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chapter39

張繼豪咳了幾聲,緩過氣來,“我這病是治不好了,也沒什麽必要再花什麽錢,等在醫院住幾天就回去。”

“你說的輕巧,你這情況要真回家,三天都過不了!”

顧景涵看向高珍,“舅母,舅舅病着,你讓他休息一會兒。”

高珍倒吸了一口氣,頭偏向一邊不說話。

顧景涵給張繼豪提了提被子,“你先歇會。”

等張繼豪睡着了後,高珍示意顧景涵去外面說話。顧景涵跟着高珍出了病房,坐在醫院走廊的椅子上。

“景涵,你舅舅這個模樣你是看到的,我一個女人家,實在是想不出什麽辦法了。”高珍眼裏積滿了淚水,“我跟他夫妻這麽多年,雖然經常吵吵鬧鬧,可是,我也不能就這麽看着他死啊!”

“做手術加化療,一共要多少?”顧景涵問。

“醫生說,起碼得準備20萬。”高珍嘆了一口氣,“現在他住院的錢還是借的呢。”

顧景涵沉默了片刻,“我這就一萬多。”

“舅母知道,你剛出來工作,沒存多少錢。”高珍哽咽了一下,難為情地開口道:“我找人打聽過了,你爸媽留下來的那房子,現在還能賣個三十萬。”

顧景涵心裏一怔,只覺得一股無形的壓力向他壓過來。

高珍繼續說:“當年,你爸媽砌房子的時候,我和你舅舅幾乎把自己的所有積蓄都借了出去,後來經過那樣的事,我們都沒再提了。”

顧景涵問:“我爸媽那時候借了多少?”

“借了多少這個我也就不說了,他們人都不在了,還能說什麽。”高珍輕嘆了一聲,“那房子你不經常回來住,現在租出去也賺不了多少,我也是走投無路,否則我一定不會這麽做,景涵,現在也只有這個辦法了,我知道,你一定也不忍心就看着你舅舅被病痛折磨的,是不是……”

顧景涵覺得喉嚨裏塞了東西,怎麽也說不出話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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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放心,你們那房子賣了,你舅舅的房子就是你的房子,他可是一直都當你是親生兒子,以後等你結婚了,我們再想辦法給你在好一點的小區買一套婚房,現在的女孩子都不願意住農村,你以後結婚還是住小區裏面好一點,你說呢是不是。”

顧景涵不知該如何回答。要是點了頭,那父母留下來的房子就成了別人的,以後他連個屬于自己的地方也沒有了。要是搖了頭,那病入膏肓的舅舅就要等死,那是他在這個世界上最親的人,他不想眼睜睜地看着他因為給不起醫藥費而死去。

“景涵,算是舅母求求你了,救一救你舅舅吧。”高珍搖着顧景涵的手臂,哀求的語氣道。

顧景涵覺得胸口壓了千斤重的鐵塊,連喘氣都有些艱難,他低聲道:“房子的事,你們決定吧。”

“景涵,你真是太懂事了,比晉柱懂事多了。”高珍說着說着,眼淚流了下來,“要不是有你在,你舅舅病成這個樣子,我都不知道該怎麽辦了!”

走道上的電梯門開了,張晉柱走出電梯,就看到自己的母親在哭。顧景涵擡頭看向走過來的張晉柱,沒說話。

張晉柱看向高珍,“媽,你回去休息一會兒,我來照顧爸。”

高珍從衣服袋子裏抽出一張帕子擦了擦眼睛,交代了張晉柱一些事情,才回家去。這幾天她在醫院日夜守着,連衣服都沒換。

張晉柱周末回來,她才輕松點。

等高珍走後,張晉柱喊了顧景涵一聲,“哥。”

坐在椅子上的顧景涵心不在焉地應了一聲,張晉柱說:“我媽,他跟你說了房子的事吧。”

顧景涵點頭。

“你別怪我媽。”張晉柱在他旁邊坐下,低頭看着地板,“是我無能,上個大學花了家裏所有的錢,害我爸治病的錢都沒有。”

“你現在的工作做得怎樣?”顧景涵問。

“挺好的,我打算長期做下去。”

“那就好。”

張晉柱偏頭看了他一眼,“哥,等你什麽時候買房子了,你跟我說一聲,我幫你出一半的錢。”

顧景涵沉吟道:“到時候再說吧。”

顧景涵下午三點鐘搭車回到學校,心情跟這灰暗的天氣一樣。

“景涵,你今天一大早就背着包,去哪了?”周雨珊問。

“回了一趟家。”

“哦哦。”周雨珊顯然注意到了顧景涵臉色不大好,“沒事吧,我看你好像不怎麽高興。”

“沒事。”

“要不要一起出去吃個飯?”周雨珊提議道,“然後可以看個電影,最近有部青春電影《我的少女時代》上映,聽說,挺好看的。”

顧景涵滿臉疲倦,“抱歉,我今天有點累了。”

周雨珊抿了抿唇,“沒關系,那你休息吧。”

顧景涵今天一整天都沒怎麽吃東西,潦草地泡了一包面,也就敷衍地過了。

高珍在征求他的意見之前就已經開始着手賣房子的事情,得到了顧景涵的允許之後,她更是毫不遮掩地貼出了廣告。

随着城市的發展,城中村的房子也升了值,兩層半加起來三百多個方,開個三十萬,随随便便都有人要。

在那之後第三天,高珍打電話過來說,房子已經賣了出去,合同都已經簽好了。

高珍說:“我這邊已經收拾了一間房間,比你之前的那一間更大,更方便。”

顧景涵說:“我這周六回去搬東西。”

“你學校要是忙,我給你搬也是一樣的。”

“我自己回去搬吧。”

周五下了課之後,顧景涵背着包出了校門,跟一群學生擠同一輛公交車來到車站。

張毅在車站附近處理了一樁民事糾紛,正好看到他,把車故意開到顧景涵旁邊,搖下車窗,“你背着包,這是去哪?”

“回家。”

張毅開了門從車上下來,“那個家,你回去能幹啥?”

“搬東西。”

張毅一頭霧水,“搬啥東西?”

“房子賣了。”顧景涵輕描淡寫道。

張毅愣了愣,“你們家的房子賣了?”

“嗯。”

張毅心裏來火,“我靠,一定是那個老娘們做的是不是!他們問過你沒有,你答應了?”

“嗯。”

“我靠,你竟然還答應了!”張毅恨鐵不成鋼地搖了搖顧景涵的肩膀,“景涵,你出息點行不,你都被他們壓迫多少年了!房子你不讨回來也算了,現在賣了是搞哪樣!”

顧景涵推開肩膀上那雙手,解釋道:“我舅舅得了癌症,需要錢。”

張毅上次回去也聽自己母親說過張繼豪得病的事,“他們家有房子,錢不夠,就賣自己的房子,賣你的房子那是什麽意思?”

“随便吧,反正就算不賣,也不是我的了。”顧景涵說:“我趕車,先走了。”

房子裏的兩家租客已經搬走了,顧景涵進屋後漆黑一片,開了燈,四周空空蕩蕩,還有點不習慣。過了十幾年,白色的牆壁斑斑駁駁,牆壁上釘了不少釘子。租客搬走了之後,這裏還沒來得及收拾,留下滿屋的垃圾。

開了燈,顧景涵把每一間房都看了一遍,房子已經不是十幾年前他熟悉的樣子。就算陌生,終歸是他的歸宿,是父母留給他的。

他依稀記得,剛砌好房子的時候,還沒錢裝修,他們一家三口就搬了進來。那時候的牆壁連石灰都沒抹,紅磚牆面很粗糙,随便磕一下都疼。

那時候的幸福好簡單,住着沒裝修的房子,屋子裏還沒多少家具,可是有沉着冷靜不辭勞苦的父親,還有溫柔體貼的母親,一家三口還能圍着一張桌子吃飯。當初的那份簡單的幸福在擁有的時候他從來都沒有珍惜,也沒想過有一天會失去。

直到有一天,沒有任何預兆地失去了,他才知道應該要珍惜的。

天臺上的那一間房間,東西很多,是當初他執意要搬上來的。

給父母上了香,顧景涵開始收拾東西。他自己的行李不多,房間裏的東西大多是父母的遺物,連母親使用過的梳子他也留着,上面的溫度過了多年仿佛還在。

在自己家裏睡了最後一晚,顧景涵第二天一早開始搬東西,舅母在醫院陪着舅舅,表妹張夢雲幫着搬了點輕一點的東西。

張毅的媽媽劉嬸拉過他低聲說:“這房子是你爸媽留給你的,以後留着自己住,賣了它做什麽!你舅舅病成那副模樣,就是再多錢怕是也治不好了,到時候他們家沒虧,你這頭就虧了,你知道不?”

顧景涵也知道劉嬸是關心他,“劉嬸,舅舅病成那個模樣,我也不能看着他死。”

劉嬸嘆了一口氣,“你這麽替他着想,可是他們家替你收了那麽房租,連個大學也不給上,那個時候他們可有替你的前程着想過。你現在倒是重情義,賣房子也要給他治病,但願他們以後還有點人情味,知道要回報。”

“哥,我待會和你一起把書桌擡過來吧。”張夢雲走過來說。

顧景涵回了一聲,“桌子我自己搬,你搬點輕的東西。”

顧景涵跟劉嬸說了一聲忙去了,轉身進了屋裏。

高珍收拾了家裏的雜物房給他,大概是心裏過意不去,所以收拾地還像個樣子。顧景涵從早上七點搬東西,十二點多才勉強把東西搬完。

中午吃了飯,下午把搬過來的東西稍微收拾了一番,也跟原來的模樣差不多了。

收拾好了東西,去附近的五金店買了一把鎖回來,把房間上了鎖。當天他沒留下來過夜,趕回了g市。

晚上十點。

夏南尋從外面進來,客廳裏的燈是亮着的,但是沒有任何聲音,脫下身上的大衣和圍巾挂在客廳的衣架子上,扭開房門,在床上看到了顧景涵的身影。

夏南尋走過去,看到了顧景涵熟睡的模樣,他的手上捧着一個相框。夏南尋動作很輕地取過他手上的相框,相框的正面,一張舊照片記錄着一家三口的笑顏。

中間的那個十歲左右的小男孩,雖然長大後樣貌變了不少,但夏南尋能認得出,那是顧景涵的小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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