟嘴,回卧室拿衣服。

周漫兮正在做瑜伽,山岳式的姿勢,雙腿伸直,雙腳并攏,身體向前俯卧,臀部翹在半空,頭低下,位于兩臂之間。

她見兒子進來,慢慢收了動作,微喘了兩口氣道:“結束了?洗個澡該睡覺了。”

周易鳴沒回話,走到她身邊,小聲說:“怪大伯要住在這裏。”

意料之中的結果。

周漫兮不驚訝,笑着拍拍他的腦袋,“圍棋玩的盡興嗎?”

“他太厲害了。”周易鳴點頭,啧啧贊嘆一句後,又很快補充:“不過,我以後也會很厲害,比他還厲害。”

“媽媽相信你。我兒子最棒了。”周漫兮低頭親了下他的臉頰,給他找了睡衣,領他去浴室洗澡。

葉律恒躺在沙發上,眼睛似睜未睜地出了聲:“我來帶他洗澡。”

他聲音落下的一瞬,人已經從沙發上蹿起,大長腿健步如飛,一眨眼到了浴室門口。

周漫兮考慮了兩秒鐘,等回神,兒子已經被帶進了浴室。她思緒沉沉站在浴室外,看了眼杜德,驀然發現,他人已經不見了。真是神出鬼沒的一對主仆。她捏了下太陽穴,正要邁步回卧室,忽然聽到浴室傳來對話:

“你好白!像只白斬雞!”

“你從哪裏學來這種話?瞧,這是腹肌,看到沒?數數幾塊!”

“一二三四五六,切,就六塊。”

“你呢?一塊沒有。”

這對話真是弱智到極點了。

周漫兮邁步回了卧室,大約過了二十分鐘的樣子,一大一小的聲音漸行漸近:

“你真不回家嗎?”

“不回去。”

“你連換洗的衣服都沒有。”

“你杜叔叔去拿了。”

卧室門被推開,葉律恒裹着浴巾進來了。他确如周易鳴所言,身上白的發光,但胸腹間幾塊腹肌也很顯眼。她漫不經心地掃過去,正迎上對方玩味的視線。

草,真好奇心害死人。

周漫兮收回目光,佯裝淡然:“你手臂還傷着,就去洗澡?”

她可不是對他身材感興趣,而是在看他手臂的傷,等等,似乎這句話更容易讓人誤會。真是多說多錯。她沉默,拍拍身邊的位置,示意兒子快過來睡覺。

周易鳴見到了,就要過去,葉律恒拽住他,拿過毛巾給他擦了下頭發。

“把頭發擦幹了,再睡。”

他輕喃一聲,動作輕柔。

周漫兮順着他的動作去看他的手臂,右小臂紅腫的厲害,剛上了藥,沒多久就洗澡了,估計也沒什麽用。她微皺着眉頭,收回目光時,無意一瞥,看到他左手腕上一道肉色傷疤隐在銀色腕表下。

自殺?

這個念頭一閃而過,怎麽可能,這男人活得嚣張狂妄、肆無忌憚,怎麽會像個懦夫一樣去自殺。可落在那個位置……總讓人想入非非。

葉律恒餘光注意到她深思的表情,輕聲問:“怎麽了?想什麽這麽入神?”

“在想你。”

她也算坦白,直言自己的心:“葉律恒,你真是個奇怪的人。”

葉律恒一笑待之:“你對我好奇,這是個好現象。”

周漫兮沒多說,摟着小家夥,扯過被子,閉了眼。她關上燈,聽到放輕的腳步聲,知道男人走了出去。她複又睜開眼,有些煩躁地看着天花板。

周易鳴也沒睡,小腦袋緊貼她的胸口,小聲說:“媽媽,其實,怪大伯,他好像也不是那麽讨人厭。”

葉律恒有什麽讨人厭呢?

他們相識到現在,除了說些不讨喜的話,從未切實做過什麽傷害她的事。

可不說讨人厭,也不讨人喜歡。

還真是矛盾的情緒。

周漫兮想着想着便睡了,許是,睡前有所思,睡時有所夢。她竟然在夢裏看見了葉律恒,他老了很多,頭發灰白,面容枯槁,沒有兄弟看望,沒有妻兒相伴,形單影只地躺在病床上落寞地喝着酒。

有醫生來勸他:“葉總,您不能再喝酒了,會死人的。”

葉律恒似是沒聽到,目光飄渺地看着窗外,低喃一句:“怕什麽?人總是要死的。”

他有求死的心。

周漫兮驟然驚醒,外面夜色沉沉,月光如水。她借着月光,翻身下床,輕手輕腳地走出卧室。

客廳裏,葉律恒躺在沙發上睡覺。他睡容靜美如畫,身上蓋着薄毯,雙手搭在胸口,左手上銀色腕表,銀光閃閃,分外引人注目。

一個念頭閃進心頭。

她走過去,蹲了下來,想要去看他銀色腕表下的秘密。

可誰料,手才伸過去,就被緊緊握住了,力道很大,幾乎要掐斷了。

“是我!葉律恒!”

她驚呼一聲,男人的力道小下來,但沒有放開。周漫兮想要甩開,葉律恒又握緊了,雙眸灼亮:“你怎麽不睡覺?”

周漫兮沒回答,晃晃手,示意他先松開。

葉律恒沒放,緊握着,手心滾燙灼人,重複問她:“怎麽不睡覺?”

周漫兮并不喜歡撒謊,簡單回了:“做了一個夢。”

“什麽夢?”

“奇怪的夢。”

“怎麽奇怪?”

“……算了,也沒什麽奇怪的。”

其實,她的行動最奇怪。

葉律恒笑着猜測,語氣篤定:“那你夢裏一定有我!”

周漫兮又不想說話了。她發現了,這男人就是話題終結者。她去甩他的手,低喝一聲:“放開!”

葉律恒握的很緊,還用力将她拉到胸口上,翻身壓下來。

“你!”

“周漫兮,你會很愛我的!”

他笑起來,胸腔震動着,無限的愉悅在心底蔓延開來。

如他所想,周漫兮是一個會讓他心安、心暖乃至心甜的人。他的預感從沒有出過錯。他很高興,有些想喝酒。他也覺得自己需要喝酒。一直以來,他情緒低迷壓抑,多借喝酒振奮心情和神經。久而久之,就染上了酒瘾。而現在,第一次沒有酒精作用,他也能覺得興奮。從頭到腳,每一個毛孔都透露着愉悅和興奮。真不敢相信,她一句話就有這樣大的魔力。

“有酒嗎?”

他俊顏含笑,說出了最煞風景的話。

周漫兮掙紮着推開他,甚至一腳踹過去:“你可以滾了!”

葉律恒不肯滾!

他躲過她的那一腳,伸手拽住她,一個轉身,又将她壓在身下。他低頭去親她的唇,周漫兮扭過頭想要躲,葉律恒捧住她的下巴,親了個正着。

周漫兮:“……”

她被強吻了!

她愣了下,看着他捧住自己下巴的雙手,佩服自己這種時候還有心情去推他手腕上的銀色腕表。終于,那道細長的疤痕露出來,橫亘在手腕上,像是醜陋的蜈蚣,爬伏在雪白的瓷釉上。

葉律恒正沉醉地吻她的唇,像是小孩子品嘗着美味的糖果,反反複複,啄吻啃咬。他喜歡她唇齒間的溫熱和甜蜜,他沉淪着,可察覺到她的動作,他像是被針刺到了,忽地松開了她。最醜陋的地方被她發現了,觸碰了,那些惡心肮髒的記憶就像洶湧的海水湧過來。他感覺到窒息,眼睛翻湧着痛苦。他甚至說不出話來,搖搖晃晃地站起身,推開門,往樓下跑。

“葉律恒!”

周漫兮追出去,他的身影快如風,眨眼消失在樓道。

這是他第一次在她面前那麽狼狽,像是受驚的兔子,倉惶逃竄。

她感覺到一絲快慰,葉律恒暴露了自己的弱點,想來,之後不敢再來煩她了。這是她求之不得的好事,可快慰沒持續多久,一種後悔的情緒就占據了她的腦海。葉律恒背負着太多傷痛,一道傷疤就能讓他如臨大敵,狼狽逃竄,而她何其殘忍,主動去揭開……

“媽媽——”

卧室裏傳來呼喚聲。

她那道聲音太大,把周易鳴驚醒了。

周漫兮忙收回思緒,關門回了卧室。

“媽媽,怎麽了?”

周易鳴打開燈,揉着眼睛,困意正濃。

周漫兮忙摸了下他的頭,輕聲說:“沒事,乖,睡,明天還要早起晨跑呢。”

其實也睡不了多久。

已經四點了。

淩晨四點,據說是抑郁症患者最難過的時刻。

葉律恒奔下樓,杜德守在樓下,睡在豪車裏。他看到了,猛拍車窗,粗喘着,額頭青筋跳躍,眼睛裏閃過瘋狂的因子:“藥,給我藥。快,快點!”

杜德驚醒了,忙打開車門,把他扶進車裏,從褲袋裏找到藥片。他才撥開兩粒,就被搶走了,葉律恒也不喝水,幹吞了,無盡的苦澀折磨着他的味蕾。

真可憐!

他幹嘔着,眼淚嗆出來,俊美的五官也扭曲了。

杜德輕輕拍着他的後背,關心地問:“少爺,你怎麽了?”

沒怎麽。

沒意思。

生也沒意思,一切都沒意思。

他不值得愛,一直活得肮髒而罪惡。

葉律恒不說話,俊臉掩在雙臂中。藥效還沒發揮,他現在抑郁的難受。他覺得自己真該死,當時那一刀真該要了自己命去。

杜德最怕他這副樣子,打開音響,放着他聽了無數遍的《莫妮卡》。

可《莫妮卡》是周漫兮喜歡的,周漫兮……

葉律恒伸手捂住臉,低聲喃喃:“她不愛我。無論我做什麽,她都不會愛我。沒有人會愛我。像我這樣的人……活該腐爛在地獄裏。”

杜德搖頭,按住他的肩膀,低聲勸:“她會的。她只是不夠了解你。少爺,你很優秀,聰慧出衆,博學多才,你值得所有人愛。”

“不值得……一個被親生母親抛棄的人,這是我從出生起,就背負的原罪……”

“不是的!少爺,你靜心睡一覺,明天起來,一切會變好。”

葉律恒也想睡,可根本睡不着。他閉上眼,感覺腦海裏有千萬只蟻蟲在啃咬他的神經。太痛苦了。他抓着自己的頭發,力道很大,恨不得把頭發拽下來。

杜德看到了,伸手按住他:“少爺,冷靜點。”

葉律恒很難冷靜下來,唯有一些東西刺激他的情緒。他忽然發力把杜德推下車,然後,發動引擎,狠踩了油門。

豪車在月白的夜色下發出一聲哀鳴,如劍離弦般沖了出去。

“少爺——”

杜德大喊一聲,倒在地上,望着呼嘯而去的豪車,一拳捶下去,鮮血淋漓。

疼痛讓他越發惶恐。

他給父親打電話,像是孩子方寸大亂。

但葉律恒卻漸漸冷靜了。對他而言,一場驚險刺激的賽車有助于他集中精力不會胡思亂想。他降下車窗,加大速度,夜風如刀,凜冽生寒。他覺得刺激,腎上腺素伴着車速一塊飙升,他張開嘴,夜風灌進嘴裏,堵住喉管。他在這種窒息中感覺到自由,一種瀕死的自由。

周漫兮也覺得自由了。

一覺醒來,房子裏沒有外人,分外輕松自在。

她穿上衣服,帶上兒子,下樓去晨跑。

彼時六點半,陽光柔和,清風送爽,生活真美好。

“媽媽,怪大伯回家了嗎?”

如果周易鳴沒問這個問題就好了。

周漫兮沒回答,關于昨晚悔恨的情緒又在心間蔓延。她其實沒興趣去踩別人的痛點,但面對葉律恒,她也有些反常了。似乎,是想碰觸真實的他。也許那一刻,強行去看他手腕的傷疤,她內心深處是這樣的想法。

可這真是要命的想法。

周漫兮甩甩頭,壓下這些要命的情緒,故作輕松道:“嗯,他回家了,以後……大概也不回來了。”

她說完,開始跑步。步子放的很小,不然,周易鳴跟不上。

這些天,母子二人都堅持晨跑。一左一右,并行跑的距離,很默契的動作,很默契地聊天。

“怪大伯為什麽不回來了?”

“因為媽媽讓他不高興了。”

“一個人不高興了,就會不回來了嗎?”

“差不多。當你無法滿足別人對快樂的需求,那麽,他自然會去尋別的樂子。沒人不可替代,所以,也沒人來找虐。”

周易鳴瞬間憂心了,皺着眉頭問:“那如果我讓媽媽不高興了,媽媽也不會回家了嗎?”

“當然不會。”周漫兮被他的話逗笑了,溫聲解釋着:“媽媽愛你,你惹我不高興,媽媽依舊愛你。因為愛,所以包容。”

“那看來怪大伯不愛媽媽了。”

周漫兮:“……”

小家夥邏輯思維真不錯,轉來轉去,還沒暈呢。

她微微一笑:“所以,兒子你要更愛媽媽,咱們以後都不要提他了,好不好?”

周易鳴不懂了,奇怪地問:“為什麽不能提?”

因為提他,我也會不高興。

這話周漫兮埋在心裏,面上微笑道:“媽媽不喜歡你和他走太近。”

周易鳴似懂非懂地點頭笑:“哦。原來媽媽是吃醋了。”

她也的确有點吃醋。

見他和葉律恒一起下圍棋、一起洗澡,還生出一種兒子要被拐走的恐慌感。

于是,周漫兮重重應聲:“嗯。媽媽吃醋了。”

周易鳴忙停下腳步,認真地說:“我最愛媽媽了。”

“媽媽也最愛你了。”

她随後停下來,蹲下身,親他一口,“累不累?要不要休息?”

她們每天要圍着小區跑三圈,現在,才跑了兩圈。

周易鳴搖頭,又陪她堅持跑一圈,才母子牽手把家還。

不想,才到門口,就聽到屋裏傳來動靜。

是誰進了她的家?

想做什麽?

小偷麽?

周漫兮立刻豎起耳朵,提高警戒,又把兒子護在身後,才慢慢去開門。當門推開的一瞬,她探進頭,環視一圈,沒人,難道她幻聽了?她不敢放松,慢慢走進去,還去廚房拿來了一把菜刀來防身。

周易鳴被她小心謹慎的動作逗樂了,也不害怕,跟在她身後,大眼睛黑溜溜轉着。忽然,伸手一指,小聲提醒:“媽媽,卧室有聲音。”

周漫兮也聽到了,忙伸手抵在唇上,做出“噓”的消聲動作。

周易鳴很配合地捂住嘴唇,不出聲了。

母子二人小心翼翼靠近卧室,靠的越近,空氣中淡淡的酒味越濃。

是葉律恒!

母子對視一眼,周易鳴歡呼雀躍出了聲:“媽媽,肯定是怪大伯回來了!”

他喊罷,歡蹦亂跳上前,一把推開了卧室門。

濃濃酒氣撲面而來。

周漫兮皺眉捂住鼻子,擡眼望去:入目的床上,漂亮男人一身酒氣,瑩白精致的臉陷在淺灰色的薄被裏,呼呼大睡。

草!白後悔了!

這男人厚顏無恥,恬不知恥,對他生出的後悔、自責情緒,根本是浪費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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