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不……不！”

容籍的話徹底讓溫鳴狂躁起來，甚至嘶吼得破了音：“我才是溫時！我是淩微山的掌門，我讓淩微山永遠做仙門第一，只有我有資格做淩微山的掌門！”

他的身體早已不能動彈，可他的話卻讓人覺得他仿佛要跳起來一般。

溫鳴念叨了半天他是溫時，過了一會兒卻又道：“溫時有什麽好，愚蠢又迂腐，淩微山落到他的手裏遲早落敗，我好不容易才讓淩微山成為仙門第一，怎麽可能看着它再衰落下去，我要讓它永遠站在靈蘊大陸頂端！！”

他的話斷斷續續，沒什麽邏輯，可容籍卻仿佛有意讓溫鳴把話說話，不曾打斷，也不曾再刺|激他。

“……我其實一開始也不想殺了溫時的，他雖然蠢，但是對我還不錯……可他不僅不同意我的想法，還聯合其他長老一起想把我永遠關起來，那就不能怪我殺他！嘿嘿……嘿，我殺了他以後，又裝成他的樣子，繼續執行我的計劃，可是那群老頭子知道了以後還是反對我的計劃……你猜我怎麽樣，我借用了一點吸靈陣的力量，把他們都殺啦！”

“……沒有人理解我的苦心，只有淩微山理解我，于是我把自己和這座山融為一體，我永永遠遠守護這裏……世間萬物，盛極必衰，盈滿則虧……可是淩微山不會這樣的，不管遇到什麽困難，不管遇到多不靠譜的子孫，只要有我和吸靈陣在，淩微山就永遠是仙門第一！”

“你以為是你們這些掌門的功勞？別做夢了，是我！多虧我，你們才能站在修真界頂端俯視衆生！多虧了我！”

聽到這裏，容籍終于開口：“多虧了你？還是多虧了那些無辜修士？”

溫鳴不屑道：“能轉化成淩微山的氣運，那是他們的福氣！”

“呵，”容籍的語氣中帶上一抹威嚴，“數百萬年來，你欺瞞整個淩微山，以淩微山為名犯下這種滔天罪孽，還自诩為淩微山的功臣。這份功勞，淩微山不認。”

“若百萬年來淩微山為整個靈隐大陸做出的奉獻都不足以彌補這份罪惡的話，剩下的，就由我來。”容籍将謝靈蘊從懷裏放出來，護到身後，右手揚起那把銀色長劍，左手快速捏了幾個靈訣。

謝靈蘊在他身後，只能看見那把銀劍陡然間光芒大盛，無數符文在上面閃過，緊接着這把劍直直向溫鳴身上刺去！

“你不能殺我！我身上背負着淩微山的氣運！我——”

溫鳴的話戛然而止。

容籍的劍直直刺入了他眉心祖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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劍被拔出後，溫鳴陡然覺得身體一輕，他擡起雙手，竟然發現自己又能動了。可是緊接着，他的雙手便開始消散……

“淩微山，不需要這樣的氣運。或盛或衰，皆由我輩自己争取。”容籍抽回劍，淡淡道。

自己争取……

溫鳴的思緒也也越來越輕。他想起一路阻攔他的溫時，那些大怒的長老們，還有那些他曾試圖洗|腦卻沒有成功的後輩們……

他們的想法怎麽就跟他不一樣呢……

“前輩，安息吧。”容籍的聲音，是今晚從未有過的溫和。

安息麽……

這麽好的淩微山，以後還會是仙門第一麽……

溫鳴的意識再也無法凝聚，随着身體的消散一起消失在了空氣中。

與此同時，地底下的空間也開始劇烈動搖，挂在上方的鹿角、象牙等東西開始不停墜落。

謝靈蘊還來不及消化掉自己剛剛看到的一切，就意識到吸靈陣毀了，這地底恐怕也要跟着消失了。

可是容籍卻望着溫鳴消失的地方發起了呆。

謝靈蘊想着，容籍既然能主動出手殺掉這個用缺德方式護佑自家門派的怪物，起碼不是那種視人命為草芥的人，應該不會因為自己知道了淩微山的醜聞就取走自己的小命。

可是他再這麽發呆下去，自己就直接被埋在這底下了，不用他動手就嗝屁了！

她伸出自己的手手，試探性地拽了拽容籍的袖子。

容籍回頭看她，謝靈蘊正準備問大佬什麽時候上去，看清對方眼中的蕭索之後，到了嘴邊的話怎麽都覺得有些不合時宜。謝靈蘊心中暗嘆一口氣，小心安慰道：“你是對的。”

容籍怔了怔。

他其實沒有懷疑過自己。

從知道銀霜小試可能有貓膩後，他就開始着手調查，甚至不惜違背先祖立下的“淩微掌門不得踏入銀霜秘境”的規定、瞞着淩微山所有的長老、喬裝打扮躲過禁制，也要弄清楚這一切。

在接近真相時，他內心的抉擇不曾有過一份動搖。

可是……這一切對他也是一種打擊。

一個人背負所有的黑暗，他背得動，只是多少也會感覺有些沉。可是看到謝靈蘊眼中的擔憂後，他突然意識到他不是一個人。

還有一個人在真情實感地擔心他。

他突然覺得輕松起來。

他反手握住謝靈蘊的手，極輕地“嗯”了一聲。

謝靈蘊感受着腳下的土地晃得越來越厲害，正擔心着他們還能不能及時逃出生天，卻見剛剛還滿臉消極的容籍突然就恢複了之前的淡定從容。

他反握住她的手，然後十分自然地把人圈進懷裏，召出長劍載着他們向頂部飛去。

上面的一切俨然已經變了模樣。

在他們從頂端出來後，那繪着圖騰的高臺與周圍的山洞也開始緩慢變化，高臺與土地融為一體，其上生出了片片青草，而山洞則一起在扭曲中化為虛無。

容籍将劍收起來，然後向着一個方向走去。

謝靈蘊跟着看過去，發現這個方向的不遠處竟然躺着一個人。

修真界裏，不管男修女修，最常見的都是一身白袍，眼前這人也不例外，遠遠看去只能看出是一名嬌小的少女。直到容籍把對方的頭轉過來，二人這才發現這竟是之前的隊友趙柳！

她原本粉撲撲的娃娃臉如今變得蒼白，嘴唇也毫無血色，整個人看起來毫無生機。

謝靈蘊有些驚訝地道：“難道她在另一個世界裏遇到了跟我們一樣的事？”

容籍點點頭：“之前的每一個山洞都對應銀霜秘境裏的一重世界，通過祭臺連接進入吸靈陣，如今吸靈陣被毀，我們能遇到她，便說明我們來到了跟之前那些人同樣的世界。”

“她的生命力被吸走許多，我來給她救治，你在一旁等候就好。”

他垂下眼眸。給溫鳴的那一擊看上去簡單，實際上是他透支了自身靈力又輔以掌門印的功法才完成的，再繼續動用靈力，恐怕心念毒又會發作。

可是，眼前這個小姑娘等不得了。

謝靈蘊應了一聲，莫名覺得從吸靈陣中出來的容籍話多了好多。

她後退了兩步，然後盤腿坐在草叢中，靜靜看着容籍為趙柳救治。他指尖泛起淡淡的銀光，輕輕點在趙柳額頭上，銀色的靈力順着兩人皮膚接觸的地方流入趙柳體中。

趙柳的臉色肉眼可見的好看起來。

大約一炷香的時間後，容籍收回手看向謝靈蘊：“好了。”

謝靈蘊挪到兩人身旁，看着趙柳前後變化明顯的娃娃臉，剛要吹一波“大佬真厲害”的彩虹屁，卻發現那個好似無所不能的大佬再次軟軟地倒了下來。

那雙風華絕代的眼睛閉上之後，原本氣場強大的人突然便看着乖巧許多。

謝靈蘊下意識把人摟進懷裏，發現對方又一次沒了呼吸。就算是修真界，也不會有人動不動就可以沒了呼吸的。

她手軟腳軟地把人與趙柳一起并排放在草地上。

因為有過一次經驗的緣故，謝靈蘊多少還是鎮定了許多，她就這麽坐在趙柳和容籍身邊，沉默地看着沉睡的兩人。

她這樣顯得有點不合群。

周圍一眼望去全是草原，毫無人煙，應該不會有什麽危險。要不……她也睡一覺好了。

她着實也有些累了。

打定主意後，謝靈蘊果斷躺到容籍和趙柳中間，一手挽起一個，若是哪個有什麽變動她也可以馬上知道。

閉眼前她還看了一眼，嗯，三個人躺的整整齊齊。

之前聽到的消息太過勁爆，導致她心理一直都處于高度緊張的狀态，這會兒放松下來，一下子就睡熟了過去。

等她再度醒過來的時候，她聽到的是一陣啜泣聲。

“師父，柳兒辜負了您這麽多年的栽培，嗚嗚，沒想到第一次出門歷練就再也回不去了……”

睜開眼睛，旁邊的趙柳正端正地跪在地上，雙手合十，十分虔誠地……哭着。

察覺到謝靈蘊醒了，趙柳轉過頭，擦了擦不停流下來的眼淚，對謝靈蘊道：“謝道友你醒了……我，我也來陪你們了……”一雙圓圓的眼睛紅紅的，看着霎是凄涼。

謝靈蘊：……陪，我們？

不是我們撿到的你麽？

等等，聯想到自己剛剛聽到的話，她有些哭笑不得道：“趙道友，你以為我們在哪裏？”

趙柳聽着這個問題，又開始掉眼淚：“西天……極樂世界。”

謝靈蘊：……

不是，你們這些普通修士不是學道教的麽，怎麽還信佛學？人家佛修可是專業技術人員啊！

眼看小姑娘眼淚就跟不要錢一樣往外冒，謝靈蘊趕緊解釋：“這裏不是極樂世界，我們還在銀霜秘境裏，我們沒死！”

“沒死？”趙柳頓了頓，“那我們怎麽會在一處……還被人排列得如此整齊，不是引渡使者所為？”

謝靈蘊：……在下只是有一些些強迫症而已。

“你捏捏自己，看疼不疼！”她轉移話題道。

“疼倒是疼，但是去了極樂世界的人好像本來也是有感覺的……”趙柳極為認真地道。

謝靈蘊扶額：“不用好像，我明确地告訴你，我們沒死。我跟容，竹昔一起遇到了你，見你受了傷，竹昔便為你療了傷，然後順便在此休息一下。”

趙柳有些驚訝地把目光投向容籍：“竹道友？可竹道友不是……”

謝靈蘊這才想起來容籍已經變回了原貌，忙道：“竹昔先前說她會變化之術，便給我演示了一下，沒想到剛變完就遇到了你，她忘了變回去就累暈過去了……”

趙柳是個知恩圖報的好孩子，聽謝靈蘊說是竹昔救了她，便轉到竹昔的另一邊，想看看能不能幫到她。

她這一轉讓謝靈蘊吓了一大跳。

容籍呼吸還沒恢複，要是又讓趙柳發現了，她可真不知道怎麽圓了！

她連忙把容籍摟進懷裏，把他的頭按進自己頸窩裏，對趙柳道：“沒事，她只是太累了，我們讓她多休息一會兒就好了。”

趙柳猶豫了一下，還是道：“要不，讓竹道友枕在我腿上睡？”她不太好意思被人救了還沒有一點表示，總想做點什麽。

謝靈蘊果斷拒絕：“不用不用，竹道友喜歡靠我身上睡，而且我是體修，體力好，不累！”

容籍在識海與心念毒纏鬥半天，剛恢複意識睜開眼睛，便看到了一截雪白纖細的脖頸，呼吸間萦繞着一股淡淡的幽香。

接着，便聽到謝靈蘊堅定的聲音：“竹道友喜歡靠我身上睡！”

作者有話要說：

容萌萌：哎呀，害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