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回到2016

聯邦歷3719年。

廣闊無邊的太空中，仿佛有兩顆流星一閃而逝。

“追擊！”聯邦軍的年輕少校臉色顯得相當難看，他沒有想到這個再簡單不過的任務，會造成這樣嚴重的結局。

他們怎麽會一起出現？

近些年，聯邦的局勢已經越來越安定了，像他這樣畢業于軍校的少校甚至沒有經過多少真正的實戰。可是照理來說這次的任務并不困難，護送從Senate星到首都星的一列商隊而已，雖然他不明白一隊民間商隊為什麽要軍方勢力來護送，但那一路都在正規星軌上，應當并不危險。

哪知道，先是狐鲣，後是黑森納，兩支最知名的星際海盜齊刷刷地盯上了這批貨。

幸好他們畢竟是正規軍，又是奉命悄悄護衛，才打了這兩支海盜一個措手不及。

然而，狐鲣這次領隊的是安德，這個狡猾的家夥號稱紅狐，最難對付，黑森納甚至是由新一代代號黑森納的海盜頭子親自出手，給他們造成了相當大的麻煩，害得這位年輕少校帶領的艦隊折損了一半的人手。

可是星際海盜再厲害，也是沒法比得上聯邦的正規軍的，平時這些海盜也是繞着他們走，這次正面碰上，狠狠咬了他們一塊肉之後，這些海盜也只有落荒而逃。

“前面是什麽星球？”視線裏出現一顆灰藍色的星球，遠遠看去便可以感到荒蕪貧瘠，似乎是一顆無人星。

不過太空中的無人星多得是，這位少校也不大在意。

他身旁一位士兵有些遲疑地說，“似乎是母藍星。”

少校挑起眉來，人類的母星有不少，其中母藍星是最早的一顆母星，但是除了歷史上的那一筆之外，已經沒有人再記得了。

正待說些什麽，身旁的士兵臉色大變，“少校快看！”

少校的臉色沉下去，咬牙說，“他們的運氣還真好，居然有個黑洞在這兒，走！”

他只能暫時撤退，碰上黑洞這是完全沒辦法的事，因為并不确定那兩個海盜有沒有避過黑洞，這位少校只能咬牙切齒地想着回頭再追擊他們。

Advertisement

然而自那之後，居然再也找不到這兩人的蹤跡。

事實上，被他認為運氣好的兩人正覺得自己倒黴透頂，兩艘小型飛行艦一前一後，正要繞過母藍星的時候，前方黑洞驟然放大，他們想要逃跑也來不及了，一瞬間就被吸了進去。

等到再次醒來，安德咳了兩聲，扇去面前的浮塵，感到自己的肋骨斷了兩根，其他地方傷勢應當不會太嚴重。他們被黑洞吸進去的時候，甚至來不及放出機甲逃生，被吸入黑洞居然還活着，本身就是一件很不可思議的事，哪怕發現自己受了傷，安德仍然覺得很慶幸。

等他恢複視線的時候，卻愕然瞪大了眼睛，“這是哪兒？”

然後，他就聽到了自己不大正常的嗓音，頓覺不好。

就在這時，他看到不遠處那艘同樣成為一堆破爛的飛行艦裏爬出來一個人，或者說，一個少年。

安德的臉色頓時變得古怪起來，他緩緩走過去，看着那個眼睛緊閉的少年，幾乎是一瞬間，安德就反應過來究竟是怎麽回事，他聲音沙啞，“黑森納？”

少年猛然間睜開了眼睛，瞪着他的眼神先是愕然，之後就漸漸變得震驚起來。

能夠橫行星際的星際海盜，自然都不是什麽蠢人，否則早就被聯邦軍給剿滅了，他們如果沒有非同一般的心性手段，也做不來這樣刀頭舔血的職業。

“你也發現了？”安德苦笑起來，伸出手看着自己一雙修長纖細的手。

這是他的手，又不是他的手。

這雙手實在太年輕了。

他今年本該已經三十七歲了，黑森納同他年紀差不多，狐鲣和黑森納都是星際中知名的海盜團，安德的綽號是紅狐，他的父親是上一代的黑狐，現在狐鲣的首領是銀鲣，卻是和黑狐一代的，安德要叫他一聲叔叔。黑森納也不是面前的黑森納創立的，每一代的黑森納首領都叫黑森納，像他們這樣的星際海盜，少說也有數百年歷史，并不是一朝一夕可以打出來的名聲。

眼前這雙手，是一個十七八歲少年的手，眼前的黑森納，瞧着也只是一個十七八歲的少年。

“怎麽回事？”不過片刻，黑森納就平靜了下來，他們這樣的人物，再艱難的事都經歷過了，到底不會像尋常年輕人那樣一驚一乍。

安德思考了一下，“恐怕是因為黑洞的緣故，我們穿過了時間裂縫，造成了時空回溯，讓我們都年輕了二十歲。”他嘆了口氣，“能活着都已經是萬幸了。”

別看他和黑森納好好地說着話，實則兩個人都對對方有着很強烈的戒心，如果對方稍有異動，哪怕這會兒他們受了不輕的傷，也會立刻反擊。

黑森納點點頭，他接受了安德的觀點，接下來就是第二個問題，“這是哪兒？”

滿天星辰閃耀，樹影婆娑，草木深深。

這裏瞧着是一片生物形态林，可是這樣青翠碧綠的大片植物，自然清新的草木氣味，卻是他們這兩個在星際之中見多識廣的海盜頭子都從未見過的。

“恐怕我們現在要先合作再談其他。”安德凝重地說。

黑森納只猶豫了一瞬就立刻說，“好！”

平時他們立場不同，海盜團之間幾乎談不上什麽合作不合作，這一筆買賣也是競争關系，但落到這種地步，他們都是很識時務的，并不會因為往日仇怨而失去理智。

兩人的飛行艦都被徹底損毀，根本沒可能再修理，如果不是落地的時候飛行艙及時彈了出來，他們恐怕也成了那堆殘骸中的一部分。

“沒有信號。”黑森納愕然說，“怎麽會沒有信號？”

他從空間存儲器中拿出的通訊環居然沒有信號，這怎麽可能！通訊器信號早就已經覆蓋整個星際，哪怕是沒有人類活動的地方，信號也就稍稍微弱一些，人類的科技技術足以讓信號傳播到遙遠的未知星系，可是居然連半點信號都沒有，不是微弱，而是完全沒有！

安德也感到不好，他按了一下耳朵上的隐形接入儀，試圖接入星網，他們狐鲣用的星網接入儀是一種黑科技，可以避過聯邦的網絡監管，同時也比聯邦發售的接入儀更加方便，信號也更穩定。

“發現局域網，是否接入？”

“局域網？”安德比黑森納還驚異，這玩意兒都已經淘汰多少年了，什麽地方居然還有局域網的存在？“局域網評級？”

“G級。”平板的電子音立刻給了答案。

安德：“……”他媽居然是G級，別說局域網已經被淘汰，G級網絡，呵呵呵，他這輩子都沒聽說過，低級到這種程度，開什麽玩笑呢？

黑森納也已經開始試圖接入網絡，他使用的接入儀也是從狐鲣那兒購買的，狐鲣那裏的黑科技一向很受所有星級海盜的歡迎，當年安德的父親黑狐就是星網大手，制造的小玩意兒造福了聯邦的所有海盜團。

“G級局域網？“黑森納也朝安德看過去。

安德聳聳肩，“別問我，我也不知道。”他一邊說着，一遍毫不猶豫地接入網絡，G級網絡不會支持全息投影，所以他的面洽立刻出現了半透明懸浮的操作頁面。

然而一看之下，他就徹底震驚了。

“現在是公元2016年？”

這不可能！

黑森納也猶如一尊雕像一樣站在原地。

公元2016年？這在他們的歷史書上，也就只有這麽一個符號而已，因為歷史太過久遠，留下的記載都沒有多少。因為數百年後的人類大遷移，關于這段歷史的記錄已經淹沒在宇宙塵埃之中，文獻資料的損毀，再加上幾次科技爆炸，電子存儲的資料遺失了幾次，總之，他們對這個年代一無所知。

安德扯了扯嘴唇，想笑卻徹底笑不出來，“黑森納——”

“叫我楊森。”黑森納只是一個外號，雖然大家都這麽叫他，但這畢竟不是他的名字。

安德嘆了口氣，“看來你也是遺族啊，我本姓沈，沈閑。”

兩個少年對面而立，都是一般的黑發黑眼，但臉部輪廓明顯有混血的痕跡。

星際時代，早就沒了種族之分，血脈的融合使得人類基本都是混血模樣。但不得不說黑發黑眼這種基因十分強悍，到了星際時代，黑發黑眼的人類占的比例很高。容貌沒有太大差別，只是根據姓氏的不同，分為幾派而已。他們都是古姓，怪不得會成為星際遺民，最後被迫成為星際海盜。

因為基因優化液的存在，他們的容貌都堪稱完美無缺、精致俊美，而且身材也是一樣好看到絕對賞心悅目。然而，之前的他們卻并不是那麽完美。

時光在他們身上倒退了二十多年，将他們身上那些歲月留下的傷痕都帶走了。

安德指腹的厚繭左臉頰不能消除的囚徒烙印，背上猙獰恐怖的永久性星際輻射腐蝕性傷痕，右腿的合金支架都消失不見。

黑森納失去的左眼，鎖骨下方因為特殊毒素無法愈合的穿透舊傷，被迫換成金屬臂的右手都恢複成了他年少時還不曾受傷的模樣。

這或許是給他們的一點于他們而言微不足道的安慰。

哦不，從今天開始，他們就不是安德和黑森納，而是沈閑和楊森。

風吹綠林，吹動他們柔軟的黑發，伸出手來，恰好有一片春花落在了沈閑的掌心。

“有點意思。”他笑起來，眼睛彎了起來，好似一個狡黠的精靈，可目光卻顯得十分平靜。

楊森哼了一聲，站在他的身旁，一樣無驚無懼。

這世上能讓他們駭然色變的事已經很少了，至少眼前發生的事——

并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