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2 :流心吊柿
宴席開始之時太後是和危淩春一起入場的。
蒼老夫人頗為淡然,沒有說什麽,蘇小小低着頭,卻悄悄掀起了眼簾緊緊盯着危淩春二人。
那一碗豌雜面似乎讓太後和危淩春的距離拉近了不少,太後的面上堆滿了笑容,拉着危淩春的手輕聲說着什麽。
而危淩春照例低垂着頭,蘇小小只隐隐約約能瞧見她唇角勾起的若有若無的笑意。
今晚宴席上的菜肴大多由危淩春做成,蘇小小越過那一道道山珍海味看中了那一碟柿餅。
那柿餅個頭極大,不似品嘗接頭售賣的柿餅圓而扁的形狀,而是水滴狀的飽滿至極,底部一個可愛的小尖角紅潤喜慶。
這柿餅表皮蒙着一層厚厚的白霜,蘇小小取過一個,沉甸甸的感覺彰顯着柿餅的分量,手指捏着的區域白霜被拭去,露出的果肉透亮澄黃。
這柿餅看上去着實誘人,蘇小小兩手捧着這柿餅,輕輕嘗了一小口。
一瞬間,柿餅裏流沙般的溏心源源不斷地淌了出來,嗓間溢滿了獨屬于柿子的清甜香味兒,蘇小小迫不得已,只得三口并做兩口囫囵将這個飽滿滾圓的柿餅吞了下去。
“咳咳。”柿餅确實極甜,蘇小小吃得尴尬,也沒心情細品個味道,被噎在嗓眼不斷地咳嗽,随手接過了一旁遞來的牛乳,頓在原地。
白婼催促道:“你別噎着啊,快喝。”
蒼星淵看見蘇小小噎着,也遞了杯清水到蘇小小身邊,看見蘇小小接過白婼端着的牛乳,他眉頭微微皺起,正準備擡手制作便見着蘇小小拿着杯子的手頓住,他微微前傾的身子重新坐了回去,好整以暇地挑了挑眉毛。
蘇小小白了白婼一眼:“你害我不是?”她邊說邊間那杯牛乳塞回白婼懷中,順手從另一側拿起那杯清水,大口灌了幾口後,嗓間終于是緩了過來,柿子獨有的甜蜜在唇齒間萦繞回味。
蘇小小棄了自己的牛乳,轉向蒼星淵擱來的那杯清水,白婼嘟着嘴不滿道:“我哪害你了?”
“拜托,”蘇小小不知白婼的聲音中為何會帶着一絲醋意,“柿子和牛乳能同吃嗎?”
白婼眨眨眼:“不能嗎?為什麽?”
蘇小小懶得理她:“反正你也別一起吃,回頭自己去問問。”
白婼後知後覺,雖然還是不懂為什麽,但看着蘇小小那模樣不似騙她,便讪讪放下那杯牛乳,繞着腦袋道:“這樣啊……”
就在這吃柿餅的功夫,危淩春退下了宴席,再回來時,手上捧着一個精致的梅紅色酒壺,酒壺間被雕刻了寥寥幾株紅梅,看上去舒展大氣。
太後正和蒼老夫人言笑,危淩春穩着步伐走到二位身前,深深拜了一拜,太後笑道:“你這又是做什麽?我都說了,今日沒有其他禮儀規矩,不過親友小聚罷了,你也只需當我是尋常的家中長輩。”
危淩春攥着紅梅酒壺的手微微緊了緊,開口的嗓音不自覺帶了幾絲微不可察的顫意,但很快便調整了過來。
“淩春謹遵太後懿旨,但還請太後恕了淩春這沒見過世面的罪,淩春第一次得樂與太後親近的機會,便滿心滿意地想給太後獻上這一壺酒。”
蘇小小隐隐約約感覺哪裏不對,她迅速看了蒼星淵一眼,卻見蒼星淵懶懶散散靠在椅子上,眼皮都沒擡,只嘴角一抹若隐若現的笑意。
許是發覺了蘇小小的目光,蒼星淵驀地掀起眼簾,兩雙眼睛就這樣直勾勾地視線相纏。
蒼星淵的眸子極亮,雖然開了上帝視角的蘇小小知道他在劇情中腦子裏沒什麽好水,最後也不過落得個火燒而亡的下場,是個和“正道之光”壓根不沾邊的不常規男主。
但蘇小小不得不承認,他的眸子皎如星月,生得極好,有時是如同月光般的皎皎清明,有時又是浩如星淵般的缥缈深邃。
蒼星淵并不說話,只微微眯了眯眼睛,向着危淩春的方向輕擡下颌,示意蘇小小安安靜靜看下去。
太後端詳了一會兒那個紅梅酒壺笑道:“是什麽好東西啊?還要這麽認認真真地獻上來?”
危淩春淺笑道:“這是用紅梅釀造的紅梅酒,淩春家裏有個說法,招待最為心悅的貴人,便得用這春日的紅梅酒。”
太後聽着前面便微微愣了愣神,似乎想起了什麽陳年往事,聽到最後,危淩春一語罷,太後久久未有回應。
直到所有的視線都聚集在太後身上,太後嗓音微微顫:“春日的紅梅?”
“沒錯,這是淩春的……母親告訴淩春的。”危淩春的目光含着笑直視着太後,太後卻感覺心內激蕩,暖意與涼意混雜着湧上心頭。
“春日的紅梅可是珍貴,只有這早春時節才能去覓找挑揀些好的保存,然後在儲封着精心釀制,每一步都是滿滿的心意呢。”危淩春笑着,“畢竟,這春天雖好,但也容不得紅梅,紅梅入了春天那就如百花入了冬天一般凜凜自危,所以肯定得趁早拼個好運去挑揀紅梅。”
“世人皆道春意暖暖,吹拂萬物,卻不知這春天也有容不下的物什,這紅梅可不就在春天戰戰兢兢如履薄冰嗎?”
危淩春已然倒好了一杯酒,她規規矩矩奉到了太後身前,腰肢彎得極低,頭顱深深埋在高舉着的兩臂之間:“請太後用酒。”
危淩春這一番看似在陳說這酒的來歷,可不知為何就是感覺她帶着些不可言說的詭異意味,在場衆人皆感覺有何處不對,蒼老夫人更是凝了神色。
而太後卻不知在想些什麽,她目光破碎,凝在危淩春身上的眸光難以言說,既有纏綿入骨的溫情也有傷恸難捱的悲郁。時間像是被定格住了一般,危淩春自始至終都未曾擡頭,蘇小小能輕松地從太後的眸色中讀出掙紮的情緒。
太後的眸色千變萬化,但自始至終未曾有過憤怒,危淩春躬着腰,也不知過了多久,她能感覺到有一道熾熱的目光在自己身上回旋。
太後終究是擡起了手準備接過那酒盞。
“阿憐。”蒼老夫人察覺不對,擡手欲要制止,可太後的目光卻一直落在危淩春身上,她輕輕擡手示意,讓蒼老夫人話到嘴邊一時卻不知從何說起。
太後将酒盞接過,危淩春卻并未擡身,依舊躬着身子,似乎在等着太後将酒一飲而盡。
蘇小小的手緊攥成拳,心髒在胸腔中止不住地狂跳。
太後明顯發現了不對……為什麽還?
太後的眸光癡纏,望着危淩春的眸光不帶絲毫的怨憎,反而帶着某種母性的憐愛。
杯盞被舉到了唇邊,太後最後深深看了一眼,輕擡下颌,杯壁傾斜,下一秒便要将那杯酒水一飲而盡。
“你!你不能進來!”
“你是誰啊,這兒豈能容你胡來!”
“瘋女人!她沖進來了,快抓住她!”
突然一陣喧嘩,大門處有丫鬟雜役的喧鬧聲,似乎什麽人破門而入。
在場的人皆愣了一愣,伸長脖子想去探看,太後飲酒的手略微一頓,随機,一個聲音以難以想象的速度沖到了她的身邊,揮手一拳将那酒盞打落在地!
“哐當!”清脆的響聲傳來,琉璃做的酒盞摔了個粉碎。
“母親?”危淩春吃驚的聲音從身後傳出,太後的目光愣在地面上破碎的酒盞上,傾撒在地的紅梅酒正“汩汩”冒起了黑泡。
“阿宋,你來了。”
太後輕輕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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