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簡耀和江昭對視着，氣氛中有一絲不易察覺的微妙氣息，江昭聽完黎嬌的介紹，率先收回視線，低頭淡淡地“嗯”了一聲。

或許是剛起床還不太清醒，簡耀對現在的情形一時間有些茫然，茫然過後又變成混亂，還有點慌。

混亂的是黎嬌居然會找一個高中生來給宋陽當家教，慌得是這個高中生是江昭。

“宋陽，吃快點，要上課了！”黎嬌回頭喊了聲，宋陽還在慢吞吞吃面包喝牛奶，聽了她說的話也不為所動。

黎嬌對江昭笑了笑，轉身氣勢洶洶地朝宋陽走過去，拿了牛奶将他從凳子上拽起來，“先進屋去讓江哥哥幫你看看這周的作業。”

黎嬌和宋陽在客廳拉扯，簡耀瞥了一眼，收回視線時發現江昭正看着他。

江昭也沒想到事情會這麽巧。

他沒有成年，空閑時間又很少，除了家教很難想到其他事情做。

這幾天他問過許多地方，但都因為自己是高中生被拒絕了，只有這個家長接受了他。

江昭朝簡耀走近一步，張嘴想說話，後者卻避開他的目光，往後退了一步。

這一舉動讓江昭愣在原地，眼中閃過疑惑。

簡耀低下頭，避開他的視線，冷淡地看着地板某處。

這副模樣似曾相識，江昭回憶了一下，很像他們第一次見面的時候。

仿佛他們根本不認識一樣。

江昭蹙了下眉，黎嬌已經拖着宋陽過來了。

“不好意思啊江老師，我們家宋陽有點調皮。”黎嬌賠笑道，“你們進去吧，今天先試課兩個小時？他還有些作業不會做，麻煩你幫他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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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江昭點了下頭，側過身，等着宋陽先進屋。

宋陽走到卧室門口，卻沒直接進去，而是看了眼簡耀，又看向江昭，指着簡耀問他：“你跟他一個學校，那你成績能有多好？”

他這語氣裏全是輕蔑和諷刺，沒等江昭開口，黎嬌先将宋陽往房裏使勁一推：“你瞎說什麽呢，人家是年級第一，能跟你哥比嗎？趕緊進去！”

宋陽像根柱子似的杵在門口，滿臉不情願：“我不想上課。”

“那你想幹什麽？”黎嬌氣不打一處來，要不是有外人在估計都要動手了，她壓了壓火，扯着宋陽道，“你現在已經初二了，這種破成績拿什麽考好高中？還在這不努力不上進，你知不知道我給你找個家教要花多少錢！”

“又不是我要你給我找家教的！”宋陽反駁道，“簡耀不也成績差嗎？他都能進六中，我肯定也能。”

“你能什麽能！我有錢幫你找關系嗎！”黎嬌還是沒忍住，揚手狠狠拍了宋陽的肩膀一下，像是剛意識到簡耀就站在邊上，她喘了兩口氣，指了下簡耀的卧室對他道，“簡耀你進去，要不然出門也行。”

簡耀一直保持沉默，等黎嬌說完話才擡起頭。

他眼中仿佛藏着冰刀，冷冷地掃了宋陽一眼，然後轉身回了自己房間。

簡耀回房後就把自己扔上床，整個人都埋進被子裏。

要是在平時，他才不會這麽忍氣吞聲，但今天旁邊有江昭在。

人在争吵時會不由自主地露出最醜陋的模樣，他不想那副鬼樣子被江昭看見。

他也不想家裏這副鬼樣子被江昭看見。

各種情緒混雜在一起，不斷沖擊着簡耀的大腦，疲憊感瞬間充斥全身，他翻了個身，擡起胳膊遮在眼睛上。

他拼了命搭起高牆，在牆外砌上美好的顏色，牆裏的人卻直接給別人開了門，讓牆內的醜态盡數暴露出來。

像被扒光了皮一樣。

太丢人了。

簡耀在床上癱了很長時間，直到難堪的感覺緩緩散去，才重新爬起來。

主要是他有點兒餓。

他換了身衣服推開門出去，目不斜視地路過宋陽的房間，然後發現門是關着的。

于是他在門口站了會兒。

房間隐約傳來江昭講題的聲音，簡耀以前有幸聽過幾次，都是江昭給周宣怡講的，他自己一般看了江昭的解題過程就會了。

江昭雖然平時話不多，但講題方面的能力挺強，重點抓得準，邏輯也很清晰，而且聲音很抓人。

直到一道題講完，房間裏沒了聲，簡耀還在外面愣着。

黎嬌的聲音突然響起來，簡耀總算回過神，轉身出門去了。

他一路晃到學校門口，找了家面館點了份湯面，邊吃邊在“患難兄弟”群裏圈了全體成員。

簡耀：@全體成員有沒有人來網吧開黑

小猴：哪個網吧？

簡耀：六中邊上的

小猴：@鄭孟陽@周宣怡快去開黑

這群裏好幾個簡耀初中同學，都住老宅那邊，高中也是在那一片上，也就鄭孟陽和周宣怡離六中近，但周宣怡長期被禁電子産品，鄭孟陽要等下午他媽去麻将館才能自由。

小猴：@江昭還有這個

哦對，還有江昭。

江昭進群後一直潛水，簡耀差點兒把他給忘了。

但人家現在正在他家裏教人寫作業呢。

簡耀：算了，我自己玩去

幾人又在群裏聊了幾句，大猴小猴準備去他們那邊的網吧，跟簡耀約游戲上見，簡耀吃完面就朝網吧去了。

網吧裏今天也挺多人，但大家都穿着便服，也分不清誰是哪個學校的，簡耀還是選了裏邊兒靠窗的地方，剛上線就收到群裏的語音邀請。

剛吃完飯不适合打3D游戲，于是幾人去了英雄聯盟，簡耀今天狀态還不錯，逆風局戰績也很好看，絲毫沒受早上那事的影響。

玩游戲帶來的快樂讓他短暫忘卻了煩惱，他不知道後面該如何面對江昭，幹脆暫時不想了。

大不了就當無事發生，他和江昭今早沒見過，江昭教的人他不認識，以後周日他就到網吧來混着，等江昭走了再回去。

簡耀早餐吃的晚，中午的時候還不餓，大猴小猴吃飯去了，他就自己開了局游戲。

這局游戲一來就有人掉線，五分鐘後才爬上來，直接成了逆風局，拖到40分鐘都沒結束。

兩邊準備着最後一次打團，在草叢裏開了戰，簡耀鼠标鍵盤按得飛快，目不轉睛地盯着屏幕，正激烈厮殺的時候，耳機裏突然傳來一個聲音。

“簡耀？”

“嗯？”簡耀還在風騷走位躲着技能，一時沒反應過來這聲音是誰，急急地說了句，“在打團等會兒。”

簡耀在游戲中壯烈犧牲，盯着灰色屏幕看他們這邊的ADC和上單追着殺了對面殘血，然後迅速去推塔拆水晶。

他舒了口氣，想起剛剛聽見的聲音，壓着耳麥“喂”了一聲。

剛剛群裏語音他沒退，簡耀拿出手機看了眼群，發現語音房間除了他還多了一個人。

“……江昭？”

“嗯。”

“你找我幹嘛？”那邊頓了會兒，問：“你在網吧？”

“對啊。”簡耀看着電腦屏幕上彈出勝利界面，抿了抿唇，道，“你課上完了？”

江昭道：“我在學校門口了。”

那就是已經上完了。

簡耀沒繼續下一把游戲，靠着椅背垂眸看着自己的腿。

“下午還有麽？”簡耀問。

“沒。”

“噢。”

兩邊陷入沉默，簡耀一手沒什麽規律地撥着手機殼，腦子裏空白了一瞬，然後才緩緩找回思考能力。

他忽得坐起來，邊關游戲邊問：“你吃了沒？”

那邊秒回：“還沒。”

“我也沒。”簡耀說，“你在哪吃，我去找你？”

簡耀其實還不餓，就是想去找江昭，至于找到後要說什麽，他也沒想好。

本來是想着今天都不會再見面了，緩一天明天去學校就當無事發生，沒想到江昭會主動找過來。

既然都主動找過來了，那也沒什麽好躲着的，簡耀想着幹脆順便還能請個客，結果直接被請去了別人家裏。

簡耀坐在小破屋的客廳裏，看着江昭拿了口鍋接水，問道：“你中午就煮面吃啊？”

江昭“嗯”了一聲，将鍋放到竈臺上，開火等着水開。

簡耀百無聊賴地癱在凳子上，抱着椅背看着江昭的背影。

屋裏一片寂靜，客廳這邊沒有窗，即使是正午也開了燈，但和卧室比起來仍然很暗。

江昭在廚房裏呆了很久，端着鍋出來的時候簡耀都快睡着了，但看到鍋裏的東西又瞬間清醒過來。

“這是煮面餅嗎？”簡耀指着鍋裏那一坨白色食物。

江昭木着臉，僵硬地拿筷子往鍋裏戳了幾下，扒拉了半天也沒往嘴裏送。

簡耀笑了笑，撸着胳膊站起來：“我來煮。”

簡耀雖然也沒什麽廚藝，但煮個面條還是沒問題的，他走進廚房重新燒了一鍋水，道：“為什麽要吃這個，點外賣不香嗎？”

江昭背靠着牆，眼睛盯着鍋，道：“外賣貴。”

“……”

簡耀被這話噎了一下，也看向鍋，鍋底漸漸起了小水泡，很快響起了水翻滾的聲音。

他忽然想起奶奶之前跟他說的話，江昭跟家裏鬧別扭才搬出來，連房租都是自己出。

一個十六七歲的高中生，手裏能有多少錢？

“你這家教多少錢？”簡耀問。

江昭頓了頓，回道：“四小時一百。”

簡耀在心裏啧了一聲。

一對一家教再怎麽也不止這個價，這麽壓榨人的事也就黎嬌做的出來了。

簡耀将面條扔進沸水裏，道：“你以後房租就轉八百吧，本來我奶奶跟我說的也是八百……下個月不用轉了。”

江昭蹙了下眉頭：“別收我舅舅的錢。”

“沒收他的，現在這房子我說了算。”簡耀道。

水重新沸騰起來，在鍋裏瘋狂地翻滾着，簡耀将火調小，加了調料進去，拿筷子攪了幾下。

水霧洶湧地上浮，在半空中散開，簡耀垂着眸子，臉上很平靜。

“就是想拜托你一件事。”簡耀突然道。

“什麽事？”

簡耀擡頭看向江昭，在一片朦胧霧氣後面随意地笑了笑，道：“你能別接這個家教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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