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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掃墓這天無晴,微風。山林間雲深霧隐,像湧動的淡淡哀意。
戎其朗、戎天若及伊娃下得車來,鄰近車位有輛锃亮的黑色保姆車,也正下客。
先下來是名身着西裝的保镖,拉開車廂門,待坡道放下,便另有名保镖将輛輪椅緩緩從車內推出來——輪椅上的男人頭發花白,沉郁的神色更顯出光陰的冷酷來。
推輪椅的保镖将他放到平地後,回身自車裏接了一束花來,恭謹地點了頭,再交給輪椅上的男人。男人便将花束置在膝上,稍稍撥弄了幾下花葉,眼神寂寂。
男人開口說了什麽,那保镖便應了,慢慢推着他走。男人擡起眼來,目光散漫,掃過了戎家幾人,他的視線倏然一頓。
只見輪椅上的男人擡了擡左手,停了下來,突兀地橫阻在了他們前面。
戎其朗一行只好駐足。
男人微微眯起眼,半揚起頭打量着戎其朗,目光又冷又利,然後他緩緩問道:“你姓戎?”
戎其朗心下微沉,但還是有禮回答:“正是姓戎,老先生是?”
對方譏诮地冷笑一聲:“像,真像……要不是人都燒成了灰,我還道是棺材板太輕了!”
戎其朗的臉沉了下來:“家父與您有何仇怨?老先生說話如此刻薄。”戎天若也聽不下去,便要開口,被戎其朗制止。
“戎家小子,可不要太像你爹!”那人并不回答,只是撂下一句話,便又擡了擡手,輪椅被保镖推走了。
從他們的保姆車上又匆匆走下一名服飾考究的青年男子,氣質溫潤,相貌俊雅,手上挽着一條薄毯,看到保镖推着人已走出一段路,無奈地嘆了口氣準備快步追上去,留下的那名保镖便跟上他。然而那人看見戎其朗,猛地楞了一下。
他方才在車裏接了副總一個電話,并不能清楚地聽到外面的對話,現在看清戎其朗的面貌,還有什麽料想不到的?只得心下苦笑。他不曾見過戎冶其他影像,只早年曾趁着給成叔叔祭掃,偷偷跑到另一頭去瞧過戎冶墓碑上的照片,真當是宛如複刻。
“若是家父剛才說了什麽令幾位生氣的話,請不要放在心上,家父的脾氣一向來……比較沖,我代家父向幾位道歉。”他主動上前開口,說着也真的态度誠懇地垂首欠了欠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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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人的口音比他父親還要重些,好在不妨礙辨聽。
戎其朗臉色稍緩:“無妨。”
“上一代的恩怨本不該牽扯到這一代的,”那人站直了身子,笑得溫和坦蕩,伸出右手,“不若自我輩起化幹戈為玉帛?靳啓舯。”
戎其朗心懷本不狹隘,何況對方态度誠懇,便也伸出手與他有力一握:“戎其朗。”
“下次再見面便是朋友了,”靳啓舯笑言,轉身邁開長腿,“我對民用AI領域一直感興趣,有機會一定合作!後會有期。”
……
成則昭早已到了覺不多的年紀,胞弟的忌日,她醒得更是早。于是伴侶喬雅和兒子一家三口也随她早早地就一齊來了墓園。
曾經丈夫去世時她也撕心裂肺,但直到胞弟之死,她才體會到什麽叫做傷心欲絕。那是她心中最痛,這麽多年來始終無法釋懷。她毫不懷疑,即便窮極一生,她也原諒不了罪魁禍首。
他們結束祭掃,準備回程時,在墓園門口碰見了靳家父子。兩方都停下來,兩位老人寒暄、敘舊、互相慰藉,多少舒顏,散了一些心中陰霾。
成則昭關心了靳哲的腿,靳哲只道:“保養了那麽多年還是免不了病根,發作起來我就不想走路。”
成則昭笑啐他懶,又同靳啓舯說道:“你父是個會躲清靜的,早早把攤子交給你——啓舯,你雖還年輕,也多注意些自己身體,能分的擔子盡可分給幫手去。平日裏也不用太慣着你爸爸,他是越慣脾氣越大。”
靳啓舯只好忍笑領受了:“好,我記下了,成姑姑。”
“少挑撥我們爺倆,”靳父佯怒笑罵,“哪有你這樣的長輩!”
“有子如此,你就得意吧。”成則昭感嘆一句,知靳哲這個兒子優秀又勤勉,脾氣又好,孝順體貼,是他心頭肉。
“昭姐,你的福氣難道不好?覽無勝過Ernest許多。”靳哲淡淡道,聲音很輕,只有他們三人聽得見了。
他的目光落到站得稍遠一些的成覽無一家三口那兒,卻好像穿過成覽無在看別的什麽人,然後垂下了眼,落在自己膝上。
成則昭眼底湧起一股傷感之色,微微搖了搖頭,按着靳哲肩膀道:“多保重自己,Arthur……好了,我也不耽誤你們時間了,你去……看他吧。”
見戎家一行來了,成則昭就與靳父收了話頭,直起身來,冷淡地掃了他們一眼,回頭朝身後道:“回去了。”她今日最不想見到,就是這張臉。
成覽無便同妻女走了過來,輕聲與靳家父子道別。
靳家一行往墓園裏去。
戎其朗看到豐藍董事長成則昭與那輪椅上的男人和顏悅色地談話時,就明白過來了——
成則昭與他們戎家什麽仇,那男人便也是與他們戎家什麽仇了。
黎沁上前,和喬雅一同攙着成則昭與戎其朗他們擦身而過,卻又看了戎其朗身後一次,眼裏有些失落。戎其朗明白她是在找葉野霆。
成覽無與戎其朗略一點頭,成沛子走在父親身側,朝戎其朗極淺地一笑,戎其朗便友好地回應他們,戎天若的目光在他們父女身上停留片刻,似笑非笑,倒也沒有敵意。
成沛子遺傳了成覽無那股子與生俱來的孤高氣質,相貌又清麗,更隐隐有股祖母成則昭的強勢。不言笑時,父女倆是如出一轍的難以接近。
戎天若卻知道,除了至親長輩外,她的驕矜,唯獨在有一個人面前是被放下的。
……
每次來見父親,戎其朗都是寡言而沉默的,戎天若每次都以“死鬼老爹”開頭,大概因為與父親相處時間比起戎其朗更短,很難找到為人女兒的感覺。戎其朗一直覺得,父親虧欠天若比虧欠他的,多得多。倒是伊娃,尚且有不少話能對着墓碑絮叨。
戎其朗便默默地拂去冰冷石料上的塵,将墓碑前的花換了,便聽得一人喚道:“其朗,天若。”
他站起身來,剛剛叫他的男人站在他們身後,身旁是他妻子。戎天若已經含了一個淺笑應道:“姑父,姑姑。”
戎其朗也同他們打招呼,林長風又和伊娃寒暄幾句,這才在戎冶墓前放下了一瓶烈酒,以及一匣雪茄,盧嬰上前,放下一束花,懷裏仍剩了一束。戎其朗知道林長風一會兒還要去成則昭亡弟墓前祭掃。
林長風矮着身子在墳前半蹲了一會兒,才笑着點了點煙和酒,說道:“你們不知道,他很喜歡這些,只是不得不限制自己,實在受不了才能解解饞,多了還得偷偷摸摸的。”盧嬰和伊娃也忍俊不禁。
林長風将酒開了,緩緩傾倒在墳前,溫溫和和地念叨:“冶哥,以往總勸你一次少喝點,現在你盡可痛飲……”剩下半瓶擰上了蓋兒,端端正正擺好,林長風酸楚地笑了一下才繼續說,聲音卻低得難以聽清:“這次我也替你瞞……,……,一會兒不告訴他。”
一切做好了,他才撐着膝蓋要站起來,被戎天若伸手攙了一把,站直了仍比她矮許多。
林長風微笑對戎其朗和戎天若說:“你們爸爸個子就高,媽媽也是個高個子,這身高基因不僅沒浪費,還增強了。”
戎其朗身高在一米九以上,連戎天若都有一米八二,走在外面常被以為是模特。
戎天若點頭:“是呢,所以自小沒男孩子敢欺負我。”
幾位長輩都失笑。
林長風道:“其朗、天若,你們有空多來看看你們爸爸,他一向喜歡熱鬧,這裏……總是太冷清了。明天晚上得空的話,來姑父家吃頓飯吧,我們一家人也有段時間沒聚聚了。”伊娃今晚的飛機,他們肯定是要去送的,林長風便說了明天。
戎其朗和戎天若自然應下。
……
“沛子那丫頭,還是沒大沒小的,小時候還肯好好喊幾聲‘白鹿叔叔’,現在我連聲大哥都撈不到了,‘白鹿、白鹿’的。”林白鹿接完一通電話,從陽臺回來,帶着笑搖頭無奈道。
“成覽無那女兒比你還沉穩些,你大她那麽多也不見得多像個長輩,肯叫你叔叔就怪了。”戎天若糗他。
戎其朗沒說話,但那表情,顯然是贊同的。
林白鹿年紀雖輕,因着娃娃臉看起來更是不顯年齡,但到底和成覽無平輩論交,按理說,成沛子确實該叫他作“叔叔”的。
林白鹿摸摸鼻子,沒話說。
戎天若見林白鹿一副不知不察的樣子,便只笑笑也不多說。她偶然見過兩次成沛子與林白鹿相處的情形,成沛子會對林白鹿毫無保留地笑——她的眼睛看着林白鹿時有着藏匿得很好的仰慕崇拜,但終究被眼毒如她看了出來。
說實話,戎天若是有絲羨慕的。畢竟只要成沛子願意,她大可将唯一特權留給林白鹿,永遠在林白鹿面前做個小女孩,沒人能說她不對。
她真是忍不住有種想要哀嘆的沖動了。
林白鹿被他姐意味深長又大有慨然之色的眼神看得發毛,此時戎其朗正對林長風道:“姑父,我有事想問您。”于是戎天若表情一換,含笑站起來拍拍手,搭着林白鹿肩膀歪歪頭:“來啊,玩會兒斯諾克。”
林白鹿苦着臉□□一聲,垂死掙紮:“姐,no more 安全球!”
林長風和戎其朗到了書房裏。
“姑父,您可認識姓靳的人?”戎其朗開門見山。
林長風稍感意外:“祭掃那天你們也碰見了?”
戎其朗點頭。
“他……是說了什麽?”林長風問。
“只是說了句不怎麽好聽的話。”戎其朗搖頭微哂。
林長風低嘆一聲,他沉吟片刻,擡起頭對戎其朗道:“其朗,我有東西要交給你。”
……
戎其朗看着盒子裏一對戒指,仍然不敢置信。
父親和成家的……他們兩人,是結了婚的?!
“當年昭姐……就是成董,對你爸爸成見很深,”林長風不無傷感,“那時候,靳哲對則衷哥一片癡情,則衷哥和你爸爸也還未在一起。你爸爸非常惱火,兩人針鋒相對,局面很糟糕——昭姐是更傾向靳哲的。”
“……”戎其朗一時半刻還無法完全接受。
“後來靳哲出了意外,不得不回港,有四年多時間都是植物人狀态,他祖母受不了刺激,一下子就走了,母親也差點崩潰,最後到底還是撐過來了……他一直認定是你爸爸下的手,真正恨極了他。”林長風語氣沉重,不忍地搖了搖頭。
林長風回想着:“沒記錯的話,靳哲的兒子似乎是叫啓舯。”
他嘆一口氣:“靳哲也從沒放下過則衷哥,否則也不會替兒子取這個名字……”他邊說,邊用手指在桌上劃下一個衷字。
“……原來如此。”戎其朗聲音低沉。
林長風又嘆息一次,不再多說陳年舊事,讓戎其朗将東西收好,苦笑道:“你替你父親好好保管着罷,這對戒指獨一無二,上面的紋路俱是從他們由本人指紋拓下來的,他當初挖空心思想的。”
“其朗,你不要怪姑父多管閑事——你最近又住了瑙林那棟房子,是因為你跟那孩子和好了嗎?”等戎其朗小心收好,林長風才問。
戎其朗頓了一下,看着林長風:“是。”
“其朗,感情的事情你自己有決斷,我不會指手畫腳,”林長風用長輩的關愛神情看着他,語重心長道,“我只是想告訴你,愛就如同火焰,有時很堅韌,有時也很脆弱,如果丢進火裏的濕薪越來越多,那麽就算一邊又拼了命地替火焰遮風擋雨,也是難以維持火焰不熄的。”
戎其朗眼簾微垂,許久沒有眨動,最終緩緩點頭:“我明白。”
他自然明白,他早是做過餘燼的人。
現在一寸寸地扒着灰翻找,尋覓的不就是一星遺留的火種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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