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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續拍攝了十多天, 逢允歆累得人都瘦了兩圈,總算是擠出點時間給劇組放個假。
南方的春天冷起來凍人骨髓,熱起來也快得猝不及防。
逢允歆脫了棉衣直接把短袖給穿上了, 外面套個羽絨服馬甲, 長褲配運動鞋, 算是正是進入到毫無時尚感的土氣導演行列。
她搬了桌椅和瓦斯爐跑到小山坡上,架了個烤肉的小攤子打算美滋滋地烤烤肉喝喝酒, 讓自己這雙成日浸在各種吼叫、抱怨和意見聲中的耳朵好好放松放松。
不想跟一大幫劇組的人待着,就想拉上洛靜翊和陳格, 她們仨好好吃點肉喝點酒。
沒想到洛靜翊說, 暫時別叫上陳格, 她和陳格正在各自解心結。
“所以當時你這麽問,陳格她沒有立即給你答案?”
逢允歆将她的M9澳牛肉片鋪在烤盤上,肉油花滋滋響的時候,她一邊倒酒一邊聽完了洛靜翊的事兒。
“沒有立即給我答案也挺好,要是她馬上就能回複我的話,說明她當時只不過是一時沖動的回應, 為了場面好看才這麽說,可能都沒有經過深思熟慮。”
洛靜翊戴着墨鏡看夕陽,從小山坡上往下瞧, 南方的顏色跟北方不太一樣,北方一年四季顏色分明, 春紅夏綠秋紅冬禿。
而她來南方這麽多次, 每回都是滿眼的綠。
“你知道, 她這個年紀和社會閱歷還比較單薄,多多少少還有點愣頭青。回答太快的話太輕浮,不可信。”
逢允歆将肉給翻一面:“既然你都知道了, 那還在這邊煩躁什麽呢?就等着她好好想明白了再給你答案不就好了。”
“萬一她給我的答案不是我想要的呢?”
逢允歆想了想說:“你不想要的……比如,她也正對自己的感情疑惑着呢,你正好幫她答疑解惑,讓她發現原來她對你的感情還真是崇拜,沒有愛情,是這樣嗎?”
洛靜翊不說話了,看來逢允歆還真說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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逢允歆将烤好的肉分到洛靜翊的小盤子裏:
“你還記不記得當年你知道你媽是同性戀這事兒的時候,受到多大的打擊?拉着我在天臺哭。”
洛靜翊沒好氣地看她:“怎麽着,準備臊我了?”
“哪兒是臊你啊,跟你說點知心話呢。那回可是我認識你以來第一次見到你哭。我學生時代第一次翹課就是貢獻給你了,回頭班主任告到我爸媽那兒,一頓好罵。”
洛靜翊笑了笑:“我也被我媽罵了。”
“你還記得那天嗎?那麽冷的天咱倆站在學校天臺,你一句話也不說,我在旁邊陪着你,人都快被吹裂了,跟那站了一個多小時,我要說話你還嫌我煩。我能怎麽辦啊?我只好閉嘴,什麽也不說就陪着你。一直等到太陽快下山了,你才開始跟我說你媽和小喬的事情。你還記得那個時候,你對于同性戀的事情有多不接受麽?”
“記得,我還因為這事兒寫了<裸泳>,也算是因禍得福了,給了我非常好的創作靈感。後來陳格也演了這部電影,這是她第一部 電影……當時怎麽會想到,在陰差陽錯之間,命運帶着咱們到了今天。”
逢允歆和洛靜翊兩個人就像是走到了人生的終點,在這兒交換感悟:
“這人啊,都是從接受到不接受,有個過程的。當年你不也想不明白為什麽你媽會找個女人。但這事兒放到今天你再看的話,對你而言根本就不算事了。
“你這種人精都需要接受的過程,何況是小陳格呢?她其實挺聰明的,但更喜歡跟着感覺來行事,愛憎分明,挺可愛的,這就是她獨特的性格魅力。所以回頭小陳格真的覺得她對你的感情是崇拜占大多數的話,其實也很正常啊。
“無論是崇拜之情還是愛情,都是濃烈情緒的一種。她對你有感情總比她對你沒感情來的好吧?
“而且我看小陳格對你崇拜那勁兒,眼睛裏都是你,簡直是唯你是從。她現在的成就可以說是你一手打造的,當然這與她自己的實力也是密不可分,可是沒有你的話,她這塊金子什麽時候能發光還不一定呢。她能為你做任何事情,如果你讓她別想太多好好愛你的話,估計她也不會有任何的異議。”
洛靜翊看着逢允歆,不樂意了:“你聽聽你自己說的這話,我挖掘了她,難道就要讓她喜歡上我嗎?那我和危翎玉有什麽不同?”
逢允歆拍拍洛靜翊的肩頭,打開一罐可樂,咕咚咕咚地喝。
洛靜翊突然問:“你和幾個人做過?”
逢允歆一口可樂噴了出來。
“你神經病啊!忽然問這個!哎呀,可樂氣沖鼻子裏了,我的媽……太難受了。”
“不說就算了。”
逢允歆好不容易緩了過來,小聲說:“你可從來沒問過我這種問題。怎麽,你和小陳格不僅情感出了問題,到現在還沒那什麽……深度交流啊?”
洛靜翊斜眼看她。
“嗐,正常,你這種潔癖雖然算不上特別嚴重,但沒法克服心理障礙的話是有點困難。翊姐,難道你在血脈偾張的時候還有心思想什麽掉幾根頭發,有多少細菌?”
洛靜翊嫌棄她說得太直白:“誰血脈偾張啊。”
“你面對喜歡的人還不血脈偾張,聖人。”逢允歆對她比了個大拇指。
洛靜翊擡腿蹬她。
兩個人在小山坡上烤着肉聊着天,直到服化組的人跑上來說,劇組的裙子又不見了。
“什麽?這回是誰的裙子丢了?”逢允歆問道。
“還是格姐的。”
自從劇組來到村子裏拍攝之後,服化組的裙子總是丢失。
一開始是白星的衣服和男主角的外套,後來小偷就像是瞄準了陳格一樣,專門偷她的白裙子。
這白裙子非常重要,畢竟有“白蝴蝶”這個設定在這裏,不穿白裙子算什麽白蝴蝶。
這已經是丢的第三條了,也是最後一條,再丢下去她們這戲就沒法拍了。
估計又是那些小孩兒手欠,這回必須去找村長,讓村長給個交代。
逢允歆沒讓洛靜翊去,畢竟洛靜翊本身就不喜歡小孩,要是去了當場吃兩個孩子那可不好辦。
“你在這兒歇着等我。”逢允歆跟服化組的人一塊兒去了,洛靜翊繼續在這兒看看風景。
逢允歆沒走兩分鐘,就聽見有人往山坡上來的腳步聲。
這麽快?
洛靜翊偏頭一看,是白星。
“洛老師。”白星卸了中年妝,今天的她又變回了那個以美貌著稱的大明星白星。
白星将一件H家的披肩在身上,濃密的微卷發随着風不時鋪在嬌嫩而沒有一絲瑕疵的臉龐上。
她走到洛靜翊身邊也沒坐下,臉上帶着些憂愁:“洛老師,你能跟我說說張文慧這個人物更深層次的情感嗎?我覺得我現在理解得太膚淺太表面了。”
……
陳格到處都找不到洛靜翊的身影,今天休息,洛老師也沒在屋子裏待着,不知道去了哪兒。
陳格獨自坐在小溪邊,手裏拿着劇本也有點看不進去。
“你到底是把我當成戀愛的對象還是敬仰的偶像。你能給我答案嗎,陳格。”
沒想到洛老師居然在想這件事……
一回憶起洛靜翊說這句話時略帶難過的表情,陳格心裏就絞痛難當。
我竟讓洛老師傷心了。
而洛老師所顧慮的事,恰好也是陳格顧慮的事。
“喂!”
陳格的思緒還全部落在洛靜翊的身上,冷不丁的有人站在小溪的對岸對她大喊一聲,讓她吓了一大跳。
陳格擡頭一看,是幡村的那個村民,又跑來罵人了。
據村長和村民們說,這個男人叫老段,也不知道是從哪裏跑到他們村子裏來的,來的時候二十多歲腦子不太好使,被當年的村長收留,認作養子。
老段不是幡村人,又時常對人罵罵咧咧,甚至還有平白無故打人的前科,村民們都不喜歡他。
可是村長那時候年事已高,想要個人給他養老,就将老段給留在身邊。
說來也奇怪,老段對別人都很兇,只對村長好,看在村長的面上,其他的村民們也就不多言語,頂多見到老段的時候繞着他走。
老段就在幡村生活下來,後來村長死了,來了個新村長,就是現在這位。
新村長人好,隔三差五的會去看老段。老段脾氣慢慢好了點,起碼對村民們不會發瘋,但是一旦見到外來的人還是兇神惡煞。
這回劇組到村子裏拍攝,他見着劇組的人就開罵,手裏還時常拿着根棍子,看着随時要打人似的,挺吓人的。
這會兒老段盯上了陳格,對她罵的都是些本地的土話,陳格聽不懂,也不怕。
別說隔着小溪,就是他直接淌過來陳格也不會慫。
陳格現在心煩得很,敢靠近就一招将他摁水裏去。
逢允歆和服化組以及三四個副導演正好路過,聽到動靜過來看到老段,全都虎視眈眈地盯着他。
老段吐了口唾沫,嘴裏小聲碎語着,目光還抓着陳格,慢慢離開了。
“這人可真吓人,跟乞丐一樣,破破爛爛也不刮胡子。”
劇組的人小聲議論着:“見到他還是躲遠點吧。”
“真的,太可怕了,不知道會做出什麽事兒來。”
陳格問逢允歆:“你們這是去哪兒?”
逢允歆就将服化那邊老是丢裙子的事兒說了。
“又丢了?”陳格記得這是最後一條裙子了,丢了的話她們拍攝就得暫停。
“可不麽!”逢允歆是真氣壞了,“我去找村長理論,村長也沒轍,只能帶人挨家挨戶去問,不知道是哪個小孩兒偷拿的。他說今晚排查完了之後給我回信。不行的話只能報警了。今天丢裙子,明天還不知道會丢什麽呢!”
他們一邊往回走,一邊商量着對策。
陳格見小毛走在最後,心事重重。
“怎麽了?”陳格慢了兩步,等她上來。
“陳格……”小毛說,“你,覺得裙子真的是村子裏的小孩兒偷走的麽……小孩偷裙子能幹什麽呢?尺寸不對也穿不了啊。你說會不會是……”
陳格:“你想說,有鬼?”
小毛都沒敢說那個字,沒想到陳格膽子居然這麽大,直接說了出來!
小毛立即對她比了個“噓”的手勢,然後對着周圍轉着圈全部拜了一遍:“莫怪莫怪。”
陳格看小毛慌張地走了,心想小毛膽子還真小,自己說出來的事怎麽還把自己吓一跳了?
膽小的女孩子,似乎也挺可愛的。
陳格在不知不覺中,審美的注意力已經轉移到女性身上。
像洛老師就完全不一樣,鬼是不可能怕的,估計鬼見着她都得鞠個躬。
想着鬼對洛老師畢恭畢敬的模樣,陳格含着笑意往外走。
一擡頭,看見山坡之上,洛老師和白星坐在一塊兒,不知道在說什麽。
白星拼命點頭,随後害羞地笑了起來。
而洛老師的雙唇還在動着,繼續說話。
“……”
一陣風吹進陳格的心上,将她魂都吹得左搖右晃了一番。
她立即錯開目光,不敢再去看洛老師和白星在一塊兒的樣子。
晚上劇組的人一起吃飯的時候,村長過來道歉了。
“這裙子實在找不到,不然你們就報警吧,我也沒辦法了。”
村長鞋上都是泥,灰頭土臉的樣子,看上去今天一整天為了裙子事情沒少奔波,是真的找過了也是真的沒辦法了。
逢允歆過去和他聊這事兒,洛靜翊問服化組組長:
“裙子丢好幾條了吧,沒人盯着?”
“還真有人盯着,但這裏沒有攝像頭,不可能24小時都盯着。不過晚上睡覺的時候裙子也放在屋子裏啊,窗戶門都關着呢,沒見有人進來,怎麽就不見了,我是真的想不明白。”
被小毛傳染的幾個小年輕開始瑟瑟發抖:“會不會是,王素秋拿走的?畢竟她生前最喜歡白裙子了……”
這一下可是吓得在場的人筷子都差點掉了。
“呸呸呸!大晚上的別說這些亂七八糟的行不行啊!”有個副導演忍不住罵了起來。
在外拍戲的人最是迷信,這電影的題材還挺敏感,開拍前特意拜了又拜,就是怕王素秋真的會來找麻煩。
沒想到……
一桌子人本來是在吃飯,這會兒全跑去上香。
陳格看大家慌張的樣子皺了皺眉頭,她倒是沒什麽害怕的感覺。
沒想到看洛靜翊臉色蒼白,也去上香了。
“……”
原來洛老師也怕鬼啊?
“都是小毛她們,胡言亂語,害我現在頭都疼了。”
晚上回到趙斂幫忙布置得格外溫馨幹淨的屋子裏,洛靜翊跟左瑾視頻的時候說了這件事。
本來跟她媽說這件事情就是想要聊聊天,分散一下注意力。
沒想到左女士比她還膽小,聽到她說什麽亡魂穿白裙子之後全身發寒,搓着胳膊立即想要挂掉電話。
“好了好了,乖寶寶在外面要注意安全,沒什麽別的事情我先挂了,等你活着回來咱們再聊哈!”
“左女士?!”
左瑾真挂了。
洛靜翊差點把手機丢出去:“這是誰媽?!”
逢允歆的房間就在隔壁,但是洛靜翊不想找她,去找她肯定要被她笑話說膽子小。
沒事……沒事,肯定沒事。
洛靜翊梳洗完畢準備睡覺的時候,居然開始下雨,電閃雷鳴。
洛靜翊:“……”
到底是想要吓死誰啊?
洛靜翊拿出kindle,找到一本叫《辯證唯物主義歷史唯物主義》的書,開始閱讀。
希望《辯證唯物主義歷史唯物主義》護體,驅逐一切妖魔鬼怪的同時,也能讓她快點入睡。
洛靜翊才剛剛拿着kindle躺下,一陣暴雷的同時,傳來了敲門聲。
洛靜翊一個仰卧起坐驚起,kindle都快捏碎了,眼珠子轉也不會轉,盯着門口的方向。
是我聽錯了嗎?
洛靜翊謹慎地問:“誰?”
閃電劈下來,黑夜被照亮,同時也照亮了落在窗戶上披頭散發的黑影。
洛靜翊:“…………”
洛靜翊用《辯證唯物主義歷史唯物主義》的封皮對着門口,心裏默念——
王素秋,我是為了給你伸冤才寫這劇本,我沒有惡意,你,你沒什麽事就先回去吧,大下雨天的到處跑,多埋汰啊。
“洛老師?”
門口敲門聲伴随着陳格的聲音響了起來,洛靜翊聽出了她的聲音,立即開門。
真的是陳格。
陳格似乎剛剛洗完澡,頭發都還沾着水汽,她穿着粉絲送她鴿鴿圖案的分體睡衣,抱着自己的枕頭,看着洛靜翊有點慌張的神情,就知道她害怕了。
“你怎麽來了?”看見陳格,洛靜翊覺得心裏安穩多了。
“打雷又下雨的,我怕洛老師您害怕。”
“害怕?”
“之前小毛她們說那些事兒的時候,我看您好像挺緊繃的。我怕您睡不好,就想着過來陪陪您。”
陳格沒有想要笑話她的意思,反而真心實意地緊張洛靜翊。
又是一陣滾雷,洛靜翊汗毛倒豎,讓陳格快點進來。
陳格特別慶幸自己厚着臉皮來了,不然這一晚洛老師該怎麽獨自度過?
洛靜翊一整晚都抱着陳格,閉着眼沒去看任何其他地方。
而陳格也一動不動就讓她抱着,跟洛靜翊說了她小時候媽媽最喜歡說的一個童話故事。
這個童話故事洛靜翊也聽過很多遍,有點幼稚,但幼稚竟能很好地消除恐懼,這一點她以前沒有體會過。
陳格就像是有魔力一般,很快,洛靜翊就尋找到了睡意,慢慢進入了夢境。
看着洛靜翊的睡臉,陳格心裏咚咚地打着悶鼓。
她靠近洛靜翊,親吻她漂亮的唇,撫摸她的脖子,心口更是被貓爪輕輕撓着的沖動。
她想要洛靜翊。
在靠近洛靜翊的時候,她強烈地想要從洛靜翊那邊得到親吻和更為深入的觸碰,這種情緒之前就被喚醒過了。
可是洛老師說得也對,之所以陳格一直沒有直接索取,正是因為洛靜翊對她而言是不可亵渎的精神支柱,是她人生中極為重要的偶像,她很難開口去主導對她而言高高在上的洛靜翊。
即便直呼她的名字都感覺有些不敬。
但……這份謙卑的情緒讓洛老師不高興了吧?甚至在懷疑陳格的真心。
我該更主動一些,我該讓洛老師明白我對她是夾帶着欲-望的愛吧。
“洛……靜翊。”
陳格的指尖從洛靜翊的唇上慢慢撫下,試着叫她的全名。
感覺并不壞,一種以下犯上的禁忌感甚至讓陳格興奮,激起了她靈魂縫隙深處細微的,又恰到好處的震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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