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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

和陸曉薇相比,傅佳的家境要普通許多。

只能說是小康之家。

十分鐘一萬的咨詢費, 傅佳怕是寧願與鬼共眠。

她八字輕, 以前也曾經遇過鬼壓床, 只不過當時背景是連續加班了一周終于等到的休息日, 倒在床上別說鬼壓床了, 來只豬壓着她都不當回事, 既然醒了但身體動不了, 那就繼續睡吧, 天意要她睡回籠覺啊!

擁有這種邏輯的上班族,面對靈異現象,為了工作也暫時忍受,堪稱當代白領楷模。

陸曉薇知道這一點,答應下來後囑咐程念不要告訴傅佳咨詢是收費的,聊了多久電話跟她說就好了,她來付帳單。

程念定睛看她片刻,感覺小姑娘挺有仗義。

“行, 我也不過分, ”她将桌上剛寫完的作業一推:“雖說親兄弟明算帳, 但你幫了我不少, 打個電話封頂五萬,多出來的就當陪她說說話,像你教我做題一樣。”

陸曉薇這陣子賦閑在家, 做程念的免費補習老師, 下午茶點心飲料無限量供應。程念跟上學習進度之後, 本來覺得差不多得了,但陸曉薇不舍得她,多次邀請下,就變成陪寫作業了。

程念知道她還是怕。

怕前男友會突然出現,會有歹徒從暗處襲擊她。

程念曾經無償替她起了一卦,度過這大劫後,她的人生順風順水,只有無傷大雅的小波折,陸曉薇信她,也寬慰許多,只是創傷仍在。

有個舒适寫作業的地方,程念承了她的情,也不至于要在經濟情況不寬裕的小弟身上斂財。

程念發現陸曉薇看她的眼神越發詭異了,卷起試題對着她的頭就是一記:“別傻不愣登的看着我,正常點。”

“好,聽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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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完,陸曉薇自顧自的笑起來。

程念撇她一眼,無奈搖頭,自己帶的小弟真是一個賽一個的弱智,她對人類的了解大多來自惡人,當人不作惡的時候,行事方式往往是她看不透的。

陸曉薇只是打從心底的越發喜歡念念,看她哪裏都好,連發尾尖都可愛得冒泡泡。

而且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念念從梅發村回來之後,越來越好看了,以前皮膚因為忽略保養時幹時油,額角會冒痘痘,現在丁點瑕疵都無法從她臉上尋到,要不是念念會拍開她的手,她真想摸一把她的臉——這種想法時常會冒出來,讓陸曉薇不禁懷疑自己是個蘿莉控。

程念懶得猜測這愚蠢的凡人在想什麽,只将‘傅佳’的事暫且記在腦海裏,免得收到求救電話的時候将其挂掉,陸曉薇也幫她的手機開通了國際漫游。

與此同時,在泰國和當地供應商扯皮一下午才得到理想結果的傅佳氣得渾忘夜半驚魂,和張琪琪回酒店時,在計程車上氣哼哼的罵:“看見來的是兩個小姑娘,想蒙我們呢,門都沒有!一把年紀的人了,真想将餐巾糊在他臉上,怕要蹭掉一尺厚的臉皮和油脂,往鍋裏一攥煎蛋都不粘鍋。”

張琪琪悶不吭聲的坐着,傅佳說得興起,也沒放心上,繼續數落那大胡子在供貨上想以次充好,虧得她金睛火眼明察秋毫看出端倪,當場夾槍帶棒的反将一軍……說得喉嚨冒火,低頭啜飲一大口的椰子水,潤潤嗓子。

說累了,傅佳倏地感覺到一絲不對勁。

以前一起吃午飯的時候,張琪琪很愛聽她聊微博上的新聞,大至三峽兩岸,小至明星的花邊新聞,她都能說出個所以來,而張琪琪就會充當捧哏。

現在只有她一個人說,沒意思。

傅佳便安靜下來,低頭玩手機,看陸曉薇來自微信的消息。

薇寶:【佳佳!】

薇寶:【你睡覺之前,用東西将床正對着的衣櫃鏡子遮一下,衣服或者毛巾都行。】

薇寶:【你要是再撞邪,就打這個電話號碼132XXXXXXXX,找程念,我把情況跟她說了,你這回一定要信我啊,不是騙人的神棍,她超級厲害!記得将手機充滿電……對了,她還說,這個號碼錄入的時候備注錄成應鱗。】

傅佳心中一暖。

因為視頻無端從她手機裏消失,她也拿不出實際證據來取信友人,而且人以群分,她身邊的朋友大多連星座運程都不信,就更別說靈異鬼怪了。程念……這個名字她有印象,好像和曉薇前男友分手時,幫了曉薇很多忙,後來遭到報複綁架,更具體的就不知道了。

當時,傅佳一提起來閨蜜就目露恐懼,她便不再提這件事。

比起她的好奇心,好友的心情更加重要。

陸曉薇相信她撞鬼,她也相信這個電話號碼的主人可以在危急關頭幫上她的忙。

攥緊手機,她心中有了底氣。

傅佳讓下屬先回酒店,自己在人氣旺盛的小食街上轉了一圈,到處是游客,其中不少是來自華夏,說着中文的。聽到熟悉的語言,傅佳騰升起一股暖意,想到明日就要回國,眼下在這再睡一晚也不是那麽難以忍受了。

回到酒店房間後,她看見張琪琪酒店默不作聲地躺在床上,忍不住道:“今天回來得早,你還是洗一下再睡吧。感冒還很嚴重?”

傅佳今日本來想讓她在酒店好好休息的,不過她執意要跟着。

說來也有趣,供應商跟她争執不下時,張琪琪在旁邊端着張白得吓人的病容,那胡子大叔忌憚地看了她兩眼,挪了挪屁股,坐得遠遠的說話,像是生怕她有傳染病。

傅佳看過醫生給張琪琪開的方子,也就是一些很簡單的退燒藥,大抵是水土不服吧!

“……傅姐,我沒事,”張琪琪輕聲說:“不想洗澡。”

“那好吧。”

要是睡同一張床,或者再熟稔一點,傅佳就勒令她去洗澡了。不過反正她髒也是自個兒在被窩裏髒着,還是個病人,就暫且由她去了:“那你好好休息吧,我怕你明天坐飛機過不了安檢。”

張琪琪又嗯了一聲。

近期兩邊國家都沒有疫情,所以不會隔離檢查。

但如果燒得嚴重,被安檢人員攔下來就不好說了。

不過張琪琪病得讨巧,別人發燒嚴重,燒得滿臉通紅,她倒是臉色青白,倒要懷疑她去醫院不是看病,是捐血助人去了。張琪琪不想洗澡,傅佳便獨占了浴室,舒舒服服地泡了個澡,熱水泡得毛孔舒張,疲勞如有形,從四肢百骸流出去,沖進下水道。

擦身體乳時,傅佳深吸一下身上的芒果味,想吃芒果糯米飯。

她穿好睡衣走出浴室,想問張琪琪要不要吃點粥墊墊胃,發現她已經用被子蒙住頭睡覺了。

“行吧,”

傅佳趿拉着拖鞋,站在衣櫃前,思考如何将櫃門的鏡子遮起來。

最後,她将櫃門打開,再将浴室的大毛巾拿出來,挂在兩邊櫃門上,勉強遮住了三分之二的鏡面,起碼照不到她的床了。她鑽進被子裏,和陸曉薇聊了一會,再趁着夜深人靜,連發三張泰國美食照,緊接着打出一張[早安晚安不如我入土為安.JPG]的表情包。

傅佳習慣将手機放在枕頭底,睡前想到閨蜜說的話,猶豫片刻,将手機攥在手裏直接睡覺。

為了安全原因,她睡覺之前往往會先将陽臺的玻璃門關上鎖好,但玻璃門不具備隔音效果,如果她睡得早些,躺在床上會聽見馬路和大街小巷傳來的喧嚣人聲。

今日,她也很早就休息了。

然而靜下心,不玩手機後,傅佳發現周圍安靜得出奇。

這時,才晚上十點。

可能因為明天是周一工作日,玩得沒假日那麽晚,都早早休息了吧!

在寂靜得能聽見自己心跳聲的環境裏,白日覺得無所謂的事如油絲般鑽出來,她止不住的胡思亂想,想起昨夜動彈不得時臉上的觸感,不知道是不是半夢半醒間,錯把夢境當成現實了。她有時加班過度,早上會做夢到匆忙擠地鐵的情景,連背後白領手上蔥油餅的香氣都清晰可聞,但驚醒後才發現自己還在床上,又得重複一遍起床的痛苦。

大腦和意識,并不如人類想象那般可靠,時常會遭到欺騙。

傅佳懷疑自己昨晚是累過頭,産生幻覺,有點精神衰弱。

可能是時候給自己放個假了,正好這次回去,就把年假休掉,跟曉薇一起宅在家裏啥也不幹,天天睡到中午才起床……

給假期做規劃,分散掉了她的注意力。

胡思亂想,自己吓自己的時候,往往只要不去想,那種詭異的感覺便會消散不見。

當傅佳開始回憶江市有什麽自助餐值得一吃的時候,心頭猛的一抖,像是心髒通了電,被電流狠狠地鞭撻了一下,強迫她從美好的假期幻想中回過神來,察覺到身上的異樣。

傅佳體溫偏高,和閨蜜睡一張床的時候,手腳發涼的曉薇都喜歡粘着她,從她身上汲取暖意。此時,她被子蓋得嚴嚴實實的不漏風,可以卻從腳板底滲進刺骨的冷,她蜷了蜷腳趾,确認碰到被子,沒露在外頭。

可是,冷意卻一直從腳浸透到她的半身。

好冷。

傅佳輕咬了一下舌頭尖,痛覺讓她鎮定下來。

她曲起腿,弓着身,保持着更保暖的姿勢。

不對勁。

傅佳靜下心感受了一下,這回倒是沒感覺到床尾右側有人盯着她看。

是空調開太大了嗎?

下一刻,一種輕得幾不可聞的聲音,因着房間的寂靜,被傅佳的聽覺捕捉到了。

咯、咯、咯……

來自床末右側,像有人用手指,輕輕地敲着木板。

這回,通電的不是心髒,是頭皮了。

傅佳頭皮一炸,耳朵半麻,心跳如雷鼓動。

她咽了咽口水,腦海中架構起酒店房間的結構,确定聲源方向,肯定不是隔壁房間——酒店牆與牆之間的隔音倒是做得不錯,牆敲下去是實心的,這幾聲應該是敲在衣櫃櫃門上。可是誰會半夜敲衣櫃呢?張琪琪早早睡着,也沒聽她起夜的聲音。

難道是,衣櫃裏藏了人?

就算是藏着小偷,就更沒必要鬧出動靜了。

在傅佳思索期間,敲門的聲音從輕柔緩慢的咯……咯……咯,變成了咚、咚、咚,每一下都像敲在她的心上,她知道事不宜遲,打開手機——她出了一手的冷汗,手機差點從手心滑進被窩,撥通了電話。

她睡下的時候是十點,泰國和華夏的時差隔着一小時,希望那位‘程念’還沒睡下。

響了三下,終于接通了:“喂?”

電話另一端,傳來動聽的少女嗓音,只是語氣比她感受到的室溫還冷。始終出社會多年,幹的工作又主要和陌生人接觸,比陸曉薇更自來熟,傅佳定定神,清晰說明來意和自己的身份:“你好,我是傅佳,陸曉薇的朋友,她說我……撞鬼的時候可以打電話向你求助。”

“對,我聽她說了,你把你那邊的情況跟我說說,”程念一頓:“對了,千萬別哭。”

恐慌會互相傳染,所以古代行軍中,哭嚎大叫是大忌,因為哭聲傳染,軍心便會散。對方冷靜的嗓音,讓本來就大心髒的傅佳鎮定下來。而夜哭,尤其是女性的眼淚,容易吸引不好的東西,讓情況變得更壞,程念預先提醒了她。

傅佳在被窩中,将之前發生的事快速地描述了一遍:“我本來打算睡覺,躺進被窩快要睡着的時候,從腳板底傳來一陣寒意,突然變得好冷,然後聽到有敲擊衣櫃門的聲音。一開始是很輕很輕的咯咯聲……”她狠狠吸了口氣,聲音發抖:“現在變成咚咚咚了……”

話音剛落,敲門聲陡地拔高,像有人在大力拍打着門,她閉了閉眼忍住淚:“怎麽我室友還不醒啊……你、你有沒有聽到……”

“我聽到了。”

“這家夥還挺能鬧騰。你可能在外面帶了髒東西回來,先別怕,不要挂電話,可以調成公放,避免手滑手機掉地上。”

“還有,你室友不正常,你要小心她。”

程念是個很沒同理心的妖,她委實不覺得可怕,聲音淡淡的給出一個普通人沒膽子完成的任務:“你不要在被窩裏躲着,沒用的,等它從鏡子裏出來找你更麻煩,先下床。”

不由自主地腦補了她說的畫面,傅佳顫抖着爬出被窩,望一眼鄰床,除了被子鼓起的輪廓外,張琪琪一點被吵醒的跡象都沒有,想起程念的提醒,她更怕了:“我下床了……”

“嗯,有沒有防身的東西?趁手的就行。”

為了避免被客人順走,床頭燈是固定在櫃子上的,傅佳顫聲問:“煙灰缸可以嗎?玻璃的。”

“可以。”

“你室友病了,體虛,比你更容易被上身,我是怕你打不過她。”

“不過這種厲鬼一般智商低,不會找武器,喜歡撓人,力氣大。你拿點趁手的工具,萬一她撲過來撓你,就将她的手敲下去。”

“不過冷靜點,別出人命,殺人犯法的。”

程念一句句的,語調平穩,就像組長發布指令一樣。

碰!碰!碰!

只是伴随着鬼拍門的響動,傅佳依然怕,一手握着手機,另一手握着煙灰缸。有東西防身,心裏底氣足,也不抖得那麽厲害了:“我拿住了,然後呢?”

“你嘗試一下離開房間,去酒店大座呆着。”

“……”

好像确實是個很符合常理的建議。

傅佳抄起外套匆匆穿好,房卡就在外套的口袋裏。

她開門要走,握住門把晃了幾下,嘗試拉門,門紋風不動——被反鎖了。

這個事實讓她原本鎮定下來的情緒立刻拔高到慌亂的程度:“門反鎖了,我出不去,怎麽回事,我我我是不是……我打服務內線……”

“我認為沒必要,應該打不通的,但你可以試試。”

這件事也在程念的預料之內。

不是每一只野鬼都能影響到實體,想做到這一點,本身要有極強的怨念,在天時地利人和之下,才能幹涉到陽間活人,能力有限,大部份本着害人性命的心,卻只鬧出了惡作劇程度的動靜。

根據陸曉薇說的話,傅佳錄下的視頻無端消失,那就意味着這只鬼已經可以影響到磁場,做出一點實際行動了。

所以,程念才會讓她在添加聯系人時,備注下【應鱗】倆字。

這是她的真名,可威懾四方,比已經不管事的民傳神仙更有用,也避免手機在靈異現象發生時,打不通的尴尬情況。

那才是真的叫天不應叫地不靈。

傅佳嘗試了一下,撥通內線,只聽到一段忙音。

“真的沒人接,打不通,我出不去,這裏是十四樓,我也不能從陽臺爬下去。”

她一邊抖,一邊盡量說出更多的現場情報。

玻璃門外是萬裏無雲的夜空,碎星閃爍。

和她剛入住時的景色沒有分別,但除了來歷不明的拍門聲外,街頭巷尾一片死寂,彷佛方圓百裏只剩下她一個。

程念提醒:“不要接近陽臺。雖然這只鬼已經厲害得學會反鎖門和删視頻,屬于鬼中喬楚了,但想直接殺人還是不太可能。”

除了水鬼在水裏的力量會超級加倍以外,尋常厲鬼或是小妖想殺人,只能純靠恐吓。吓得人心神俱裂,慌不擇路,一腳踩錯,便會鬼遮眼一樣掉入萬丈深淵,以千奇百怪的方式死去,留下社會新聞一堆‘這也可以掉下去?’、‘怎麽會出不來啊’、‘那裏可以很清楚可以沒跳了’……的疑惑。

除了電話裏的聲音,傅佳已經沒有人可以信任了:“好,我不接近陽臺,我接下來應該做什麽?還可以做什麽?”

她慌得表達能力急降。

這時,拍門聲急如雷暴雨,聲音之大,連隔音都遮蓋不了。向來避免給陌生人添麻煩的傅佳內心祈求,希望有服務員路過,發現房間裏的不對勁……

但,只是奢望。

程念的下一句話,更加粉碎了她等人來救的希望:“我在國內,鞭長莫及,只能教給你驅邪的方法,你要自己執行。無論見到什麽,都不能讓恐懼戰勝你,不然,心神失守,可能有生命危險。”

“好,我知道了。”

傅佳用力的深呼吸,怕得要命,只能不停地說服自己要冷靜下來。

程念意思意思的安撫她:“你聲音抖得真厲害,很怕嗎?別怕了,更恐怖在後頭。”

……

這姐妹也太會安慰人了。

“你要是穿着拖鞋就踢掉拖鞋,走起來容易摔倒,你在房間內找個空曠點的位置,然後照着我說的在這裏走。”

“走?”

“對,我要教你一套步法,禹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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