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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骁這些日子過得混混沌沌的,有時只因周景辭的一句話,一個表情,思緒就飛地好遠好遠,待到回過神來,才恍恍惚惚地意識到,自己興許真的老了,不服不行。
……
少年時代的魏骁,總嫌夜晚太長,白天太短,他夜夜守在家裏幾平方米的小店子裏,一邊看着窗外的月亮,一邊想着明日該如何才能讨得周景辭的歡心。
其實最開始時,他與周景辭并不投緣。那時他們雖住在同一個街區,又在同一個小學,性格卻一個活泛調皮,一個老實沉穩,魏骁又大了周景辭一歲,比他出高一級。魏骁打從一開始就看這個一言一行都能寫進教科書裏的好學生很不順眼,碰巧遇上了,也要捉弄他一番。一會兒把地上撿的毛毛蟲放在周景辭跟前,一會兒悄沒聲的從人後面把周景辭的鞋子踩掉。
周景辭少年老成,性格溫吞,只是皺皺眉頭,并不與他計較。魏骁總讨沒趣,時間久了,也懶得再惹他,井水不犯河水,互不幹擾,倒也相安無事。就算他倆住在同一個巷子裏,卻從不一起回家。魏骁脾氣跟他爸一樣,江湖義氣,最愛呼朋喚友,每每放學了,都要成群結隊地在學校玩上好久,直到保衛處的大爺趕人,才一溜煙地全跑了。周景辭則不然,他從小聽話,放了學就回家,就算做完作業了還要讀書練字彈鋼琴。與外面那些野孩子全然不同。
那時候,學校裏的老師都對魏骁很是無奈,一來他着實淘,二來他學習好。不管教,自然不合适,管教得狠了,也不合适。
他們真正熟起來,是從一個周五的傍晚。那天,周景辭看到院子裏的小廣場聚集了好些孩子,心中歆羨,忍不住也跑下樓去。他平日很少出來玩,自然沒什麽朋友帶他玩,只得一個人坐在臺階上,看着那些大孩子們你追我趕。
不一會兒,大孩子們自發地圍成了一個小圈兒,周景辭心中好奇,也湊了上去,卻發現為首的孩子,比他高一年級的李輝,正一邊推搡着一個四五歲的小姑娘,一邊沖她叫着,“騙子,騙子,老騙子生的小騙子。”
周景辭廢了半天勁,終于從人群外圍擠到中央,他一把拉住李輝,“你別欺負她!”
李輝上下打量了周景辭一眼,平日他就看周景辭這個好學生,乖乖仔不順眼,自己沒找他麻煩已是不容易,誰知還送上門來。可李輝又懼怕周景辭的父母,只覺得這夫妻倆與常人不同,整日板着張臉,不茍言笑的,好生嚴肅恐怖。最後,頑劣戰勝了怕覺,李輝一把将周景辭提溜起來,推倒在地上,下一秒,那小姑娘終于被他們放倒,一大一小兩個人歪歪斜斜地摔在了一起。
周景辭平日不言不語的,此時卻有了脾氣,他自覺比小姑娘大了不少,又是“男子漢大丈夫”,挺身而出,護在了小姑娘身前,“你們不許欺負她!”
周景辭打小是個老好人,沒跟人起過争執,更別說與人吵架打架了,兇狠的話說出口也軟軟綿綿的。那幾個高年級的壞孩子“噗嗤”一聲,一個接一個地全笑了,李輝更是一下子撲在周景辭身上,一拳揮下去,把周景辭打了個眼冒金星。
一拳、一拳,接着一拳,周景辭覺得自己胸口像積了一口淤血,吐也吐不出來,他喉嚨中發出粗糙的聲音,像個破舊的風箱,他想喊,卻喊不出,想逃,卻逃不掉。耳邊“嗡嗡”地,嘲弄與謾罵都混作一團,而在一片嗡鳴中,還有一旁小姑娘發出的尖銳哭叫聲。
小小的周景辭躺在地上,他的眼前一片花白,意識也逐漸模糊,直到一聲“滾開”劃破了這陣嗡鳴,他用力睜開眼睛,看到魏骁費力地将那些壞孩子統統驅趕,看到他的拳頭輝到了李輝的臉上,看到李輝帶着他的“小弟”落荒而逃,看到那小姑娘“哇”地一聲哭得更狠了,撲進了魏骁的懷裏,鼻涕眼淚全抹在了魏骁的校服上,嘴裏還責怪着,“哥你怎麽才來,你怎麽才來,我和哥哥都快被你同學打死了。”
從那時起,直到二十幾年後的現在,魏昭一直管周景辭叫哥哥。哪怕年幼的她早已忘記了這段因由。
魏骁皺着眉頭,他不會安慰人,只上下檢查了一番,看到妹妹身上沒什麽外傷,才倏地放下心來。而後才想起來地上躺着的周景辭。魏骁雖不是什麽好學生,卻聰輝過人,一猜便知剛剛發生了什麽,不禁對這個白白嫩嫩的小弟弟産生了點好感與虧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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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骁推了推周景辭的肩膀,問,“你怎麽樣了,能起來麽?”
周景辭勉強伸出手,抹了把鼻子,卻看到手心裏有一大片血跡,他從小乖巧聽話,哪裏經歷過這些,頓時吓破了膽,嘴唇張張合合,半天才結結巴巴地說出話來,“我快死了麽?”
周景辭雖然覺得自己傷得重,實際上只是鼻子破了,外帶臉上也青腫了起來而已,魏骁聽了這話,既覺得好笑又很感動,他小大人似得清了清嗓子,說,“不會。”
魏骁用力将周景辭從地上拽了起來,接着用手一拖他的屁股,消瘦的周景辭就被他背在了單薄的後背上。随後,他朝周景辭說,“我送你回家。”
魏骁把周景辭送回家時,周父周母都驚呆了,住在這一片兒的人都知道魏骁皮,還以為魏骁是兒子身上這一身傷的始作俑者,自然沒什麽好臉色給他看。魏骁被誤解了,也懶得解釋,聳聳肩,把周景辭放下就走了。
從那以後,周景辭很久沒見過魏骁,聽人說,他在班裏把李輝揍了,鼻梁都打折了,家裏賠了不少醫藥費給人家。
後來,又聽說,魏骁沒能參加小升初考試,被學校降級了。
再次見到魏骁,是周景辭六年級時,彼時魏骁成了“全校聞名”的留級生,也正式成了他的同學。
自那以後,人生的大半時光,他們再也沒有分開過。
……
魏骁近來很愛回憶這些陳芝麻爛谷子的事情,過去的終已過去,而唯有那些刻進了歲月之河中的遙遠曾經,才是如今的他唯一可以擁有的。
夜闌寂靜,他輕輕将懷裏的周景辭往胸前擁得更緊了些,卻猶是覺得自己只是個撈月亮的猴子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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