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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電梯裏出來後,徐星猶有餘悸地往回看。

這時電梯門已經緊緊關上, 不留一絲狹縫了。經此一役, 徐星也沒有勇氣提出獨自坐電梯回大堂,他強迫自己冷靜下來:“你力氣好大。”

“雷電法王, 力氣大不是很正常嗎?”

程念偏頭朝他笑。

正值花季的漂亮少女,笑容該用一池春水來形容, 然而程大師的話,他認為‘一池壞水’更加貼切。不過驚吓褪去, 他理智歸位, 現在小命和安全都系在大師手上, 他該說什麽話,心裏有數,登時露出十分狗腿的笑臉:“大師您說得都對, 那接下來我們該怎麽做?”

他環顧四方,品出了一點怪異之處。

電梯門緊閉後, 将最後一線光也關在電梯內, 四周幽暗冷寂。

荔景大廈在設計上很重視采光,其他樓層在踏出電梯後,到處是明亮柔和的燈光, 大廈外牆也采用了不少玻璃為主的設計,尤其是高樓層,讓白日可以将光照進來,晚上也能夠欣賞夜景——這個賣點是當初寫在樓盤書上的,走道有玻璃外牆的樓層價格還提了幾個百分比。現在可是大白天, 下午,陽光正好,怎麽可能這麽暗呢?

而且,燈呢?

徐星仰起頭,頂上的燈沒有亮。

難道是整幢大廈統一停電?

“這裏是不是,應該,已經,可能,不屬于荔景大廈的一部份……”

“把失蹤的趙琳找出來,”程念答道,面上惡趣味的笑意淡了許多,不過聽到這句話,她還是揚起一邊眉詫異道:“怎麽會?應該說,這才是荔景大廈真正的部份。”

“……啊?”

程念往前走,她穿着的運動鞋踩在走廊地面上,無聲無息的,徐星緊張地跟上去,怕像恐怖片裏的情節一樣,走着走着就走散了,很想牽她的手來确保不會走丢,但礙于男女有別,不敢提出來,只好跟得緊緊的,保持對話,确保她的存在。

“萬物有靈,指的是活物。”

徐星:“這個我聽說過。”

“有時候死物也會活轉過來,和言靈有點像,都是因為太多人類心裏相信而誕生的存在。大廈是種很特別的工藝品。你看它特別現代,看上去跟迷信的事情不沾邊,其實不然。它是多少人的心血結晶?古時建造成的皇宮,被人氣和皇氣所滋養,也有了靈性,只是這種物靈都宅習慣了,不愛動,不作妖,一磚一瓦都是他們身體的一部份。”

“皇宮這種建築,不愁沒人吃,每日都要死人。”

她程念拐到後樓,手輕貼在牆上。

垃圾箱的垃圾裏扒亂了,有個黑色垃圾袋破了個大口子,裏面的東西傾倒出來,顯得更髒更亂了。惟一的好消息,是在上面看不見蟲子爬動的痕跡。徐星然而不太習慣這種環境,他下意識地揪了揪自己的襯衣下擺,壓下被惡心出來的雞皮疙瘩,聽大師咕哝:“……不太好找。”

被前面的‘物靈理論’打亂了世界觀的他,在風中淩亂之際捕捉到程念話裏的深意:“失蹤者在這裏?”

“三個都在,但有點麻煩,不知道死了沒,如果死了你要負責扛屍。”

“……啊?!”

徐星大驚失色。

………

大廈有多大?

趙琳從來沒想過這個問題。

她大學畢業,決定定居江市,爸媽就用了半生積蓄購下荔景大廈的一個單位。她搬進來的時候,已經不是喜歡到處探險的小孩子了,回家的路永遠是同一條,頂多偶爾去室內游泳池運動一下,最近因為工作忙,有休息時間倒頭就睡,壓根不可能去別的地方。

當晚,趙琳被變裝成父親的怪物強行拽出了電梯,拉了她一路,當電梯門關上後,它才松開了她,在趙琳擡頭的瞬間,怪物已消失不見。

映入眼簾的,是黑漆漆的走廊。

自覺死裏逃生的趙琳怔住了。

緊接着,才是惡夢的開始。

而這一場惡夢,五感俱全,而且似乎永遠醒不過來。

雖然走廊黑漆漆的很奇怪,但趙琳慌亂下也顧不得那麽多了,她從地上爬起來,忍住發軟的腿,快步走回家中。她用鑰匙成功打開家門,家中卻也是一片冷清寂靜,她立在玄關,寒意從腳底滲到四肢。

沒有人。

爸爸,媽媽,弟弟,全都不在。

只有她。

她揚起嗓子叫喚,連床底都翻了一遍,将廁所揭起來又合上。

沒人應答,什麽都沒有。

趙琳顫着手打開電腦,按不動,燈也不亮,沒有電,手機倒是滿電的,她還有兩個充電寶,在辦公室裏将電注得滿滿的。她解開鎖屏,右上角顯示不在服務區——她在哪?

撥緊急電話,沒有反應。

她在自己家裏,最熟悉的地方,但一切都變樣了。

“不要開玩笑了好不好……”

她翻出家裏的醫藥箱,哆嗦着簡單的處理手上因為掙紮弄傷的傷處,假甲片也掉了兩片,真想全部弄下來算了,但手指頭疼得厲害,她沒這心思,抱腿嗚咽了一會,她扒到窗邊,想向外求救。

高懸着的月亮,照亮小區的景色。

在她可見之處都沒有人。

奇怪了,她雖然加班到很晚,但最近因為有人失蹤的關系,所以保安巡邏得特別勤,尤其是晚上,經常探頭出去能看見地面上兩男一狗的在走道上緩緩移動——她住在高層,得拿望遠鏡往下看才能看得清楚些。

兩個男人與狗,以前趙琳還覺得夫夫生活挺萌的。

現在自然沒心情去想這些。

自己,到底被拽到哪裏了……

趙琳想得出神之際,頭頂忽然被半軟不硬的異物碰了碰,她下意識地仰頭看,便被垂得更低的一雙手觸到了臉頰。嚴格來說,是一條倒垂着的女屍——是什麽将它懸在半空,趙琳的角度看不見,她整張視網膜都被女屍青白得滲着死氣的臉所占據。

下一刻,女屍又往下垂了一分。

它冰冷的雙手指尖勾到趙琳的臉頰,而因為擡着頭的緣故,它長軟卻異常鮮紅的舌頭噠一聲的搭在她的額頭。

舌頭舐過她額頭的剎那,它乳白色的雙眼骨碌一轉,瞪住了趙琳!

“啊!!!”

趙琳慘叫一聲,反應倒是跟上了,往後跌的同時眼明手快地将窗同時關上,讓倒吊女屍撲了個空,雙手不甘地抓着玻璃窗,半張臉壓在玻璃上,臉頰皮膚不堪受壓地裂開來,露出裏面紫色的爛肉,仔細看還有一條蛆寶寶歡快地鑽出來,

跌坐在地板上的趙琳頭一歪,吐了出來。

能夠扛住黑心公司的連續加班,趙琳的心理承受力和轫性已經比一般人強,她收了一下嘔吐物——水龍頭旋開沒水,她只能用廁紙擦。

窗外的女屍拍打了一會窗,終于不甘地離去,但趙琳是再也不敢将頭伸出去了。

她是撞鬼了嗎?

鬼打牆?

如果鬼是想殺了她,把她拖出電梯後能立刻就地解決。

當死亡威脅暫遠的時候,恐怖就變成了未知。

她想破頭也想不明白原兇用意。

還是說,只是單純地倒黴被選中,拽進了這個充滿鬼的空間?

認清現實後,趙琳找了一把趁手的菜刀,鼓起勇氣找出路——既然不是原來的‘家’,待在原地不會等到救援,只會等死。家裏沒有存糧的習慣,沒電連飯都燒不了,只能生啃精米,和弟弟房間裏的一堆垃圾零食,可能連爸爸的白蘭地都要算入備用水之一了。

曾經熟悉的大廈,變成了一座陰森可怖的迷宮,一場醒不來的惡夢。

趙琳大着膽子去按電梯,但是沒反應,只能徒步走樓梯。

在這時候,她就體會到了住在高層的痛苦。

樓梯跟走不完似的!

走得氣喘籲籲,汗流浃背之際,趙琳終于走到了一樓,再往下走就是大堂了……

下一層轉角的牆壁上,赫然挂着一個牌子。

30樓。

趙琳腿發顫,一個不妙的設想在腦海裏浮起出來。

荔景大廈,已經變成了‘莫比烏斯環’。

無論怎麽走,也不會走到盡頭。

30層樓,趙琳不知道自己走了幾天。

她也許該慶幸,由于一樓和三十樓連着,她想回家,也不用上樓梯,只用下樓梯。

但永遠到不了大堂,到不了出口。

窗外永遠是夜晚的景色,她不敢探頭出去,有時走在樓梯間往外一望,會看見那只倒吊着的女屍死死地盯着自己,緊貼在玻璃窗上的身體說明了有多麽渴望她——趙琳當然不會以為這玩意是想沖進來給她一個愛的抱抱。

她家裏的幹糧吃得七七八八了,今日已經開始喝廁所水。

大廈的門很結實,是老式樓宇不能比的,也幾乎沒人會無端白事的敞着門,她沒有食物來源,只好去翻垃圾桶。惟一感到慶幸的,是這裏似乎沒有其他活物,連蟲子都沒有,不用跟蟲子分享‘食物’,保全了她作為人的尊嚴。

更幸運的是,住在這幢大廈的人經濟狀況都挺富裕,對食物很浪費,每層的垃圾箱裏都能翻到大把殘羹可以吃。

但趙琳覺得自己不剩下多少時間了。

這種孤獨得發瘋的生活,讓她精神備受折磨。

她想要爬出窗外一跳了之,或者拉着那只凝視着自己的女屍一起去死,好幾次手都放在窗邊上了,理智猛地歸位。就像無數次加班加得想在地鐵入站的時候往前多走兩步,跳下鐵軌的時候,想到家人在等她回去吃飯,腦子一激靈的清醒過來。

當趙琳像游魂野鬼一樣在大廈尋找出口的時候,依靠的就是真正的爸爸接到了她的電話,一定下來等着接她回家了

爸爸還沒接到她,她不能死。

這日,趙琳如常提着菜刀離開家中。

她已經摸出一點竅門了,這座大廈除了不讓她離開之外,幾乎沒有任何危險,窗外的倒吊女屍也更像是防止她跳窗而設,有時又會假裝消失,誘惑她主動開窗。

“還挺安全的……”

趙琳自嘲的一笑,轉過拐角。

一個高大背影映入眼簾,她笑意定住,旋即狂喜襲來。

有人!有人!有人!

大抵是個男人的背影,約190cm高,在江市中很少能見到這麽高大的人,但她公司裏來了個老家東北的勤快實習生,身高就是192,處處‘高人一等’,所以她對190cm的身高很有概念,一眼就判斷出來了。

他穿得花裏胡哨的,卻是很土氣的花裏胡哨,上身是一件緊繃得不像話的花衣服,下身則是一條深色褲,不長不短的,露出半截蒼白小腿,光着腳。

人是群居動物,寂寞和黑暗折磨着趙琳的精神,讓她在看見其他人的瞬間,短暫地失去了應有的戒備,沖上去欣喜的叫他:“你也是被拉進來的嗎?!我怎麽稱呼你?我叫趙琳,我,我太害怕了,見到人高興瘋了可能有些失态……”她邊說邊抹眼淚。

男人回過頭來看她。

趙琳擦眼淚的手背停住。

男人的長相很普通,屬于掉在菜市場會立刻大隐隐于市的那種,眉眼有些女氣,榻鼻頭,嘴唇薄成一條線,低下頭看她。他的目光像蛇舌一樣,冷漠地舐過她的臉,高大身材使陰影籠罩了她,他的眼神很讨人嫌。

這都不是問題。

問題是,到了正面,趙琳才發現他穿的花衣服是女式的剪裁。

她住在老家的奶奶有一件同款的,她覺得土,老人卻很喜歡,倒是嫌棄她的衣服只有灰白藍,不喜慶。

緊繃不合身的老式花上衣,還有短得不合常理的褲子,根本不是他的衣物。

趙琳的腦海中,倏地蹦出那張濕嗒嗒的十元紙幣,渾身血液在瞬間凍結。

“你你你……”

趙琳壓不住的發抖,雙腿也作軟,她這些天吃得太差了,算不上營養,水也緊巴巴的喝,睡得不好,體力比被拽進來的當天更差。當知道對方不是人後,恐懼感更是将她的雙腳釘在地板上,動彈不得,任人宰割。

男人偏着頭,陰柔臉龐上嘗試做出表情,呆呆的張嘴,吐出趙琳熟悉之極,而且大抵一輩子都忘不了的中性聲線。

“你認出我了,為什麽?”

話音剛落,趙琳狠咬一下舌尖,用疼痛強行讓自己重新掌管身體。

跑起來啊!

腳趾卷曲,趙琳提氣轉身就跑,留下男人困惑地立在原地。

跑去哪?

哪裏是安全的?

它到底是什麽?

她使勁往下跑,男人像是沒追來,但她不敢停下,想着起碼跑到十層樓的距離再往裏走。

然而只跑了五層,後面就響起了呼喚聲。

“別走啊——你還沒回答我——”

背後傳來尖利的叫聲,在後樓梯間裏回蕩出悠長的音節,趙琳沒忍住回頭看了一眼,幾乎吓得肝膽俱裂——追在身後的東西已經不能稱之為人了,彷佛覺得人類身體構造不方便追逐,它的雙手随着往下奔跑的氣流而甩動,就像是網絡上流傳的氣球人,因為氣流而四肢亂擺。

它的腳極細長,邁動的雙腿幅度又小又密。

奔跑追逐這種大動作頗為消耗它的能量,使得它已經無心去保持五官,眼睛鼻子在臉上撞來碰去,如同會流動的抽象畫。

趙琳把心一橫,拐進走廊!

“……抓到你了!!!”

它實在是跑得太快了,每一下呼吸都在拉近距離,要當她到達八樓的時候,一拐角,背後就搭上了一只幹燥冰冷的手。

只不過,同時也撞進了一個柔軟的懷抱。

“找到你了,”

懷抱的主人擡手稍稍推開她,語氣是穩穩當當的矜持冷淡:“別靠太近,謝謝。徐星,她交給你了。”

作者有話要說: 爆了一下字數……

我今天開碼的時候

才發現

寫不到她帥的部份

斷在這裏

實非月哥所願,相信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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