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梁醫生的家可不是誰想來就來的。

梁多向來的習慣都是跟人保持安全距離, 哪怕是朋友也很少會被他邀請到家裏來。

楊嘯聞來過一次,當初他搬家的時候。

管逍壓根兒沒來過,那家夥潔癖, 指不定說出什麽讓人想揍他的話。

除此之外就是梁多的爸媽,每次他爸媽來他都得把自己那些小玩具小心翼翼鎖起來,生怕自己高冷禁欲的形象在爸媽面前崩塌。

這麽多年了,蔣韓是唯一一個在還沒混到那麽熟的時候就被梁多帶回家的人, 這小子應該感到榮幸!

不過話說回來,梁多也不想帶這家夥回家, 他剛才拖着蔣韓出來的時候恨不得直接把這臭小子丢大街上算了,但梁醫生畢竟是個心善的人。

這個時間,蔣韓回學校的話估計宿舍已經鎖了樓門, 給他去酒店開個房間吧, 梁多摳門,舍不得, 而且他倆去開房好像也挺奇怪的, 總不能開了個房間把這麽一個醉鬼自己丢在那裏就走人, 梁多也幹不出這麽不厚道的事情來。

總之, 這事兒就這麽發生了。

大晚上,不像晚高峰那會兒那麽堵,從酒吧回家的路暢通無阻, 用時少了三分之一, 這讓梁多又想吐槽了——着急的時候瘋狂堵車,不急着回家了,眨眼就到地方了。上哪兒說理去!

車穩穩當當停在了梁多家樓下,梁多付錢,然後黑着臉看蔣韓。

蔣韓這會兒已經醒了, 是被剛剛的減速帶給颠醒的,但還是蒙蒙的,一臉茫然看看梁多再看看窗外。

“這是哪兒啊?”蔣韓打了個嗝,酒味兒的。

“山裏。”梁多準備下車,“已經找好了買主,我把你給賣了。”

蔣韓看着他下車,再看看窗外,突然就懂了,連滾帶爬地下了車,他追着梁多走的時候差點兒被自己絆着,得虧前面是梁多,他撲過去,穩住了。

梁多:“……當事人就是後悔。”

“後悔什麽?”蔣韓站穩,老老實實跟着梁多往裏走。

但是,他還是走不了直線。

蔣韓覺得自己腳底下踩着的不是地面,而是海綿,腳感柔軟,柔軟到他每一步都要摔倒。

“梁醫生,我不太行。”雖然男人不能說自己不行,但蔣韓現在确實不太行。

梁多家這小區,要進樓門得先上五級臺階,蔣韓站在那裏抓着扶手,一步都不往前挪。

“怎麽着?”梁多回頭看他,“碰瓷啊?”

梁多是真的沒想到有人酒量差到這樣,才喝了幾杯啊,至于嗎?

不至于吧朋友?

而且現在這不是醒了嗎?

醒了還耍什麽賴啊?

沒趕你走就不錯了,還想怎麽着?

千杯不醉的梁醫生沒法對酒量差的小蔣感同身受,還以為這家夥是裝的。

“就這麽幾級臺階,要麽自己上來,要麽打車回去。”梁醫生十分冷酷無情,說出這話,他自己都心虛,“那什麽,我給你出打車錢。”

這回不心虛了。

蔣韓這會兒聽力也不怎麽好,反應更是慢半拍,梁多都走過去開了樓門了,他還沒動呢。

“傻了啊?”

“啊?沒有。”蔣韓委屈,但為了不被趕走,只能硬着頭皮上臺階。

蔣韓這人,從小到大都是運動健将,運動會最吸睛的那類男生,然而這會兒,他像個八十歲老大爺,還是身體沒那麽健壯的老大爺,雙手握着冰涼的扶手,顫顫巍巍擡腿又落下。

梁多看驚了:“你來真的?”

蔣韓可憐兮兮地看向梁多:“梁醫生,我沒事,給我點時間,我可以的。”

看着眼前這位“身殘志堅”的年輕人,梁醫生無法不動容。

他嘆了口氣,走了過去。

最後,梁多攙扶着蔣韓進了樓門,但該抱怨的還是要抱怨:“奇了怪了,真有酒量這麽差的人嗎?”

“人類的悲喜并不相通,”站在電梯裏,蔣韓靠着梁多感慨道,“你只覺得我在演戲。”

“……你這麽一說,更像演戲了。”

蔣韓乖乖閉嘴,不吭聲了。

蔣韓盯着電梯的數字看,雖然暈,但該緊張的還是要緊張。

我到梁醫生家裏來了。

我就這樣,登堂入室了?

不對,登堂入室這個成語不能這麽用。

我鸠占鵲巢了?

也不對,這個成語不是這個意思。

那是啥?

蔣韓這會兒思緒亂飛,飛得他整個兒開始跑偏。

電梯“叮”的一聲響了,蔣韓笑:“多多,你聽這聲兒像不像微波爐?”

“……閉嘴。”叫什麽多多!

梁多翻了個白眼,問他:“自己能走嗎?平地。”

“能。”一句能,下一秒蔣韓腦門撞在了電梯外面的牆上。

“你可真能。”梁多擡手就抓住了他手腕,“這邊!”

蔣韓嬌羞地跟在梁多身後,一手——的手腕被梁醫生握着,一手使勁兒揉着自己撞疼了的腦門。

“梁醫生,你說我會撞傻嗎?”

“你現在已經傻了。”

梁多覺得自己也傻了,不趕他走把他帶回來幹嗎啊這是?

算了,來了都來了,就這樣吧。

梁多現在整個兒就自暴自棄的架勢,帶着蔣韓到了門口,掏出鑰匙開了門。

蔣韓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剛剛撞了頭,感覺比之前更暈了,進門的時候直接跌坐在了玄關的穿鞋凳上。

他靠着牆,看着梁多:“梁醫生,我沒事。”

“誰管你有沒有事?”梁多其實是有點兒擔心的,但嘴硬。

他關好門,拿出拖鞋:“別指望我給你換鞋。”

梁多換好拖鞋就自己先進屋了,沒管這家夥,他回屋換睡衣,然後琢磨着待會兒怎麽處置蔣韓。

他是想讓蔣韓睡客廳沙發的,但覺得有點兒太不人道了,人家今天是來幫自己的忙才喝成這樣,讓人睡客廳實在有點兒說不過去。

梁多在卧室一邊換衣服一邊自我掙紮了一下,然後決定讓蔣韓睡他的次卧,甚至拿出了一套新的家居服準備給蔣韓穿。

梁多抱着那套衣服出去的時候,看見蔣韓竟然坐在那兒又睡着了。

一只醉酒的豬。

梁多走過去,發現蔣韓這家夥鞋還沒換呢。

梁多心說:我可不是會伺候人的!

結果,他蹲下,解開了蔣韓的鞋帶。

梁多什麽時候受過這委屈啊!

他給蔣韓換鞋的時候,氣得深呼吸,然後默念:莫生氣,莫生氣,人生就像一場戲,因為有緣才相聚……

梁多十分貼心地給他換了鞋,擡頭時,發現蔣韓在看他。

“你醒了不出聲?故意的啊?”

“沒啊。”蔣韓低頭看着蹲在自己面前的人,心裏的小鹿開始蹦迪,沒忍住,吞咽了一下口水。

玄關的燈比較暗,梁多剛剛進門直接去了卧室,沒開客廳的燈,這會兒在昏暗的光線下倆人這麽對視,竟然有點兒暧昧。

還是梁多先回過了神:“再多看一眼,給我一百塊錢。”

說完,梁多起身,不打算管他了。

梁多轉身要走,蔣韓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梁醫生。”

“你又幹嗎?”梁多不耐煩地回頭,把懷裏抱着的家居服搭在了他頭上,“自己去換衣服睡覺。”

“你再給我看一眼,”蔣韓說,“我有錢。”

梁多愣了一下,然後沒忍住,笑出了聲。

“你有個屁。”

“真的。”蔣韓說,“今天出門特意帶了錢,三百塊,還沒花呢。”

“誰稀罕你的錢。”梁多抽出手,溜溜達達去洗漱了,“我先去洗漱,你換衣服,等會自己過來,我把一次性洗漱用品放洗臉池邊上,你自己拿。”

“哦。”蔣韓抱着梁多給他的家居服,看着對方進了洗手間。

他緩了好半天才站起來,剛才真的不是故意要占梁多便宜讓對方給換鞋,他是真睡着了,現在也依舊暈着。

蔣韓扶着牆起來,晃晃悠悠地往屋裏走。

梁醫生家還挺大的,裝修得也很有格調,雖然是極簡風格,但看着還是很溫馨。

蔣韓看到客廳的架子上擺着好多可愛的擺件,沙發上還有一排玩偶,他不來這裏真的不會知道梁醫生其實是個這麽可愛的人。

蔣韓往前走,看見客廳的牆上挂着一幅字,寫得密密麻麻的好幾排,也不知道是什麽,他走過去,差點兒撞到茶幾,站到那幅字下面仰頭看。

“莫生氣,人生就像一場戲,因為有緣才相聚……”蔣韓念着念着就笑了,“好可愛啊……”

“幹嘛呢?”梁多洗漱完出來,有點兒怨念。

他應該洗澡的,每天晚上睡覺前都要洗澡,但是今天畢竟有個外人在,而且他總覺得這小子對自己心懷不軌,不敢洗澡,萬一被占了便宜怎麽辦?

梁醫生可謹慎得很。

梁多走過來,催蔣韓去換衣服洗漱。

“這個是你寫的啊?”

梁多擡頭看了一眼:“是不是覺得寫得很好看?”

“你還會寫毛筆字?”蔣韓真心實意地贊美梁醫生,“真厲害。”

梁多微微一笑,指了指右下角的印章說:“你看看這印的是什麽?”

“肥貓手書?”

“我在網上買的,店主叫肥貓。”

“……哦。”馬屁拍歪了的蔣韓終于乖乖去換衣服了,他問,“我去這裏嗎?”

蔣韓指了指亮着燈的卧室。

“想什麽呢?那邊!”梁多心說:離我卧室遠一點!

蔣韓乖巧點頭,搖晃着去了次卧。

推開門,打開燈,蔣韓掃視了一圈這個房間。

次卧不大,一個櫃子一張床,還有個四方形的床頭櫃。

床頭櫃是帶拉門的,拉門是透明玻璃。

蔣韓走到床邊要換衣服,一扭頭就看見了床頭櫃裏的東西。

幾乎就在同時,梁多哀嚎着沖了進來,但為時已晚。

不僅櫃子裏,床上也有。

此刻蔣□□拿着一個粉色的、長的、矽膠質地的東西一臉茫然地看着梁多。

梁多說:“那個……其實我還是個收藏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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