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新安郡主尋短見的事情, 江晚和鐘離昭并不知情。

江晚看了一眼麝月,見麝月輕輕點頭,便知道周晏棠的話是真的。

但不管怎樣, 他對江晚不敬是事實, 鐘離昭蹙眉道:“你的規矩學到狗肚子裏去了?”

周晏棠表情倔強, 梗着脖子道:“規矩是教我敬重該敬重之人,她為長不尊,污蔑我姑姑的清白,我不覺自己有錯!”

鐘離昭面色冷了下來, 欲要開口之時, 卻別江晚拉住了胳膊。

“殿下, 讓我來吧。”她語氣平和。

鐘離昭看了她一眼,微微颔首。以他王妃的性子, 應該不會受委屈。

江晚上前一步,看着周晏棠道:“你說我壞你姑姑清白, 害得你姑姑尋了短見, 是有證據, 還是你姑姑親口告訴你的?”

她不憚以最壞的惡意揣測新安,畢竟那日她是的确想栽贓陷害自己,後來又想淹死自己。

所以江晚懷疑,新安尋短見怕是自導自演的一出戲。

“你那日在泉湖,污蔑我姑姑, 可是不少人看見的!”周晏棠滿臉憤怒。

自從薛皇後下鳳旨申斥新安,那日在泉湖發生的事情便傳了出去,雖說鐘離昭沒有追究,但行宮終究有些風言風雨,甚至有不少夫人貴女私下笑話新安。

但凡有點判斷能力的, 都知道新安怕是偷雞不成蝕把米。

江晚冷笑一聲,表情不屑,“你說說我哪裏污蔑你姑姑了?是我讓她跳湖污蔑我,還是我讓她在水裏害我,亦或是我讓人傳出的流言蜚語?”

“你胡說,我姑姑那麽善良的人,才不會做出那種事情,定是你污蔑她的!”周晏棠氣得發抖。

“對對對,你的姑姑天下第一善良,是最純潔的白蓮花。”江晚點頭,繼而嘲諷道:“想不到你年紀小小,人卻聾了還瞎了,不肯信擺在面前的事實,非要逼着別人和你一起眼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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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周晏棠怒道:“你這個女人真惡毒,把我小姑姑都害成這樣了,還沒有一點愧疚。”

“我為何要愧疚?”江晚輕嗤一聲,“你姑姑尋短見,是因為心中羞愧,知曉自己幹的蠢事被別人知道了,沒臉見人。你現在跑到馬場來,對着我大呼小叫,沒有一點規矩,是想告訴大家,你們一家都是如此蠢笨惡毒?”

“表叔,她……”周晏棠從不擅長與人争辯,只能漲紅臉蛋,期待鐘離昭能幫他。

但沒想到,他表叔卻偏袒這個惡毒的女人,“你表嬸說的對。”

周晏棠氣紅了眼,他大聲道:“難道表叔不記得,我爹娘是為誰而死的嗎?”

此話一出,鐘離昭的臉色徹底冷了下來,如同裹着冰霜。小太子等人心裏一緊,将周晏棠扯到身後,低聲訓斥,“你說的是什麽胡話!小皇叔對你難道還不夠好嗎?”

當年宮變的時候,亂軍闖入皇宮,肆意濫殺進宮參加宮宴的朝臣和女眷。鐘離昭當時身體病弱,身邊的護衛又與他走散,本是必死無疑,是周晏棠的父母救了他。

鐘離昭被周晏棠父母推到桌下藏着,叛軍進來的時候,為了護住鐘離昭的性命,他們至死都沒有離開自己的座位。

甚至在死的時候,還用自己的身體擋住了鐘離昭。

“阿昭,別怕。”年紀尚幼的鐘離昭藏在桌下,看着他那有着芝蘭玉樹之稱的表哥嘴角溢出一抹鮮血,卻還在努力安慰自己。

因為周晏棠父母的恩情,逢年過節,荊王府都會送一堆好東西給德宗公主府,甚至在周晏棠十歲時,鐘離昭就上了折子,請皇帝讓他承襲爵位。

這麽多年來,也是鐘離昭一直護着周晏棠,才使他的爵位沒有被叔伯奪走。

這些早就可以還清周晏棠父母的恩情了。

“表叔但凡顧念一點舊情,便也不會如此對我姑姑!”周晏棠還是不肯相信他們的話,認定新安郡主是無辜的。

“本王正是顧念舊情,才叫你成了如今的蠢樣子。”鐘離昭冷笑一聲,“本王欠的是你父母,而不是你姑姑。”

“表叔!”周晏棠不可置信地看着鐘離昭,從前他可是從未對自己有過半句重言。

“從風,送你家公子回去。”鐘離昭眼風一掃。

周晏棠身後的侍從便立即上前,扶着自家公子道:“公子,您快随奴才們回去吧!”

可別再說話了,沒看荊王殿下都要忍不住怒火了嗎?

“我自己走,用不着你們獻殷勤!”周晏棠用力甩開從風的手,紅着眼睛飛快跑了。

“不用叫個人看着他嗎?”江晚在鐘離昭身後小聲道。

聽他們的對話,周晏棠父母對鐘離昭有恩,那自己剛才的話是不是就有些過分了。

“不必,他身邊有侍從。”鐘離昭語氣平靜,不起任何波瀾,但江晚知道他的心情不好。

“小皇叔,周表弟不懂事,你別放在心上。”小太子安慰道。

鐘離昭看了他一眼,沒答話,而是問到:“你們不是要跑馬嗎?去吧,本王給你們做裁判,赤霄給你們做彩頭。”

鐘離昭有兩匹馬,一匹赤霄,雲澤,都是出了名的千裏馬。

“好!”小太子等人眼睛一亮,紛紛應下。

等他們開始賽馬後,江晚立在鐘離昭身後問:“殿下方不方便告訴我,您與周小公爺父母的事情?”

這些沒什麽不能說的,鐘離昭語氣淡淡,三兩句便将當年地事情告訴了她。

江晚“哦”了一聲,小心翼翼地問:“殿下準備怎麽辦?周小公爺似乎對殿下有了怨言。”

“扔去西郊大營裏歷練歷練。”鐘離昭眯起眸子,看着遠處奔馳而過的馬兒。

這樣也好,正正周晏棠的性子。

賽馬得勝的是小太子,于是赤霄便理所當然地成了小太子的。麝月公主沒得到馬,一臉不高興,央着江晚把雲霄借給她幾日,叫她好好過過瘾。

江晚笑着應下,因為方才的事情,鐘離昭興致不高,便沒有在馬場多留,很快便與他們告辭,回了朱鏡閣。

回到朱鏡閣後,鐘離昭與江晚一同用過晚膳,便回屋去了。

看的出來他心情不好,江晚也沒有鬧他,只是在帶着采風出去消食回來的時候,手裏捧了一捧長春花。

夜色濃郁,月光傾洩在窗臺上,鐘離昭坐在窗下練字。但從旁邊寫廢了的紙張可以看出,他的心情并不好。

白日周晏棠的話還在耳畔,他在反思,那個孩子為何會變成如今的模樣。

“篤篤篤”的聲音響起,身畔的窗戶忽然被敲響了。

鐘離昭放下毛筆,猜到了來人是誰,便用竹撐打開窗戶。

果然是江晚,她雙手背在身後,立在窗外。

見鐘離昭打開窗戶,她彎下腰走近,将頭探進屋裏,然後從身後拿出一束顏色豔麗的長春花來。

“殿下,将它插在花瓶中,放到手邊看着,心情會好一些。”她笑眯眯道。

今夜消食的時候,流玉告訴她,大半個月前他們撞見鐘離昭在院子裏喝酒,是因為那日是周晏棠父母的忌辰。

每年那日,殿下都要拿着酒祭奠一番周晏棠的父母,自己卻是滴酒不沾。

江晚恍然大悟,忽然有些心疼這樣的鐘離昭,于是便帶回了這束花。

鐘離昭低頭看着她手中的花,心中微微一暖,将其接了過來。

“好。”他聲音低沉。

江晚便趴在窗臺上,撐着下巴看他将那束花放到花瓶中,“待會兒叫魏硯給它倒點水養着,能開好幾日呢!”

“好。”鐘離昭颔首,看着她的發絲被夜風吹起,聲音忽然便軟了幾分,“天色不早了,回去歇着吧。”

江晚點點頭,但卻沒有離開,而是歪頭問道:“殿下的心情有沒有好一點?”

鐘離昭一愣,答道:“好了一些。”

他心中的确煩悶,想要借練字纾解,卻發現越寫越煩躁。這份他平複許久的煩悶,卻在看到江晚捧着那束花,笑吟吟地立在窗外時被掃去。

江晚嘆口氣,苦惱道:“才好了一些嗎?”

“怎樣才能讓殿下高興起來呢?”她問。

鐘離昭失笑,她這是将自己當成小孩子哄了?

就在此刻,江晚的眼睛卻忽然一亮,像是想到了什麽,甜甜地笑起來,“今日還沒有親親,殿下親親我心情就好啦!”

鐘離昭挑眉,“為何親了王妃,心情就會好?”

“因為我超甜~”江晚理所當然道。

“……”

他揉了揉額角,被她逗的發笑,往日覺得不知羞的她,此刻竟如此暖人心。

江晚見他笑了,便松了一口氣,彎着腰轉身準備上樓歇息。

“不是要親親嗎?”他低沉溫柔的聲音在身後響起。

江晚轉身,眨眨眼。

他輕笑了一聲,沖她道:“過來。”

聲音低沉有磁性,聽得人酥酥麻麻的,癢到了心底。江晚不知為何,心跳忽然漏了一拍。

今日他心情不好,自己說要親親,也只是為了逗他開心,實則并不是真的要親親。

她木楞楞地走過去,險些撞上了杯竹竿撐起的窗戶,還是鐘離昭俯身用手護在上面,讓她撞在自己的手心。

“怎麽忽然就傻了?”他勾起她的下巴,隔着窗戶,輕輕地在吻上了她的唇。

江晚順從地閉上了眼睛,感受他輕柔的吮吸自己的唇瓣,又溫柔的撬開她的唇,一舉一動都溫柔極了,像是在對待什麽珍惜之物。

像羽毛輕輕拂過,說不出的癢,讓她忍不住輕輕的撓了一下自己的手心。

空氣忽然變得安靜,暗香浮動,二人的影子投在中庭地上,交纏在一起,不分你我。

不知過了多久,鐘離昭的眼睫微顫,結束了這個甜膩溫柔的吻。

“回去吧!”他倉促轉身,聲音暗啞得厲害。

江晚也不知道為什麽,今夜格外羞的厲害,便捂住腦袋彎腰跑着離開了。

耳畔傳來她蹬蹬蹬上樓的聲音,鐘離昭看了一眼窗前的那束長春花,溫柔地笑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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