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1
光頭背着手,在院子裏急得踱來踱去。
此地已經不安全了,不知道警察什麽時候就會追上來,他們必須得走。
可是周景辭他們三個要怎麽處理?
難道,難道真的要全都解決了麽?
光頭沒犯過命案,“天子腳下”,他也怕得很,可事到如今,他們的選擇越來越少了。
周景辭和魏骁不知道自己的底細,可那個小志卻是跟着潮哥混的,潮哥難保沒走漏過風聲。
殺了他們,則犯了命案,一生擔驚受怕,可不殺他們,警察也許很快就會通過他們的嘴查出自己的身份。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多拖一秒鐘,就多一秒鐘的危險,多耽擱一分鐘,就多一分暴露的可能。
索性,一不做二不休。
亡命天涯就亡命天涯,反正錢已到手,就算以後洗手不幹,也夠花上一輩子的了。
更何況,還有個潮哥昏迷不醒,到時候一并打死,來他個栽贓嫁禍也未嘗。
夜色漆黑,四下寧靜,光頭吩咐手下将周景辭、魏骁連同小志,一起綁進倉庫裏,等到淩晨三點鐘,整個城市都睡着的時候,就是他們三個,命絕于此的時間。
魏骁抱着周景辭靠在牆壁上,他們倆的手緊緊握在一起,久久沒有說話。
魏骁就那麽一下下撫摸着周景辭,從肩膀到後背,同時,還不忘親昵地親吻着他的發絲與額頭,鼻尖與嘴角。
周景辭受了很大的驚吓,一聽到外面的動靜,就往魏骁懷裏縮一縮,而魏骁,則一邊輕輕拍着他的後背,一邊對他說,“別怕,景辭,別怕,有哥哥在,有哥哥在。”
周景辭聽到了魏骁的聲音,才稍稍舒緩自己僵硬的四肢,他咬了一下嘴唇,聲音裏帶着濃濃的鼻音,說,“幹什麽這麽傻,你明明能逃走的。”
魏骁把他抱得更緊了,“小時候啊,我就做夢,夢想着有一天,可以為了你跟別人拼命。”
魏骁前半輩子活得辛苦,可在他們當初那場青澀的情愛中,該犯得中二病卻一個沒少犯。
周景辭聽了,啞然失笑,他默了片刻,摸了摸魏骁的臉頰,“傻不傻啊。”
魏骁也笑笑,親親周景辭紅腫的臉,“不傻啊,景辭,我疼你啊。”
周景辭的眼睛裏掉出串兒淚來,砸進魏骁的心窩裏,周景辭啞着嗓子,半天只說出一句話來,“我想要你好好活着,不想看你白白丢掉性命。”
什麽恨意,什麽埋怨,什麽不服氣與不甘心,此時統統都抛諸腦後,周景辭再沒心思去想那些橫亘在兩人之間的龃龉與難堪,在生死面前,周景辭終于放下了心間的包袱。
他愛這個男人,小時候愛,長大了也愛,在一起時愛,分開了還愛。
魏骁的身影橫亘了他整個人生,歲月長河中,任一滴的水珠,都有着彼此的痕跡。
他想要魏骁好好地活着,哪怕他的身邊,從此再也沒有自己。
可魏骁也一樣的愛着他,所以他們的結局就只剩下了同生共死。
他們注定要埋在一起,無論是今朝明朝,還是幾十年後。
魏骁伸出手來,輕輕吻去他臉上的淚痕,看着周景辭,眼中的溫柔滿滿得溢出來,“有什麽關系呢,我愛你,你也愛我,這世上最在乎我的人只有你,最疼你的人也只有我……景辭,一個人活着太寂寞了,實在沒什麽意思。”
魏骁将下巴抵在周景辭的頭發上,輕聲寬慰他說,“所以,沒關系的,就算跟你死在一起,我也沒什麽遺憾,反正我們早就說好了,活要在一起,就算死也得埋在一塊兒,更何況”,他盯着周景辭的眼睛,認真地說,“更何況,我一定會把你帶走的,我一定會好好保護你的。”
周景辭鼻子一酸,他将頭埋進魏骁的胸前,不想讓他看到自己眼中的晶瑩。
魏骁卻偏偏不肯如他所願,捧着他的臉,嘴巴輕輕在他兩片薄唇上摩挲着,呢喃道,“景辭,你相信我,我一定會帶你出去的。”
周景辭點點頭。
他一連幾十個小時擔驚受怕,如今終于回到了魏骁的懷裏,總算得到幾分安全感,很快便撐不下去了,眼皮耷拉着說,“好,你帶我走。”
“我們一起回家。”
魏骁的心猛地顫了兩下,“嗯,帶你回家,回我們家。”
一旁的小志蜷縮在倉庫的另一個角落裏,他挫敗極了。
小志以為自己與他們共同經歷了這一番生死,周景辭至少能多看他幾眼,誰知,他們兩個人卻從頭到尾,都好似沒他這號人一樣,全然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
他心裏酸酸的,又苦苦的。
當初,剛見到周景辭時,他對周景辭沒什麽好感,三十歲以上的gay在圈子裏就是個半支腳邁進了棺材裏的僵屍,更何況,周景辭又是個時時端着架子矯情別扭的僵屍。
為着那點兒好處,小志主動蹭上去,誰知房都開了,連“褲子都扒了”,最後,到手的鴨子卻仍是飛了。
小志惱羞成怒,說了好些難聽的話,他以為自己占據了道德高地,誰知,周景辭從一開始就把他的那點兒小心思盡收眼底。
到頭來,周景辭自然不是僵屍,自己倒成了滑稽的小醜。
周景辭脫下自己的腕表,砸向小志的剎那,小志的心髒像是停了幾拍。
他看着周景辭煞白一張臉,看着他清秀的五官和單薄的身子,胸間突然泛起一圈圈漣漪。
這漣漪在他的身體裏不斷地蕩漾,慢慢擴散到全身的血液,這一刻,他沉默了。
周景辭走後,小志待在這昂貴的酒店裏,一夜沒睡,他用力捏着那塊兒價值不菲的腕表,心情起起伏伏。
他不得不承認,周景辭不是個全然沒有生氣的木頭,而他憤怒的樣子,又實在太動人了。
不知怎地,他竟第一次覺得自己好過分。
輾轉反側間,小志的腦海中盡是周景辭離開前的樣子,忘也忘不了。
他夜夜流連在那家酒吧裏,日日帶着周景辭抛下的手表,卻再也沒能見到周景辭。
度過了怏怏不樂的幾日後,所幸他遇到了李雲,本想打聽打聽周景辭的情況,話到嘴邊,卻終是沒能開口。
他将周景辭的手表放在李雲的身前,這一刻,他終于接受了這段無疾而終的故事。
到底是自己心思不純,他們也只能分別在這人潮之中。
後來,他慢慢忘了這個男人,忘了他的樣貌,忘了他的聲音,到底只是一夜之緣,緣分淺薄,一時動心,最多也只不過是隔着層霧氣的天邊明月罷了。
可誰知,就在小志把這段故事抛在腦後的時候,命運讓他又一次見到了周景辭,只不過,這次周景辭竟成了肉票,而自己,則是那個可惡的綁匪。
他這一生,過得窩囊可笑,而他最難堪的樣子,盡數被這個男人瞧過了。
他羞愧的低下頭去。
小志一個人縮着,渾身都散發着熱氣,他的卑鄙與低劣,在周景辭的愛情中顯得更加卑微。他尴尬而窘迫,直欲找個地縫鑽下去。
直到周景辭在魏骁的懷裏漸漸睡去,魏骁才總算想起一旁的小志來。
他生怕驚擾周景辭來之不易的睡夢,小聲對小志說,“我見過你,在酒吧。”
小志愣了幾秒鐘,把自己的臉深深往下埋了一下,“嗯。”
魏骁嘆了口氣,“能告訴我你為什麽會跟綁匪混在一起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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