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8
魏骁低聲笑了兩下,他現在像極了一只被磨平了所有利爪堅牙的狼,就連渾身的毛發,都是柔順的。
周景辭蹲下來,單膝着地,直視着魏骁的眼睛,他想要摸摸魏骁的臉頰,卻又唯恐帶去細菌,最後只碰了碰魏骁的發絲,“快好起來吧。”
魏骁看了他一會兒,說,“早晨我做了好長一個夢。”
周景辭看着他,問,“夢見什麽了?”
“夢見你對我說你害怕。”
周景辭本來都好了,淚都止住了,聽了魏骁這句話,眼眶又酸脹起來,他沉默了一會兒,也沒反駁,徐徐說,“是啊,我怕。”
他怎麽可能不怕?
他怕得要死。
醫院裏,冷色調的燈光映得魏骁的臉分外蒼白幹枯,他臉上的表情凝固了幾秒,眼神中,有懊惱,也有溫柔。
一連幾分鐘,魏骁都沒說出話來,他心裏疼得厲害,也不知是因為傷口,還是因為周景辭的話。
過了一會兒,魏骁輕聲說,“坐下,景辭,別蹲在地上。”
周景辭兀自搖了搖頭,他哪裏能坐重症監護室的病床?
魏骁拿他沒辦法,嘆了口氣,“景辭,我不會把你一個人丢下的,你別怕。”
“我永遠陪着你。”
魏骁是個徹底的無神論,不信輪回轉世,不信諸神鬼怪,不信天道命運,身受重傷之時,意識支離破碎的剎那,他心中就在想,若是這次挺不過去了,他願意被燒成灰,不要什麽入土為安,他只要被周景辭裝進什麽盒子罐子裏,放在家中,帶在身上,等幾十年後,他們埋在一起。
只要周景辭不嫌棄,他們永遠都不分開。
周景辭心中委屈,魏骁現在醒了,自然可以這樣說了,早晨躺在手術臺上讓人擔心的時候呢?
看到周景辭怏怏不樂的模樣,魏骁頭有點疼,他的景辭被吓壞了,他簡直不知道要怎麽哄才好。
他小心翼翼地說,“景辭,以後回了家,我天天陪着你,守着你,你別怕了。”
周景辭心裏還是悶,又悶又委屈,以後是以後,擔過的驚、受過的怕還在。可他終不能怪魏骁太在乎自己,只小聲說,“你以後不可以再這樣了,我不要你救我,也不要你護着我。”
魏骁心頭湧動着無限的溫暖,啞着聲音,“景辭,我不護着你還能幹什麽?”
小時候,中二病最嚴重的日子,魏骁無數次幻想過,要為了周景辭跟誰拼命。後來,長大了,就想,能為他遮風擋雨也不錯。
周景辭撇了撇嘴,“你總沖在前頭,我也想保護你一次。”
魏骁愣了幾秒鐘,旋即笑笑,“景辭也保護我了啊,你背着我走了那麽遠,多虧了你我們才能得救。”
魏骁剛做完手術,極容易疲憊,後來,兩個人都沒太說話,直到最後,魏骁才突然說道,“景辭,別忘了吃藥。”
從得知周景辭被綁架,到被推進救護車,魏骁的心一直都懸着。比起身體受的傷害,魏骁更擔心周景辭會因為焦慮和心理負擔過重,抑郁症複發。
魏骁這一生,伴随着父母的怨怼與争執長大,伴随着數不盡的折磨、苦難、龌龊與卑劣走出J城,他未曾在原生家庭中汲取過溫暖與能量,所以一開始,他就将太多太多對美好的想象與憧憬寄托在周景辭身上。
他希望周景辭活得幸福快樂,輕松愉悅,希望周景辭能夠有人愛、有人疼,不要像他一樣才好。
周景辭才剛剛好起來,魏骁不想看他一朝回到解放前。
聽了魏骁的話,周景辭身體頓了一下,被綁架到現在,他雖然難受、痛苦、緊張,甚至瀕臨崩潰,可現在想來,這感覺和抑郁症卻是不同的。
他雖然擔憂焦躁,卻還不至于失去希望,只要魏骁還活着,只要魏骁還愛他,他就有力量走下去。
他點點頭,沒再言語。
三十分鐘很快就要過去了,周景辭再怎麽想他、擔心他,也得給魏昭留點時間。到最後,幾乎是一步三回頭走出去。
老實說,看他這樣,魏骁心裏挺難受的。
他當然想要周景辭愛他在意他,可他更想周景辭放寬心情。
他們愛的太滿,最後從心間溢出來。
探視結束後,周景辭見到了負責這起綁架案的警察,警察說,嫌疑人已經被警方鎖定,目前正在組織跨省抓捕。如果不出意外,今夜就能捉拿歸案。
周景辭已經不太想管這些事情了。
他固然希望綁匪得到應有的懲罰,可現在的他,已經沒有力氣去想這些了。他相信,警察會盡心盡力,法官會公正公平。
這樣就足夠了。
警察将周景辭帶去警察局裏做筆錄,除了小志的事情,他再沒做什麽隐瞞,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只是,快結束的時候,他突然問了一句,“綁匪不認識我,為什麽會選擇我?”
縱然周景辭和魏骁放眼全國算得上是富豪階層,可在這北京城裏,綁匪還真沒必要對他們下手。
大把大把的官員手中握着大量的現金沒處使,他們的妻兒老小若是被綁架,自然不會聲張,更不敢報警。
更有無數舊貴新貴,不僅身價是他們的幾倍,手中的流動資金也要比他們充裕得多。
為什麽偏偏會是他?
原因很簡單——因為綁匪只能接觸到他的信息。
周景辭之所以會問警方這個,就是想告訴警方,光頭的背後一定還有人。
潮哥和光頭一夥是開賭場起家的,周景辭和魏骁既不賭,如今又不涉黑,沒道理會直接接觸到這樣的人。
除非還有第三個人,将他們與光頭連接在一起,藏匿在光頭的身後,為光頭出謀劃策。
這背後的人究竟是誰,周景辭無從得知,唯有靠警方從綁匪口中套出線索。
從警察局出來以後,周景辭又回醫院看了眼魏骁,人已經睡了,躺在床上,蓋着被子,挺虛弱的。
周景辭幾乎沒見過魏骁這樣脆弱無力的模樣,很生疏,很陌生,心疼得他心尖兒都抽抽。
他不喜歡魏骁躺在病床上的樣子,他想要魏骁生龍活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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