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7

鐘離昭走後, 江晚也睡不着了,縮在被窩裏發了一會兒呆,見外面天色漸明便搖了搖床頭的金鈴, 叫侍女們進來伺候自己洗漱。

采風端了一個火盆進來, 将江晚要穿的衣服放到上面烤熱了, 才拿到床邊叫江晚縮在被窩裏穿好,然後又出門去端了熱水進來伺候她洗漱。

“幸好王妃有先見之明,叫人提前準備了冬衣,否則咱們像是要凍出病來。才剛十月份, 這雲中郡怎麽跟長安的冬天一樣冷, 奴婢早上起床去打水的時候, 看到地上結了一層薄冰,看樣子離下雪也不遠了。”采風擰了熱帕子遞給江晚, 有些發愁。

江晚接過帕子将臉上水珠擦幹淨,也有些發愁, “這樣冷的天氣, 軍營裏想必更難熬, 也不知道殿下能不能受得住,我叫人準備的凍瘡膏和傷藥他也沒拿。”

“您若是擔心,叫護衛送去就好。”采風蹲在火盆前扒拉着炭火,然後猛地咳嗽了起來,流着淚道:“這炭的煙氣太大了, 奴婢先把它端出去,流玉姐姐已經帶人出去買銀絲炭了。”

江晚沒意見,她現在滿腦子都是鐘離昭在軍營裏,可憐巴巴連口熱飯都吃不上的模樣。雖然知道他是主帥,怎麽也不可能被餓到, 但她就是心疼。

于是用過早膳後,她叫了兩個護衛去送藥,然後又叫人出去買了一頭牛回來,帶着陳媽媽和幾個侍女做牛肉幹。

除了牛肉幹,江晚還做了栗子糕等吃食,又叫人上街買了許多橘子回來,打包成了一個大包袱,叫護衛送去秦鄉。

吃食送到的第二日傍晚,江晚早早地用過晚膳,泡了個熱水澡後就窩到床上,手裏拿着一本雲中郡縣志看起來,了解當地風土人情。

屋外寒風肆虐,狂風呼嘯而過,吹地門和窗戶哐當作響。江晚窩在溫暖的被窩裏,聽到外面那鬼哭狼嚎一般的聲音,忍不住縮了縮脖子。

就在這時,外面傳來了馬蹄聲,不知道哪的野狗狂吠了起來。

鐘離昭身穿一襲黑衣,外面披着一件黑色的大氅,将手裏馬匹的缰繩交給護衛,闊步向上屋走去,一面沉聲問道:“王妃睡了嗎?”

“用過晚膳便上床了,現在應該還沒睡在看書,殿下想必還未用晚膳吧,奴婢去廚房叫陳媽媽給您和魏硯他們做些熱飯。”采風有些怵他,立在牆邊大着膽子問到。

“嗯。”鐘離昭撩開門口的簾子進屋,徑直進了內室,腳步悄無聲息,想給自己的王妃一個驚喜。

誰料他剛走到內室門口,便被人一把熊抱抱住,整個人像只樹袋熊一樣挂在自己身上,甜甜地笑道:“殿下你終于回來啦!我好想你。”

鐘離昭一怔,将懷裏的人抱住防止她掉下去,一只手托着她圓潤的屁股,邊向床邊走去邊道:“怎麽不穿衣服,待會兒着涼了怎麽辦?”

“我聽到外面的動靜,就知道是殿下回來了,所以一高興便沒有穿衣服。”江晚趴在他懷裏,眸子亮晶晶。

其實屋子裏放了好幾個炭盆,根本就不冷,她平時在屋裏都穿的是薄襖,但她還是乖巧地解釋了一遍。

鐘離昭失笑,手指在她瓷白的臉頰上劃過,“這才幾日不見,就這麽思念本王嗎?”

“那是當然。”江晚聲音軟糯。

在這個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她好似格外想念鐘離昭,每日都是掰着指頭算日子,期盼時間能夠快快過去,好叫鐘離昭快些回來。

江晚披了披風,起身幫鐘離昭解下披風,又叫采風端了熱水上來叫他泡腳,親自給他泡了熱茶送到手邊,看着他的臉龐心疼道:“殿下你是不是黑了,皮膚好像也差了,都沒有原來好看了。”

“……”

鐘離昭手一抖,險些将手中的熱茶打翻,“這都是王妃你的錯覺。”

不知為何,他忽然感覺有些心塞。

自己去了軍營不過四日,王妃便遣人送了兩次東西,吃食藥品和衣物一應俱全,看的幾位将軍十分眼熱,都道王妃賢良淑德,乃是一位不可多得地好妻子。

他頗為自豪,心中湧上一股暖流,在這寒冬卻覺得胸口熱乎乎地,還酸脹酸脹地。手中拿着王妃使人送來的吃食,他拿了一根放到嘴裏,忽然生出了一股強烈地願望,那就是他想回來見王妃。

于是傍晚他帶着人快馬加鞭,迎着寒風回了雲中郡。一路上,寒風像是刀子一般刮在自己的臉上,可他胸口火熱地緊,一點也不覺得不适。

進了屋子,她也驚喜地撲了過來,聲音軟軟地訴說自己的思念之情。這一切都很正常,直到王妃提到了自己好似變醜了……

他這才想起,自己一直以來忽視的東西,那就是他的王妃喜歡自己,似乎是因為他的臉蛋……

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鐘離昭摸了摸自己的下巴,覺得似乎真的粗糙了許多。

“殿下一定沒有好好抹我給你的香膏。”江晚嘆口氣,像是在教訓不聽話的小朋友,“香膏和護手霜帶你下每日都要抹,不然等脫皮裂開了就晚了。”

“本王知道了。”被訓斥了一頓後,鐘離昭沒有生氣,反倒是乖乖地應了下來。

用過晚膳後,鐘離昭去淨室用熱水泡了個澡,等躺到江晚香香軟軟地床上時,舒服地喟嘆一聲。果然還是有王妃的地方好,他在軍營裏的住處就是一個冰窖。

俗話說飽暖思淫/欲,他的手從江晚的腰部上移,鑽進了她的衣襟裏,翻身趴在她身上,從枕頭下面掏出了那本春宮圖,含住她的耳珠道:“王妃,咱們來繼續研習這本圖冊吧。”

“……”

江晚瞪大眼睛,結結巴巴道:“你……你怎麽知道它放在那裏。”

這還是她昨日好奇,偷偷摸摸拿到床上來的,翻了兩三頁便不好意思地藏到了枕頭下面,誰知道鐘離昭竟然像是有透視眼一般,精準地翻了出來。

“你藏得太明顯了。”鐘離昭輕笑,吻住了她的唇。

王妃也是笨的可愛,藏東西都藏不好,他還未上床便看到了這本春宮圖的書角。

屋外寒風習習,屋內卻春意盎然,江晚将臉埋在枕頭裏,手裏拽着床單,雙膝跪的發紅,眼神迷蒙。

“殿下……你明日還要早起,快……快些睡吧!”她聲音帶着哭腔,難耐的咬住唇角。

到底是顧念着自己明日還要去軍營,鐘離昭要了一回便沒折騰了,簡單收拾一番,将人抱在懷裏沉沉睡了過去。

第二日江晚醒過來時,旁邊的被褥已經涼了,問了采風和流玉才知道,鐘離昭一大早就騎馬回了軍營。

“早上殿下出門的時候,看到巷口有賣山茶花的,便全部買了下來,叫賣花的小姑娘把花送到門口。”采風笑眯眯道。

江晚這才留意到,窗下桌上的花瓶裏插着的是山茶花,而不是自己原先叫人插的絨花。

她抿唇笑了起來,心裏甜絲絲地。

若不是這瓶山茶花,她都感覺自己昨夜只是做了個春夢,鐘離昭根本沒有回來。

隔了幾日,鐘離昭又回來了一次。之後便不再回來了,只是使人告訴她軍營裏太忙,沒有時間回來。還是侍女們上街買菜,從旁人哪裏聽來,她才知道原來是大軍與胡人交手了。

因為打起仗了的緣故,大家都縮在屋裏不肯出來,直到幾日後聽說梁軍打了勝仗,将胡人趕了回去,城裏才又熱鬧了起來,小攤販們都上街擺攤了。

雲中郡雖被劃分為一個郡,但百姓人口卻不算多。因為地處邊關,有胡人揮兵南下的隐患,所以偌大的城池只有十萬人。

而城南又是富戶和武将家眷的聚集之地,平常左鄰右舍都認識,江晚乍得搬來,随從侍女帶的又多,早就引起了街坊鄰裏們的注意。

她們原是想等幾日,打聽到了這家人的底細了再上門,可沒想到這家人搬來後便幾乎沒有出過門,只關上門過自己的日子,平日裏只見仆婦和護衛偶爾出來買米面和菜。

平日裏除了那些護衛,再沒有男人進出,衆人不免對這宅子裏的主人産生了好奇。

眨眼便到了冬月,江晚已經搬來一個多月了,見今日天氣好便帶着侍女們出門去轉悠,尋思着買些瓦罐,回去泡蘿蔔和白菜。此前她叫護衛去了一趟城外的村子,收了一大批蔬菜放到地窖裏儲存。

從長安來地時候,她倒是帶了不少風幹的肉食和糧食,可蔬菜這種不易儲存的東西卻沒帶,加上這裏條件艱苦,天寒地凍,冬日少見新鮮地蔬菜,便未雨綢缪地叫人屯了一大堆蔬菜。

除過買東西,她也是想上街轉轉,搬來一個月幾乎都沒有出門,她早就悶壞了。

雲中郡的城池并未好好規劃,集市上也很亂,加上外面風大,江晚便帶了帷帽出門,随行的是流玉和流岚二人,其餘的護衛只是遠遠地跟在後面。

轉了一圈後,她再往前走便看到了前面跪着一群人,各個後頸上插着一把幹草,便意識到這是在買賣奴隸。

“這些人都是胡人烏孫部落的人,前些日子鬼方冬日沒有存糧,又不能南下到咱們梁國來劫掠,便率人洗劫了勢微的烏孫部落。後來烏孫部落的人四處流落,被這些梁國牙郎抓住,帶來城裏買賣。”流玉在旁邊解釋。

這幾日她帶人上街買菜,早就注意到集市上多了許多賣奴隸的牙郎,便留意了一下此事。

江晚蹙眉,又看了一眼那些奴隸,見裏面都是些年輕的男女,甚至還有幾個年幼的孩子,他們都衣不蔽體,凍得嘴唇烏青,忍不住嘆息了一聲。

古代戰亂太多,這種情況十分常見,受苦的大多都是普通百姓,看着着實令人難受。

“夫人,求求您将我買走吧!”就在這時,一個年輕男子忽然撲到江晚面前,重重地磕了個頭。

他觀察了許久,最終覺得還是這個婦人最合适。她衣着華貴,身邊跟着兩個侍女,與雲中郡的人格格不入,許是會可憐自己……

男子的梁國話很撇腳,懷裏還抱着一個臉蛋潮紅的小男孩,一雙琉璃色的眼睛裏滿是哀求。

他懷裏的小男孩似乎是發燒了,臉蛋煞白。江晚猶豫片刻,看了一眼其他人。

這些奴隸這麽多,她即便是發了善心買下二人,可也幫不了其他人。若是這些奴隸都哀求自己,她又該怎樣?

男子見她意動,連忙擺手道:“不……不用管他們。”

江晚有些意外,見男子身後的奴隸們果然低着頭不說話,想了想便應了下來,叫流玉去付錢。

“姑娘,您怎麽出去一趟還買了兩個小奴隸回來啊?”回到宅子采風迎出來,看到她身後的人小聲嘀咕道。

“叫人去找個大夫給他們看看,再去廚房裏端些飯菜,讓人燒些熱水洗個熱水澡。”江晚瞥了一眼身後抱着孩子的男子,眼睫微眨。

“是。”采風應了下來,叫男子跟着她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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