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卧底的命（10）

劉明的父親是個緝毒警察， 這個身份極其敏感，而且常年的工作讓他四處奔走，很少在家裏停留上一天的時間。

五歲的時候劉明經常摔跤了就喊爸爸， 非得哭上小半天才肯停下， 他媽媽就是拿着阿根達斯都哄不了。

七歲的時候劉明遇到難題也想找爸爸， 但是意識到只有過年爸爸才放假， 所以他決定自己試着解決。

九歲的時候劉明上到三年級，媽媽為了爸爸的工作搬了家， 他也轉了學。

第一次課上，同樣是新來的語文老師跟他們談起夢想，每個同學回答的都是興致勃勃的，有的要做醫生，有的要做老師， 還有的想要實現飛天的夢……唯獨他用一種非常認真的語氣說道：“以後我絕對不要成為我爸爸那種人。”

這話連老師都有點接不上，她心中一直認為這個年紀的孩子， 父親在他們應該都是神一樣的存在呀。

在劉明身後的同學裏，也有個人舉起了手：“我和他的想法一樣，反正不要和爸爸一樣。”

“嘩！”

一時之間教室裏如同菜市場一樣的吵鬧，不少人偷偷打量着他們， 似乎也在為他們說的話感到奇怪， 也有不少孩子覺得他們賊酷賊酷的，居然敢在課堂上說老爸壞話，以後一定要交上朋友。

出于好奇，劉明回頭看了一下。

那個人朝着他招招手， 一口白牙亮晶晶的。

熟悉是在一個星期以後的事， 那個人在體育課上買了兩根老冰棍，然後滿校園的找劉明， 直到冰棍快要融化了時候才找到。

“嘿，你怎麽躲在這裏呀？”

“怎麽了？”

“請你吃冰棍呀。”

“我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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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麽？全班人都有的，沒有只請你。”

汪其當時怕劉明不樂意，還撒了這個小謊呢。

劉明想了想，還是接過來，誰知道裏面只有半袋水了，冰棍小了三分之二。

“哎呀，滿世界找你，忘了現在是夏天了。”

劉明把袋子裏的水對準嘴巴，仰頭就是一口，冰的涼流進心底，讓炎熱都消散了不少。

“這樣吃，也好吃。”劉明笑着說道。

“是嘛？那我也試試看。”

他學着他的樣子，把一口冰水全部倒進了嘴巴裏，甜絲中透着涼，感覺真不賴。

兩人坐在樹底下，将所剩無幾的冰棍吃完了。

“悄悄告訴你喲。”他突然湊過去，小聲的在劉明耳邊說道：“我爸爸是個警察，還是個緝毒警察。”

“真的？”

“那是，雖然我不想成為我爸那樣的人，但是很多人都說他是天底下最勇敢的人，這是讓我很佩服的！”

談論起如山的父親，孩童們心中總會有自豪。

“我不希望我爸爸那麽勇敢，他只要……他只要有一點那麽勇敢就好了，其他的時間就算膽小也沒關系的。”

劉明垂下眼睛，很不開心。

“哦，你爸爸和我爸爸是一樣的嗎？”

好久，他“嗯”了一下。

“那正好，我們能湊一起玩，偶爾還可以膈應一下那些大人。”

“膈應？”

劉明不是很懂這個詞。

汪其賊嘻嘻的說道：“你想啊，我們也只有過年的時候才能看見爸爸，他們平常也一定思念着我們，我們就偏不跟他一起過年，讓他也試試冷落的滋味。”

“這樣……好嗎？”

劉明總覺得他這好像不是什麽好主意。

“怎麽不好，又不犯法。”

汪其聽見了下課鈴聲，很自然的搭着他的肩膀往教室走，一路上還叽叽歪歪了好久呢。

打這以後倆人的關系迅速變好，這一年過年的時候，汪其真就撇下了難得一見的父親，跑去跟劉明作伴，還在他家撈了好多年貨回去呢。當然第二天沒拒絕得了老爹的游樂場誘惑，屁颠屁颠的就跟着走了，劉明也沉醉在團圓飯中無法自拔，吃的肚皮都圓了。

上了六年級之後，汪其終于盼到老師把劉明安排到自己旁邊。這個時代的學生大多都有了叛逆的苗頭，有些心思用在別處的同學，更是把目光放在了捉弄人身上，越是喜歡越有不同的方式。

汪其不愛欺負女生，就愛鬧着劉明。比如偷抄他的作業本，藏起他的小橡皮，非要把人氣得兩眉倒豎着才罷休。

這天，學堂到了例行加雞腿的日子，汪其因為和飯堂大叔有親戚關系，特意要多了兩只。

“看我對你好吧。”汪其邀功的說道。

“你平常別老找我事就對我好了。”

“啧，你這人怎麽一點風情都不懂。”

“風情是什麽？能吃嗎？”

“不能不能，吃你雞腿去。”

汪其說着就塞了他一嘴，險些被劉明打死。

“小明兒，還有一個月就升學考試了，你要考哪裏？”

“一中。”

“哎呀，你怎麽能和我一樣？”

“……”

“不過一中分數高，差0.1分都沒希望的。”

“那就不要差。”

汪其擔憂的咬了一口雞腿：“我的手還想控制不了我的腦子。”

劉明默認般的點了點頭，心說你這腦子真不咋地，氣得汪其大口的咬了他的雞腿。

“轟隆隆……”

明明前半個小時還陽光高照，然而這天變得實在太快，轉眼間就烏雲密布，一場暴風雨旋即而來。

“走了，回教室了。”

劉明匆忙忙的吃多了幾口，汪其怕他下午餓肚子，還不忘拎起兩只雞腿，那模樣真滑稽。

剛走進教室，傾盆大雨嘩嘩而下，像是倒水一般，把大樹的枝幹都壓彎了。這場雨持續到下午，才有變小的趨勢，但是直到放學都還是淅淅瀝瀝的下着。

今天輪到他們打掃衛生，正要動手的時候，班主任進來了，臉色還有點沉重。

“你們……先回家去吧，老師叫其他同學過來打掃教室。”

“為什麽呀老師？”汪其不明白的問道：“我們沒做錯什麽吧？”

班主任舉起了手，拍着他們肩膀說道：“回去吧，家裏的事情重要。”

“家裏？”

兩個少年對視了一眼，老師又說人聽不懂的話了。

路上的雨勢又大了起來，他們回到家時已經濕透了半邊的身子。

劉明開了家門，嘴裏喊了一句：“媽，我回來了。”

而回答他的不再是翻炒飯菜的聲響，而是雨滴在窗外鐵皮瓦上的餘音。

“媽！”

劉明吓得鞋子都沒有穿，一股腦兒的跑到了母親的卧室，只看見她癱坐在床頭，懷裏抱着一個相框。見到他進來，母親瞬間把他緊緊抱住，嚎啕大哭。

後來他才知道父親遇害了，在緝毒行動上。

劉明覺得自己比母親哭的還要厲害。

考試在即，母親沒有讓他請假，而他在課堂上也一個星期沒有見到汪其，甚至他家都沒有人，等到他回來的那天，汪其的臉色鐵青鐵青，眼圈紅腫而黑。

汪其跟他說：“可能不考一中了。”

“怎麽了？”

“我要轉學了。”

“去哪裏？”

在失去了父親之後，他突然很怕失去任何有關系的人。

汪其靠在他肩膀上，小聲的說着。

劉明聽完掐住他的手，與他交換心事。

“小明兒，我以後絕對不要跟我爸一樣，絕對！”

這份傷害，大抵是童年最大的陰影了，也導致了他以後和劉明背道而馳。

分別的那天，太陽過于熱烈，曬得人皮膚滾燙滾燙的。

汪其拿來兩個鴨舌帽，上面印了他們的名字。

劉明道：“以後沒人監督你讀書了，你自己争氣點。”

“嗯。”

“雞腿不要老是留給別人，自己多吃，才能長個兒。”

“嗯。”

“放假了想回來就來，我不搬家。”

“嗯。”

時間就要到點了，汪其被他媽媽牽走了。

劉明看着他身影遠去，終于大喊：“長大了記得來找我啊！”

“好！”

汪其的回答聲強烈而堅定。

……

睡夢間，劉明突然睜開了眼睛，看到的是一個人的輪廓。

刻有名字的鴨舌帽早在歲月的流轉裏不知所蹤，撲面而來的是那份蘊藏過久而不自知的情感。

它遲緩卻令人動容。

作者有話要說：

最後兩句話是這個故事裏我覺得寫得最滿意的，相知的兩個人，無論過多久，都不會忘記彼此，總有一種聲音一種記憶，能把他們重新拉到一起～～～

今天是父親節，剛好就寫到關于兩孩子父親的事，真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