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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時間, 江寰竟也不知道自己內心滿脹的是怎麽樣的情緒,短時間內情節反轉太多,他有些吃不消。
從最開始的懷疑, 到得到肯定答複之後的果然如此——以及一點點隐約的委屈……為什麽要告訴他, 之前卻不肯告訴我?難道就連在沈山梧的弟弟這邊, 我也比不過何景央嗎?
然而現在, 江桐居然又給了他一個驚喜:我是沈山梧的弟弟……哈哈, 我裝的!
至于江寰先前則一直苦惱于到底應該怎麽告訴江桐,他的表哥在四年前就已經……
不過現在他不需要發愁了,江寰把準備想要袒露的話語又咽回了腹中,但心裏那不上不下的感覺卻讓他一時間不知如何纾解。他抿抿唇,看江桐還在笑,有些來氣,幹脆找到張筱文帶他去喝功能水助助興,自己則坐到了後排閉目養神。
發呆許久, 看着愁眉苦臉撒潑耍滑的江桐, 直到夕陽西斜,江寰也終于理清了自己的真實想法, 江桐究竟是不是沈山梧的親人已經不重要了,無論如何, 自己一定會對這個孩子負責到底。
因為貝羅納事件的耽擱,山海戰隊開了兩個小時的夜路才抵達了下一處休息點。這一處已經臨近沿海基地轄區,所以休息站的條件十分優渥, 常駐民的活動區域劃分得十分清晰, 你想被‘打擾’可以去專門的區域找刺激,若不想被打擾,也有幹淨的純休息場所。
山海戰隊自然屬于後者。提心吊膽在夜裏開了兩個小時, 兩輛車的司機都是精神耗竭,到了地方倒頭就睡,其他人也都是迅速鋪好睡袋互道晚安,只有半路加塞進來的徐紅琳左看看右看看,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小文好心去問有什麽需要,結果她又緊閉着嘴搖頭說沒事。
“就那個……”剛說完沒事,徐紅琳又咬着下唇躲躲閃閃地問起話來:“你們戰隊這孩子年紀這麽大了,怎麽還和他養父一起睡啊?”
窩在江寰懷裏畫畫的沈山梧擡眸瞥不遠處的女人一眼,冷哼一聲想關你屁事,江寰十四歲的時候還撒嬌說怕黑不敢一個人睡呢,他現在這副身體頂多十、十一歲,憑什麽不能和大人一起睡。
張筱文用指腹刮刮臉頰,心裏想的也是關你什麽事,面上卻十分溫和地說:“我們沒有給江桐準備睡袋,江桐他又不好意思和我一起睡,就只好讓隊長和他睡了。”
“可是……”
今晚守夜的人是徐邺,他輕聲招呼張筱文和徐紅琳兩丫頭趕緊睡覺,明天還要早起,張筱文趕緊以此為理由止住話題,迅速躺好拉起睡袋拉鏈,徐紅琳卻是再次往江寰的方向看了一眼,然後才依依不舍地合上睡袋。
“該睡了。”江寰取走沈山梧手中的筆,将對方筆下醜到人神共憤的破塗鴉折進書裏當書簽——實話實說,這可能是沈山梧的畫唯一物盡其用的方式。
沈山梧适時打了個哈欠,睡袋裏面很擠,躺江寰一個正好,再加上一個江桐,兩人就要緊緊地抱在一起。江寰側着身子環住沈山梧的腰,沈山梧的雙臂自然而然抵在江寰的胸口,溫暖緊實的胸肌真的很考驗一名天然彎基佬的定力。
很多人見到江寰的第一眼會被他姣好的容貌吸引,沈山梧則不然,一方面他看太多了免疫了,另一方面在于,如果你見過一個人哭得稀裏嘩啦鼻涕眼淚亂飛的模樣,你就很難再對他的長相有想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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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江寰現如今的這副身材,該翹的地方翹,該窄的地方窄,就連喉部的曲線都性感得要命。
“……”或許我真應該去和張筱文一起睡?
就在沈山梧還在胡思亂想和自己天性做激烈鬥争的時候,擁着他的江寰已經悄然入夢……
在夢裏,他看見了一個熟悉的身影,黑色墨鏡遮臉,口罩勒在鼻子下面,只遮住嘴,藏青色皮夾克,黑手套,帶着污漬泥點的工裝褲,微微起膠的綁帶長靴。
這不是沈山梧的慣常打扮,他這個人向來愛幹淨,能穿新衣就絕對不會忍耐舊裝——卻絕對是江寰記憶最深刻的模樣。
因為他第一次見到沈山梧的時候,對方就是這個穿着。
江寰清楚地知道自己做夢了,因為他看到了這個人,這個只能在夢裏見到的男人。
臂膀突然傳來一陣劇痛,瞬間眼前的畫面翻轉,他整個人都被大力踢到在地,一個五大三粗的平頭男人在盛怒之下對他惡言咒罵,臭若下水道的口水四處亂飙:“媽得死雜/種,沒人養的野/種,死了/媽的玩意……”
無數粗鄙的詞彙砸在江寰頭頂,用來抒發平頭暴徒的憤怒,“我警告你,你爸如果再不來交贖金,我就一根根切斷你的手指,拿去喂狗!”
年僅十三的江寰蜷在地上瑟瑟發抖,沾了泥土的臉斑駁不堪,衣物也又髒又亂,他哭叫的力氣早在先前的暴揍和饑餓中消磨殆盡,被打之後反應也很微弱,很快,他可能就會連淚水也流不出來了。
這裏是一處廢棄的工廠,雖然破敗衰頹,但好在門窗齊整,把縫隙堵死,再安上別人用剩的過濾器,輻射含量勉強維持在安全線左右。
江寰就像一只被鬣狗叼出窩的漂亮雛鳥,材質上乘的服飾和周圍格格不入,即使蓬頭垢面衣衫不整,也能看得出他先前是如何的嬌生慣養。
“岳哥,岳哥。”一個瘦小的男人拎着個大塑料袋跑進門,“吃晚飯了嘿。”
“他娘的終于來了,可餓死老子了。”平頭男邊罵邊往江寰身上吐了口唾沫,渾濁的液體裏面沾着點青綠色的痰絲,簡直惡心至極,但江寰根本不敢躲,一旦他有躲閃的動作,這些人就會以此為理由對他拳腳相向。
平頭男帶着身邊幾個人大搖大擺地走過去,對着小瘦個手裏的塑料袋挑三揀四,“操,就他媽知道拿點破餅應付我們,又硬又幹,大牙嚼崩了都啃不動。”
小瘦個讨好地笑:“這不也沒辦法麽,大家都這個樣。岳哥,老大說了,只要這票幹成了,咱今後兩個月都能吃香的喝辣的,還能有槍開!”
“行吧行吧。”雖說嘴上嫌棄,平頭男卻率先挑了塊最大的餅,掰碎了惡狠狠地往嘴裏塞,其餘小弟不甘落後,争相搶奪塑料袋裏剩餘的大餅。
只有一人除外——那個戴着墨鏡的男人,他穩穩坐在一張布滿劃痕而且脫漆的黃色辦公桌上,雙腿交疊,手臂環在胸前,頭顱微微垂下,似乎在打瞌睡。
江寰餓得胃都沒了知覺,饑腸辘辘地看着其他人就着清水吃餅子,先前他從來瞧不上的粗餅如今也成了眼中的美味珍馐。
“嘿!那個坐桌上的,不吃飯了?”小瘦個遙遙朝墨鏡男晃了晃手裏殘餘的餅渣,裏面還剩下一塊碎成兩半的餅,個頭是最小的。
聞言,墨鏡男人小幅度擡起了頭,他無聲地伸個懶腰,從桌上跳了下來,鞋底觸地竟然沒有發出一絲聲響,比貓還要靈敏輕巧。
這是個新加入他們傭兵團夥的人,姓沈,不愛說話不愛聚堆,非常無趣冷漠,就幹起架來特別狠,特別是對上喪屍的時候,簡直就是不要命的打法,因此他們老大特別中意他,專門招攬進團的。
沈哥是個怪人,有個怪癖,無時不刻戴着墨鏡,即使是睡覺也不會摘下來,對外聲稱是眼睛不好,見不得光,所以随時随地都得戴着墨鏡。
先前有個看他不爽的無賴,惡意挑釁想摘他墨鏡,結果被摁在地上一頓好揍,因此沈也得了一個武力值高又不好相處的标簽,現在大家都繞着他走,平素也鮮少與他交流。
這裏說是傭兵團,其實就是一幫不要命的流氓土匪,平時淨幹一些綁架人讨要贖金物資的活,在末世裏猶如蟑螂一樣茍延殘喘着活着,惡心別人,也惡心自己。
沈哥拿了餅并不着急吃,因為他是最後一個,塑料袋也一并給了他,他便将袋子疊吧疊吧和餅一起塞進了外套口袋裏。小瘦個也沒吃晚飯,看他這樣忍不住沒話找話說:“沈哥……咋不吃啊?”
沈山梧扭了扭長期保持一個姿勢有些僵硬的脖頸,“不餓。”
“……牛逼。”小瘦個瞥了旁邊一群狼吞虎咽的惡豬,由衷地贊嘆道。
江寰已經兩天多未曾進食,嘴唇幹裂,餓得一絲血色也無,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追随着沈山梧的外套口袋,下意識地吞咽着口水,後者毫無所覺,例行公事地拿了食物就回原位繼續小憩,反倒是平頭男滿嘴噴屑地嗤笑江寰,惹得他滿心羞恥地低下了頭。
沒有燈的夜晚向來黑得快,一幫子五大三粗的大老爺們也沒什麽娛樂活動,留下兩個看管員之後,腳也不洗牙也不刷地到隔壁簡易宿舍裏睡覺,一時間廠房裏鼾聲震天。
江寰也不甚安穩地躺在地上閉上了眼睛,冰冷堅硬的地面透支着他的生氣,年幼柔弱的身體顯然已經支撐到了極限。
或許馬上就能見到媽媽了,江寰這樣想着。
他的母親長相十分普通,身材也一般,但能力極強,末世前就是有名的女強人企業家,末世後也照樣有本事讓江寰衣食無憂,甚至還在安平北境闖出了名堂,拉扯出一個戰隊的雛形。
江寰的爸爸則全然相反,容貌迤逦,卻是個靠老婆養的軟飯男,自私和懶惰在他身上完美結合,奈何有一張好臉,一副好身材和服侍哄人的好本事。
當初,江寰母親力排衆議嫁給他,甚至不惜與家裏翻臉,純粹就是為了江寰爸爸的臉,就像那些老板娶個花瓶回家花錢一樣,江寰母親也樂得嫁個花瓶帶回家幫她花那些用不完的錢。
江寰出生在這樣的家庭,完美繼承了父親的容貌,卻不知道有沒有遺傳母親的性格,十歲之前他被寵得驕縱天真,即使在末世之後,也依舊無憂無慮。
然而這一切都在末世第三年的時候被打破了,他的母親意外喪命在喪屍潮之中,什麽都沒有留下,江寰甚至沒有見到她最後一面,也沒有獲得任何遺物。
戰隊中有許多人向來看不慣女人主事,這些人立刻将江寰和他的小白臉父親排擠出去,江寰瞬間無依無靠,而江寰的父親則轉眼就扒上了另一個被他迷住的女人,對江寰完全就是不聞不問的狀态。
即使如此,還是有消息閉塞的城外人趁着江寰警惕心差,綁架了他,企圖向他母親的原戰隊和父親那邊讨要物資。
江寰雖然天真,但不傻,他不敢說出實情,說他的父親根本一絲贖金也不會出,他只希望那個與他有血緣關系的男人能夠別那麽冷血,好歹嘗試着救救他……
胃餓得一直在抽搐,寒冷從空氣中一點點滲入他的五髒六腑,冰結着他的血液和思維……
忽然,在黑暗中,他的肩膀被推搡了一下,江寰立刻條件反射地蜷縮起身體,做出防禦狀态,以防毆打時被擊中脆弱的小腹和臉頰。
但緊接着,他的身體就被強行打開,近乎正圓的月下,江寰看到了那個行為最是奇怪的墨鏡男人,對方即使是深夜竟然還戴着墨鏡,也不知道能看得見什麽。
男人蹲在江寰的面前,将江寰的腦袋掰正之後便松開了手,很快,耳邊就傳來了塑料袋摩擦的聲音。
作者有話要說: 35:說實話,确實看不太清。
環:我還以為你要當場彈奏一曲二泉映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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