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光芒

季檸夏這一顆雷丢出去，熱搜話題度一路上升，池一橫看着電腦上的數據，第一次體會到了什麽叫做哀莫大于心死。

投資商打電話讓他控制輿論，老板催他趕緊想出對策，可問題是……

控制不住啊！

這麽大一個瓜，誰不吃？要不是他家的瓜他也愛吃。隔壁戰隊都已經紛紛發來賀電，恭喜TK喜提熱搜高居不下。

“季檸夏，我一定上輩子欠你的！”池一橫都被氣笑了。

這事季檸夏理虧，悶聲沒說話，怕一句話出去池一橫在掐死他之前先自己灌農藥。

“經理你先別急，這事情還有轉機。”莫析在一邊調節。

熱搜上季檸夏一顆雷炸死林致的視屏被吃瓜群衆截出來各種分析，下面什麽話都有，池一橫能不急嗎？

“轉機？你告訴我轉機在哪？”池一橫将桌上的手機拿起，“我來給你們讀讀評論啊。”

【啊，這還真是不合啊，還沒比賽呢，都直接殺隊友了，到了賽場上，哪裏還有隊友合作精神？】

【這回TK是徹底涼了】

【賽前直播殺隊友，玩還是電競之光會玩】

【林致比賽打假賽就算了，還不招隊友待見，果然人品差勁】

【哈哈哈哈哈笑死我了，我怎麽覺得這樣挺好，林致憑什麽回TK啊？要我的話我也不待見他！】

……

池一橫這一條一條往下念，感情豐富，表情生動，簡直就是大型公開處刑現場。

後面絕大多數評論都是在罵林致，季檸夏聽着，終是忍不住開口，“行了，說說解決辦法。”

“解決辦法？”池一橫将手機上的微博頁面攤開，“發微博，澄清。”

辦公室裏只有季檸夏和另外兩個隊友以及池一橫，林致剛剛被于烨叫走了，并沒有參加。

“不行。”季檸夏拒絕。

“那你打算怎麽辦啊？祖宗！”池一橫簡直快要哭了，現在微博輿論越來越大，一個個就等着吃瓜，季檸夏不澄清，網友還不知道會怎麽猜測。

“晾着，別看。”等到過幾天事情自然就過去了。

“就晾着不管？”

“不然呢？”季檸夏反問，“發微博澄清？怎麽澄清？難道要我和林致一起拍張假笑的照片發微博？搞戰隊還是搞男團啊？”

從季檸夏心底來說，他和林致關系本來就不好，被別人知道了也無所謂，別人怎麽說都和他沒關系，只要不影響訓練，到時候能拿名次就行。

所以說到底，澄不澄清都無所謂，本來就不清楚。

“檸夏……”池一橫還想說些什麽，卻被季檸夏打斷，“我知道你的意思，但是咱們是電競選手，不是藝人，比起澄清，比賽名次才更實際。”

到時候比賽拿了名次，這些人自然也就會閉嘴，比起言語上的澄清，季檸夏更喜歡用行動打臉。

就算隊內關系不合也依舊拿金鍋，還有比這更好的澄清嗎？

從解決方式來說，他和池一橫誰都沒錯，只是價值觀不同的問題，池一橫作為戰隊經理，他的任務就是将戰隊商業價值，利潤和名氣都達到最大化，而對于季檸夏來說，他是電競選手，來到TK就是為了打比賽，其它都是次要。

而正因為不同，許多事情處理方式上才會出現分歧，說不上誰的目的更純粹，但是都沒錯。

聽着季檸夏的話，池一橫嘆了口氣，也知道季檸夏說得有道理，“行吧，好好訓練。”

也只能這樣了。

看着池一橫這般模樣，季檸夏沒再說什麽，倒了杯水放在他面前，轉身離開會議室。

複盤室，林致和于烨對坐着，拿着手機翻看微博上那些話，默默熄滅屏幕，看向對面一臉緊張的于烨。

“你這表情怎麽回事？怎麽跟他們罵的是你似的。”林致對于烨說道。

聽着這話，于烨表情有些不自然，別扭的看着林致，嘴唇動了動，想說些什麽又沒說。

看他這副模樣林致就覺得不太順眼，擡腳踹了踹于烨的凳子腿，“行了，罵的是我，你還委屈上了？我記得你還比我大三歲吧？三十了，一大把年紀在我面前裝委屈。”

于烨：“……”不帶這麽攻擊年紀的。

“我發現你這人真是沒一點良心活該被罵，我這分明是心疼你！”于烨氣鼓鼓的說道。

“謝謝啊，不過不用。”林致一臉不以為然，“罵幾句又不掉肉。”

“是不掉肉！”于烨聽着這話不滿意了，“但是每句都戳心窩子！一個個不知情的人在那指着你說你打假賽，他們知道個屁？我這個隊友都沒說你打假賽，一個個連比賽都沒看過的跑來化身正義警察，我看着就來氣！”

每次只要提到林致當年的事情，于烨就避免不了激動，當年到底發生了什麽，他心裏一清二楚，但是林致就是不願意說，自己不說也不讓別人說，還警告他如果說出去就絕交，這讓于烨每次想起來都氣得整晚整晚睡不着覺。

“行了啊，我真不在意，要罵人他們還能罵得過我？”林致并非安慰于烨，當初剛開始打電競的時候，行業內規矩沒那麽多，打游戲罵人常有的事，時常一邊打一邊開語音飛髒話，偶爾碰到實在垃圾的，鍵盤上打字罵人的手速趕得上職業寫手。

“我知道你不在意！”于烨他像是想到了些什麽，臉上表情黯然，“我只是在想，我拉你回TK是不是做錯了。”

分明離開TK以後林致也活的風生水起，但當初于烨就是覺得自己要把林致叫回來，可如今叫回來了，發生這種事情，他就會想自己是不是不應該。

不應該把林致叫回來。

他沉浸在自己的思緒裏，心中滿滿都是懊悔，可林致向來是破壞氛圍的一把好手。

“得了吧你，差不多就行了，別自作多情，要不是我自己願意，你以為你能叫得動我？”林致歪頭說道，“還真給根杆子就順着往上爬。”

一向如此，林致做一件事情，從來都是有自己的理由，他不偏袒誰的感情，回到TK也只是因為心裏有遺憾，他知道，當年那場最後的比賽，他後悔。

“……”他就不該和這畜生談這些，他就該早點認清楚，林致就是個沒有感情的怪物，“你當我沒說。”

林致輕笑，“沒什麽事我回去訓練了。”

“去去去！”于烨擺手讓林致離開，不太想和林致說話的樣子，他點燃根煙，扭過頭不去看林致，卻聽那個要離開的人說：“其實還是謝謝你。”

手中一頓，于烨愣了，“感謝什麽？”

“沒什麽。”林致輕哼一聲，就是不說明白，起身離開。

不說明白也沒關系，畢竟，他們都明白。

“林致。”于烨叫住林致。

“嗯？”

“要不……”于烨有些猶豫，“我去和季檸夏說說你的事吧，這樣誤會下去也不好。”

握着門把手的手沒動，牙齒咬合繃緊腮幫，林致胸中洩了口氣，“沒什麽好說的。”

說着，拉開複盤室的門，走了出去。

本來就沒什麽好說的。

身後傳來椅子與地板摩擦的聲音，“滋啦”一聲，于烨站起身，“你為什麽就是不願意出去多解釋一句。”

無論如何，于烨都不能理解林致為什麽不願意解釋一句，分明只要解釋了，就可以得到所有人的原諒，不再遭受那些辱罵。

林致腳步一頓。

為什麽？

“為了贖罪吧。”

別人原不原諒都不重要，可他不願原諒自己。

千人唾棄萬人辱罵，不過是，想讓世人替那已經不能說話的人把所有話都說出來。

于烨手一顫，煙灰落了滿地。

他明白了。

淩晨一點，TK一樓季檸夏房間。

剛下訓，季檸夏洗過澡躺在床上，拿着ipad看着今天訓練視屏複盤，将幾個失誤性動作看了又看，默默記下等到明天訓練的時候着重練習幾遍。

人人都說他是天才，但是他也不過只是比別人多了些天賦，只有努力才是成功的必要條件，沒有捷徑。

等到複盤完，季檸夏想要睡覺，卻還是忍不住點進微博。

熱搜已經降下來了，但是話題裏讨論的人還是很多，季檸夏翻閱了許久，忍不住拿着小號怼了幾句，之後就更睡不着了。

這非他本意，他不想那麽多人罵林致。

鮮少的，季檸夏有些後悔自己在直播裏的沖動。

拉開床頭櫃的下層抽屜，裏面只孤零零的放着一張鼠标墊，這張鼠标墊季檸夏用了許多年，從青訓的時候就一直用着。

他記得自己當初拖了好多人才讓林致在這張鼠标墊上簽名，雖然簽的跟鬼畫符似的，但他依舊小心翼翼用了許多年。

季檸夏估摸着，林致大概自己都認不出鼠标墊上那幾筆鬼畫符是自己的簽名。

十六歲時的他剛拿到大學的錄取通知書，那年源源不斷的記者來采訪他，他們問他以後的目标是什麽，可季檸夏卻是茫然。

學習對于他來說太過輕而易舉，讓他覺得不過是順手做的一件事，并沒有太多成就感可言，所以他茫然，別人眼裏大好的前程，季檸夏一眼望去卻都是沒有盡頭的黑。

後來季檸夏去看了一場比賽，他一直記得那場比賽自己所看到的林致，站在臺上的林致與隊友抱着獎杯，眼中都是光。

好像那一瞬間，困擾季檸夏許久的問題解開了。

後來，他進入TK當了青訓生。

再後來，就沒有後來了。

林致被質疑打假賽，一句解釋都沒有後退役，TK瀕臨解散，季檸夏在這樣的背景下，經過訓練最終成為TK一隊成員。

當初的他做夢都是與林致并肩賽場的模樣，可如今真與林致坐在同一訓練室，他卻是不願意的。

他從來不懷疑林致打假賽，但他不能接受林致一句解釋都沒有的退役。

鼠标墊放回抽屜，季檸夏看向窗外，起身離開房間。

于烨房間門被敲響，他未料到季檸夏會來找他。

“教練。”

他不曾忘記自己當初來TK的初心。

為了林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