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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鐵站內穿堂風不斷,隔去夏日的炎熱,這兒成了不少人的納涼之地。
夏贻晚坐在長椅上,輕輕捏着手機,垂頭,發絲被列車行進刮着的微風吹起,随意飄動。來來去去的行人,從她身旁經過,又去往各處。她看着漆黑一片的列車道,黑暗總會吞噬一切,團團濃霧将萬物籠罩,猶如存在于宇宙中的黑洞,一切皆無。
就在下車前,夏志江說完最後一句,挂斷電話。
“嗯,挺好的,沒別的事了?那先挂了,你弟弟一大堆作業要輔導呢,錢不夠再說。”
對方态度極其随意,好像夏贻晚只是鄰家的孩子,和自己毫無關系。不過,這麽多年,父女情誼在夏志江與夏贻晚之間,幾乎全然消失。
夏志江的幸福美滿家庭不缺一個夏贻晚,他早就從上一段失敗的婚姻中走了出來,重新将一切精力投放在嬌妻與兒子身上。
“滋啦——”
列車停止在站臺前,刺耳的剎車聲讓夏贻晚從止不住的回憶中回過神來。
她也忘了自己究竟在這長椅上停留了多久,身旁的人換了一批又一批。整理了下裙子,夏贻晚站起身,如同無事發生過一般,朝着出站口走去。
日暮西山,陽光依舊火辣。出站口那仍停留着不少賣藝者,他們站在建築投下的陰影之中,頂着過路之人各色各樣的眼神,為了新的一天繼續努力。
悠揚的二胡聲不斷傳入夏贻晚耳中,即使她早已步入遠方,融入楓城最為繁華的建築群裏,可這些代表着自強自立的聲音卻揮之不去。
回到家,林様居然也在。
夏贻晚情緒不高,一聲不吭換了鞋,準備回房間。路過客廳才看到坐在沙發上,拿着稿紙随意發揮的男人。
工作時的林様極其認真,他會将全部注意力集中在眼前,修長的手指夾着鉛筆,在稿紙上塗塗改改。他穿着一身居家休閑裝,即使在認真設計,也僅是視線下垂,毫不低頭。夏贻晚只是一瞥,入眼可見的是他完美到無可挑剔的五官側臉。
聽到動靜,林様擡頭,見夏贻晚回來,将手裏的東西放至一旁。
“今天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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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倒還記得她平時下班回家的時間。
夏贻晚點頭:“工作室最近接了個大項目,工作量有點多。”
林様站起身,瞬間高出她一個頭:“挺好,你緩沖适應一下。”
夏贻晚沒聽懂:“什麽?”
林様沒有立刻回答,朝餐廳方向走去,并且示意她一塊過去。
走近夏贻晚看到餐桌上擺滿的食物——京醬肉絲,酸溜土豆絲,糖醋裏脊……
都是些家常菜,可每一道都需要精心料理。
“有點餓了,先吃飯吧。”
林様拉開椅子坐下,夏贻晚看着他對面的那個位置,也坐了過去。
林様不喜歡請傭人,夏贻晚不知道原因,他總是對這些陌生且同金錢利益挂鈎的人十分謹慎且排斥。周鷺是貼身助理,但他的工作并不包含總裁家中的夥食餐飲。眼下,唯一有可能做出這麽一桌子菜的人,夏贻晚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對面行為舉止優雅的男人。
林様做飯?
這事說出去,被質疑的幾率大概和他喜歡欣賞音樂相同吧。
“怎麽了?”見她發着呆,林様夾了塊排骨,放在夏贻晚碗中。“很久沒做了,你嘗嘗味道。”
夏贻晚将林様遞來的排骨,湊至嘴旁,輕輕一口咬下。
他手藝很不錯,味道都調至剛剛好,醬汁沾染在嘴角,她輕輕舔去。
夏贻晚記不清究竟有多久,沒有人給她做過像這樣的家常菜了。失敗的婚姻導致她母親在生命的最後一段時間裏精神崩潰,夏贻晚像個皮球一般,從這裏到那裏來回踢。親戚對于接納她都不情不願,更別說給夏贻晚好好做上一頓飯。
“不好吃嗎?”
難得他們之間,林様的話比夏贻晚多。
夏贻晚搖頭,酸與甜在她口腔內交融反應,一時之間,不知是味覺刺激還是心理上的出乎意料,她的眼眶居然有些微微濕潤。
“好吃,特別好吃。”
“那就好,”林様撐着下巴,沒動筷子。“以前沒有人給我做飯,想吃只能自己研究。”
他沉沉道來,夏贻晚埋頭,安靜地聆聽。
明亮且壓抑的餐廳裏,她因為林様突然的柔情,忽視了對方面上被放大的落寞。
最後一抹夕陽餘晖漸漸消隐下地平線,林様跟随着它的節奏,一同将這點細小情緒埋藏在光陰深處。
今天,兩個人的興致都不算高。飯後清洗完畢,夏贻晚仍窩在沙發的老位置上。林様繼續設計K.U新款成衣,她輕手輕腳地刷着微博。
也許一天之間心情經歷了過多起伏,夏贻晚怎麽也無法集中精神來觀摩設計靈感。林様給她夾的菜總在眼前晃蕩,舌尖還彌漫着酸與甜,而夏志江疏遠又不耐煩的話語又時不時在夏贻晚耳邊回響。
她的快樂與難過,似乎永遠都必須在同時進行。
夏贻晚突然想着,要是能夠結束這樣無望且失落的生活方式就好了。
那不如,換一種方式,為她自己生活。
離開所有人,離開林様。
裂痕産生得悄無聲息,細小的變化卻是大變動前的片肯寧靜。
“晚晚。”
正當她滋生這樣的念頭時,不遠處林様出了聲。他鮮少這樣叫喚自己,夏贻晚跟了他這麽久,聽到這一稱呼的次數似乎只有一根手指。
她擡頭,視線中混雜着一絲茫然,同曾經的反應相比,她少了份熱情。
稿紙被粗.暴地撕下,揉成團扔在一旁,林様食指彎曲頂着太陽穴,眉間微微褶皺。
今天的他,不對勁得很。像一匹落單的孤狼,利爪帶了傷,躲在頑石下,獨自舔舐傷口。
夏贻晚沒有出聲,她在等待他開口。稿紙上,設計精美的服裝被條條杠杠無情塗抹掉,空調口吹出機械式的涼風,帶動那輕飄飄的紙張輕微晃動。直覺告訴她,林様一定遇到了些什麽。
“沒什麽。”林様張了張嘴,話卡在嘴邊卻說不出口,最後,他輕言回答道。“優秀畢業生評上了?”
“嗯。”夏贻晚點頭,他終于開始關心自己了。自打清醒過來以後,她心裏的失落程度倒也少了許多。
林様勾唇:“畢業典禮結束,可以準備和K.U簽約了。”
捧着杯子的手一愣,夏贻晚問:“什麽意思?”
“忘了告訴你,今年你的簽約機會是K.U。”林様回答得輕飄飄,好像夏贻晚拼命争奪的那個榮譽僅是蜻蜓點水一般的觸覺。
夏贻晚:“難道不是……”
她話還未說完,便被林様厲聲打斷。
“不願意嗎?”
他往夏贻晚所在方向投來視線,冰冷目光讓她不寒而栗。
夏贻晚噤聲,在對方刀鋒一般的注視下撇開眼。
她剛下定決心,從此要遠離現在的這一切,林様便問出了這樣一個關鍵的問題。
對,她不願意。
這一次,幾乎沒有任何猶豫,夏贻晚內心便給出了答案。
好不容易從泥潭中抽出腳來得以逃脫,她才不會傻到再一次淪陷。
那一天,林様沒有得到一個來自夏贻晚的明确答案。
總之整整一晚,別墅裏都被低氣壓充斥着。兩個人帶着各自的心事,坐在沙發的兩端,假裝很忙的樣子,卻總是留心于對方。
夏贻晚做事,除了在有關林様的感情方面,一向幹淨利落。自從決定要逐漸脫離林様後,她沒有浪費時間,第二天便找工作室洽談正式入職相關。
工作室的名字很簡單,一個字母“M”。創始人是個極簡主義者,夏贻晚參觀過幾件他設計的高定服,大部分采用了色塊互補理念,沒有過多墜飾,還增添了不少高級感。
盡管這兒提供的機會沒有大品牌多,合作渠道也要靠自己争取。但是好歹M能夠在波濤湧動的時尚潮流中站穩跟腳,就變相地證明了現在凸顯的實力僅僅是冰山一角。
夏贻晚并不是個喜歡冒險的人,但是這一次,她破天荒地将最珍貴的時間投資在M設計師工作室。
M這邊十分看重她,見夏贻晚突然改變主意,有留下來的想法,立刻迎合。只要夏贻晚提出的要求不算過分,工作室方全部接受。
談判十分愉快,鑒于夏贻晚還有實習期合同沒有到期,正式工作的合同簽訂時間便安排在那以後。
也正好,她需要時間,去處理手上那一份還未來得及簽訂的“合約”。
夏贻晚沒有将決定留在M的事告訴林様,按照他的做事風格,被林様知道就等于自斷前路。
楓大的畢業典禮時間定在一個月後,夏贻晚不需要準備二輪答辯和畢業學分清算,便正式開始社畜生活。同時她也将目光投向在近郊區的住宅,挑選适合自己獨居的出租公寓。
M最近和一個國內中型品牌談妥了合作,工作室出一批設計師外包負責對方品牌的新季度成衣。剛好夏贻晚在這檔子上和它們談了簽約,負責人便将她也算入這團隊。
正午時分,窗外的知了叫聲連天,日光打照在林蔭頭上,襯得那兒的顏色越發鮮綠。
夏贻晚點了份便當,坐在格子間最後排默默地吃着。午休時間辦公室沒幾個人,同事壓低了聲音聊着天,夏贻晚絲毫不費勁地就聽到了。
“你不知道嗎?安迪被林氏入股了。”
“林氏?K.U的那個林様嗎?”
“嗨,你的消息也真夠不靈通的,大名鼎鼎的林氏財團啊,控股人是林柏,手上大大小小各種産業全都有涉及。”
“怎麽那麽多姓林的?咱們行業還能不能來個別的姓啊?”
林様的名字入耳,夏贻晚不受控制地豎起耳朵。
“那我就得和你說個瓜了,”有了些八卦的味道,說話者将聲音壓得更低。“我聽說啊,林様是林氏的私生子。”
作者有話要說: 晚妹:什麽什麽?豎起我的小耳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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