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劉順的痛

将黏在劉順身上的視線強行移到一邊，劉毅架起二郎腿不動聲色地擋住了下面的凸起，随後想了想昨晚看過的習題，又在心裏把解題過程重新過了一遍，直到感覺那玩意縮回去了，才把目光重新投向劉順。而對方居然一直抱着顯示器沒撒手，勢必以一種扭曲難受的姿勢和他抗衡到底。

他表現得越發奇怪，劉毅就越想看看屏幕上到底有些什麽不得了的東西。

站起身，将他整個人環在了懷裏，接着用雙手分別握住他的手腕，用力往外扳。

劉順沒想到劉毅居然會玩這一手，他一邊求饒，一邊拼命地抵抗，“哥，哥，不要啊！不要這樣——求你了！”

劉毅聽他這麽一喊，某個地方又開始蠢蠢欲動了，“瞎喊什麽？我又沒把你怎麽樣，我只是想看看你的電腦也不行嗎？”

“真的不能看，裏面全是些不健康的東西，看了會弄髒你的眼睛的。”劉順實在是沒則了，信口瞎掰起來，可劉毅根本不信他的話，稍微用了點力就掰開了他的一只胳膊。畢竟身高體重的差距擺在這裏，他使盡全力也鬥不過劉毅，很快的，另外一只胳膊也被攻陷了。劉毅幹脆把他抱了起來，沒有身體的遮擋，屏幕上的畫面暴露在視野裏，伴随着劉順的一聲哀嚎，劉毅直接愣在了當場。

這是一個很特別的電腦桌面。

整個畫面是用無數張照片拼湊而成的。

照片的背景在學校門口，照片裏的人都是同一個人。

各種各樣的角度，以及各式各樣裝束，還有差別不大的細微表情。

每一張都不一樣，每一張卻很清晰，像是精挑細選過一般。

劉毅不自覺地捏緊了拳頭，指甲幾乎陷入肉裏，照片上的人，他最熟悉不過了。他做夢也沒想到，在他看不到的地方，他的親弟弟竟然會長期的偷拍他。大概是喜歡到了無法自拔的地步，才會做出如此瘋狂的行為。劉毅在震驚之餘，還有一種難以描繪的疼痛感在心底蔓延。

這些年來，他總覺得自己過得很辛苦，可現在看來，劉順比他好不了多少。

究竟是什麽，讓他們淪落至此？

道德的枷鎖，世俗的偏見？

好像都是，又好像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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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暫時還沒有承擔這份愛情的能力，更別說去小心呵護了。他們太年輕，家庭的壓力、社會的殘酷、旁人的眼光，任何一個打擊都有可能将他們輕易的擊垮。

劉毅向來是理智的、冷靜的，但是當他了解到劉順對他的付出之後，他突然有種豁出去的沖動。不再猶豫，不再糾結，趁着自己還沒被這個冷漠的社會所同化之前，放下所有的顧慮，斬斷思想的枷鎖，為劉順，也是為他自己，轟轟烈烈地愛一回！

……

手裏還抱着劉順，對方好像吓傻了，一動不動地任由他抱着。他坐回到椅子上，将人轉了個身兒，讓劉順跨坐在他的腿上。兩人正面相對，劉順低着頭不敢看他，整個身子顫抖個不停。

“你是不是應該給我一個合理的解釋？”

劉毅的語氣很平淡，并無咄咄逼人的意味，可劉順聽了，抖得更厲害了。

“你在怕什麽？”劉毅有點莫名其妙，為了緩和氣氛，故意逗他，“怎麽？敢做不敢認麽？”

劉毅哪知道此時的劉順完全經不起任何刺激，話音剛落，他便聽到了輕微的抽泣聲。他連忙托起劉順的臉，映入眼簾的是一雙溢滿的水光的大眼睛。他倆目光撞在一起時，大眼睛忽閃了兩下，眼淚嘩啦啦的流淌下來。

劉毅吓了一跳，伸手擦去劉順臉上的眼淚，可這淚水就像關不住的水龍頭一樣怎麽擦也擦不完，他不禁小心翼翼地問道：“你怎麽哭了？我也沒怪你什麽。”

自己的那見不得光的小秘密被發現了，劉順本來就感到無地自容，況且劉毅還一直追着他問原因，他的情緒已經到了崩潰的邊緣，腦子裏也炸成了一團漿糊，他根本聽不清楚劉毅在說些什麽，只是下意識的覺得他又要失去這個人了，好不容易才修複好的關系，竟被他這些龌龊的舉動再次弄得分崩離析。

他越想越心痛，心痛到無法自控，借着這個機會，他把壓抑了多年的委屈以一種猛烈的方式徹底宣洩出來。

他看着劉毅，放聲痛哭，哭聲悲凄，透着難以言喻的心酸和絕望。

為什麽我們是親兄弟？

為什麽你是我的哥哥？

為什麽我們不能在一起？

……

劉順的腦子裏冒出了很多疑問，這也是他心中不能觸碰的痛，殘酷的現實，讓他看不到希望。他只能不停地哭，哭得撕心裂肺、肝腸寸斷，任憑劉毅怎麽勸也勸不住他。就像是用哭聲在對世界宣告，他們這類人的無助與悲哀。

見他這麽痛苦，劉毅也好不到哪去，仿佛有一把鈍刀反複地在心尖上切割，斬不斷，卻刀刀帶血，折磨得他痛不欲生。

他把劉順摟進懷裏，讓對方靠在他的肩頭盡情的發洩，他拍打着劉順的後背，輕聲的安慰。大概是兄弟間奇異的心靈感應，他好像能讀懂劉順的悲傷，對未來的迷茫如同透不進陽光的烏雲，沉甸甸的壓在心頭，一時之間，連呼吸都變得困難起來……

也不知過了多久，哭聲越來越小，慢慢轉為低聲啜泣，再慢慢的，懷裏的人将全身的重量完全壓在了他的身上。他喊了聲“劉順”沒得到回應，把人拉開一看，這小子大概是哭累了，竟然趴在他的身上睡着了。

無可奈何地嘆了口氣，劉毅把人抱到了床上，給他蓋了一條薄毯，然後搬了把椅子坐在床邊，默默地守在這裏。

突然，寝室的大門被推開了，周偉叼着煙從外面走了進來，劉毅轉過頭正想提醒他動作輕點免得吵醒劉順，卻見他面帶不悅的張了張嘴，似乎有話要說的樣子。

劉毅站起身，對他使了個眼色，率先走出了寝室，下一刻，他跟着走了出來。

四目相對，周偉深深地吸了一口煙，随即開門見山道：“剛才我一直站在寝室外面，我什麽都聽到了，你怎麽能讓劉順哭得那麽慘？！”

說到最後，周偉幾乎吼了起來，臉色越發陰沉可怕，根本不給劉毅辯駁的機會，毫不留情地責罵道：“你他媽知道劉順為你付出了多少嗎？他原本可以考上重點大學，可是他高考的時候故意做錯題來到這所二類大學，就為了天天躲在校門口偷看你，結果你他媽一看見他就作踐他，你們到底是不是一個媽生的？有你這樣當哥哥的嗎？他為你哭、為你難過、為你喝得酩酊大醉的時候你在幹嘛？肯定很開心吧，今天又把那個觊觎自己親哥哥的變态臭罵了一頓，你肯定是這麽想的吧？很有成就感對吧？你以為他願意喜歡你啊？他前段時間使勁的扇自己耳光，為的就是想把自己打醒了好忘掉你，他好不容易重新振作起來，你又來招惹他幹什麽？我求你行行好放過他吧，他已經夠痛苦了，你不要再傷害他了！”

“……”劉毅驚詫得不知道該怎麽回話了。

這些話周偉不說出來，他永遠不會知道劉順為了他竟然做到了這種地步，連自己的前途也不顧了，他當時只是以為對方考得不好而已，并沒有細想其中的深意，想想也是，劉順那麽聰明，怎麽可能考不上一類大學，而他為了賭氣、為了面子、為了各種亂七八糟的理由，在劉順高中升大學的人生轉折點上他不僅沒有幫上一把，反倒害得對方做出了一個錯誤的選擇。

他突然覺得他這個哥哥做的很失敗，他曾對劉順承諾過，他會陪着對方經歷人生的每一個階段，不管是憂傷還是歡喜，他們一起分享，一起承擔。最後他卻違背了自己的諾言，讓劉順一個人掙紮在水深火熱之中。他後悔了，真的很後悔，現在補償還來得及嗎？

“我不想看他難過，雖然我原來傷害過他，但這都不是我的本意，我也不知道該怎麽解釋……是、是我的錯……”

劉毅無語輪次地解釋着，他從來沒有在外人面前這般低聲下氣過，可周偉卻一句話也聽不進去，總覺得他說的話全都是借口。周偉本來就對他有偏見，況且還誤以為他又說了什麽難聽的話才讓劉順哭得死去活來的，這下子對他的成見更大了。擺出一副油鹽不進的樣子，直接開口攆起人來，“別跟我瞎逼逼，你快回去，我們這兒不歡迎你。”

劉毅聽到這種帶刺的話有點不高興了，他直視着周偉的眼睛，十分不客氣地回擊，“我來找我的弟弟，關你什麽事？你只是他的室友罷了，我和他流着相同的血液，我們是最親的親人，你憑什麽幹涉我們的事情。”

“喲，你還知道你們是親兄弟啊？”周偉嗤笑，“劉順喜歡你本來就是錯的，你為什麽還要跑來摻合一腳，讓錯上加錯？你有想過你們的父母嗎？這件事一旦曝光他們只會怪劉順帶壞了你！到時候他怎麽承受得住？他會瘋的你知道嗎？”

……

“劉順是個值得讓人珍惜和疼愛的人。只要他對你死心了，他才會注意到他身邊那些默默喜歡着他的人。沒有你，他會過得很好。”

……

“你給不了他未來，就不要給他希望。話我就說到這裏，你自己好好考慮一下吧。”

周偉說完便轉身走進寝室，接着關上門順帶反鎖住，動作幹脆利索，毫無情面可言。留下劉毅怔愣在原地，好似遭受劇烈的打擊般，半天緩不過勁來。

……

劉順再次醒來的時候，已經是兩個小時之後了。

他睜開眼睛，只覺得看什麽都是模糊，眼皮浮腫的厲害。

這時，一個高大的身影在他床前晃了晃，他以為是劉毅，忍不住喊了聲，“哥。”

那人突然勾下腰來，與他正面相對，他這才看清楚了對方的相貌，“原來是偉哥啊。”

“你哥早就回去了。”周偉一臉恨鐵不成鋼，“他都讓你哭成傻逼了，你還惦記着他。”

“不怪他。”劉順苦下臉，聲音悶悶的，“是我做錯了。”

“你做錯了什麽？不要把過錯全往自己的身上攬好嗎？”

劉順從床上坐起來，目光投向電腦顯示器，看到的是一片黑屏。

“我的電腦桌面被我哥看見了。”劉順苦笑一下，又說道，“你知道我當時是什麽感受嗎？我覺得自己就像被脫光了一樣，我那肮髒、醜陋、見不得光的一面毫無保留地展露在他的面前，我感到無地自容，我不敢看他的反應，哪怕他只是皺一下眉，我也承受不了。”

“他又不是不知道你喜歡他，偷拍幾張照片而已，沒你說的這麽嚴重吧。”

劉順神情落寞的搖了搖頭，“偉哥，有些東西你不會明白的……”

劉順所擔心的，周偉确實不懂，他只知道這份愛真的太苦了，別人都是從愛情中得到甜蜜和溫暖。可劉順愛得比誰都認真，回報他的卻是永無止境的傷痛。

周偉不知道該怎麽安慰他，除了陪他一起難受，連一句“看開點”都說不出來。

要是真的能看開，哪還有今日的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