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夏贻晚真的很努力地維持自己面上的正常表情, 不讓它們正對着林柏而流露道不盡的厭惡。

“林總對我的關心,是不是有些超出,同行該有的程度了?”

朝後繃緊身子, 她一點都不想感受到林柏呼出的那些氣息, 一旦想到它們紛紛鋪灑在自己面上, 反胃感便止不住地湧上。

林様與他,兩人的容貌明明相差無幾,可給夏贻晚的感覺确實天翻地覆的差別。

“因為夏小姐對我來說,的确比較特殊。”林柏微眯着眼, 狹長眼簾下放射出打量的陰沉眼神, 讓人不寒而栗。“再說, 如果真的要和夏小姐算關系的話,我們之間似乎還有進一步的……”

夏贻晚繃不住了, 嘴角挂着的微笑有些發僵:“林總,時間不早了, 公司裏還有其他事, 我想我得先走了。”

這句話不是在唬人, 說完她便起身,逆着舞臺上所有的柔和光線,轉過身不去理會那個陰魂不散的男人,擡腳便走。

隐約,耳旁又飄來了林柏甩不掉的聲音。

“作為關心你的人, 夏小姐,你還是早點和林様斷開關系比較好……”

夏贻晚并沒有因為他的這句話駐足停留,迎着所有人的目光,她徑直離去。

會展內外溫度差過高,剛踏出房屋的庇護她便控制不住地打了個寒顫。南城的深冬便是一頭淺眠的兇獸, 盡管仍為覺醒,可威力卻是無處不在的震懾。

張口,白汽呼之欲出,她裹緊外套跑去路邊打車。

跨年夜是屬于年輕人的狂歡,随着夜幕的緩緩降臨,南城的路邊街道再次被擁堵占據。

剛才林柏的話裏包含了不少潛在信息,夏贻晚沒有心思去放松,招手攔了輛出租車,抱了Blank的地點後,她便轉頭看向車窗外的大雪飛揚,面上神情略有些凝重。

雖然對方值得她稱呼的一聲小人,可林柏口中提到的被自己隐藏的設計稿又太過微妙,夏贻晚無法控制地去猜想各種。

她要将這件事搞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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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工作室,這裏靜悄悄且一片昏暗。不光是工作室裏,連外部寫字樓都鮮少亮着燈。

打開卷簾門,夏贻晚哆嗦着等待暖氣回升。辦公室的微微淩亂,看得出女孩子們臨走時的匆忙,以及對假期的無限憧憬。

然而現在,将她的一舉一動透露給林柏的人,極有可能就出現在她們其中。

夏贻晚不願意這麽想,但是這是最符合邏輯現實的一種說法。

打開電腦,調出那些成為她心底的秘密的設計稿,夏贻晚開始仔細回想自己在設計它們的每一點場景。

然而,這些都是她在和風冬裝時期,利用一點一滴的散亂時間畫的。如同一□□成死結的線,想要解開,很難。

僅僅理出一些時間線,夏贻晚最後還是選擇暫時放置這一念頭。

她想要與林柏作對,完全就是以卵擊石,最後大敗局上的人只會是自己。

眼神有些黯淡,夏贻晚的思維一旦陷入死胡同便會止不住地沉默。被她擱置在一旁的電腦與數位板紛紛随着時間的靜移,陷入了睡眠狀态。

待到回過神來之時,她發現,時針已經逼近零點,這個滿載着傷心與不愉快的一年很快就将成為回憶,陷入歷史的長河裏徜徉而去。

看樣子,今年的跨年夜,又該是自己一個人過的。

夏贻晚移動了一番鼠标,喚醒電腦的工作狀态,再從一旁将數位板拿過。

反正早就習慣這種孤獨寂寞,那不如,利用現在這點時間,畫畫設計稿吧。

這種靜谧剛剛維持不過幾分鐘,工作室大門那便傳來電子風鈴的響動聲。

夏贻晚手頭動作一愣,心中警覺大作。

這個時候,有誰會來工作室?

梁譯由?錢墨?

她細細回想一番,都覺得不可能。

咽了咽口水,夏贻晚壯大膽子站起身,一步一步輕聲走去門邊想要看個究竟。

然而在拐角處,她看到那個與深濃夜色化為一體的男人,手上還拎着外賣袋子。

看到她時,林様面上沒有意料之外的表情,眼神定格在夏贻晚面上,良久之後,他開口。

“我看到工作室有人,就進來看看。”

林様身上的寒氣過濃,說話聲音裏也沾染着不少深沉與凝重。

一時之間不知如何面對來自他的視線,夏贻晚眼神有些飄忽。

“時間有點緊,我在加班。”

實在不知該說些什麽,她破天荒地與林様平和交流了起來。

“嗯……”

似乎兩人都不算擅長應對這般場合,沉默成為場上最大贏家,占領了絕大的優勢。

“嘭——”

“嘭嘭嘭——”

突然,外面響起震耳欲聾的爆炸聲,将夏贻晚吓了一大跳。反應過來後,她想起約莫是過了零點,濟石區這一帶撤了禁令放了幾發煙火,慶祝新年的到來。

“去我辦公室坐會吧。”

看樣子,對方短時間內不打算離開,夏贻晚居然邀請林様走進她的工作地點。

對方面上微微一怔,似乎未料到自己會發出邀請,過會,好聽又具帶磁性的聲音才傳入她耳中。

“嗯。”

靜谧且黑暗無邊的地方,她的辦公室成為了唯一的光源。

林様走進後,随意坐在一旁那張塑料軟椅上。

視線在他周身偷偷打量,夏贻晚看到這一幕,居然有些意外。

印象裏,那個高高在上的時尚品牌總裁,可從未坐過這種不符合他身份的臉頰座位。

“平時也會像今天一樣嗎?”

她剛翻出一份未完成的春裝設計稿,拿起電子數據筆準備重新上手,冷不防地聽到來自門邊的這句問話。

夏贻晚擡頭,視線朝林様身旁投去:“很少,今天是意外。”

如果沒有林柏的那一個新品發布會,或許現在自己已經和錢墨在東門路上慶祝新年了。

她的鼻子十分敏感,很快捕捉到一絲香味。

是食物的味道,被調料點綴醞釀,最後發散在這一狹小的室內。

她晚上沒怎麽吃東西,一開始還感覺不到什麽,只是這發氣味入鼻以後,那久久未得到滿足的饑餓便開始叫嚣。

突然感覺到了尴尬,夏贻晚只是咽了咽口水,想要将其無視。埋頭看着數位板,那上面錯綜複雜的線條交織成設計稿,點開橡皮擦選項,她卻感到無力感正在緩緩侵蝕着自己的四肢。

工作一旦忙了起來,她便忘了自己體質遺留的貧血。

挨了餓,體內這小毛病便開始放肆。

眼前似乎出現了點點星辰,夏贻晚捏緊數據筆,想要将它們驅趕。

腳步聲似乎在耳旁響起,由遠至近,最後停在自己身旁。

“給你買的,先喝了它。”

與此同時,一道響起的,還有林様那熟悉且猶如劇毒之藥的磁性聲音。

緩緩擡眼,夏贻晚捕捉了這一聲音,跟着它們的指引看去,最後落在男人精致又英俊的面容之上。

眨眨眼,她緘默。

不知道這個時候,她應該說些什麽。

“我剛剛又對你撒了個慌,”林様頓了頓,喉嚨那似乎卡着些什麽東西,可視線沒有飄轉,仍然與夏贻晚的碰撞。“我看到你回到這裏,一直沒出來,就去給你買了這些吃的……怕你餓。”

那香味的源頭此時此刻便被放在夏贻晚跟前,感覺到口腔內唾液的不停分泌,是怎麽樣都壓抑不住的欲望。

“是你喜歡的草菇炖雞湯……外面打包的味道應該還不錯。”

也許是錯覺,可夏贻晚居然從林様的話中聽出一絲絲的小心翼翼。

這一點都不像他。

遲疑片刻,在夏贻晚未注意到的時刻,林様打開便利袋,将外帶的一次性餐勺塞進她手中。

“先吃,你的臉色不太好。”

此時此刻,兩人的身份地位似乎相互轉換了一般。林様更像是服務層面的那個人,哄着他那一點都不願配合的雇主,極度無奈。

最後,夏贻晚被饑餓相逼,還是聽了林様的話。掀開餐盒蓋子,雞湯已經有些冷了,但熱汽依舊不停地飄浮着。

林様就站在她身旁,看着她一點一點喝着自己買來的食物。視線在不經意間,掃到了夏贻晚桌上放着的資料。

“需要我幫你看看嗎?”他的指尖指着其中一份資料。

夏贻晚順着林様所指方向看去,資料封面上寫着雜志拍攝計劃。

“沒關系,我能處理好。”嘴角綻放了一個淺淺的笑容,她委婉地拒絕了林様的好意。

既然對方這般開口,林様也沒有繼續堅持。

年關一過,緊随其後的便是後半夜的無限寒冷。

夏贻晚沒有繼續工作多時,收拾完東西便準備走人。

剛才畫稿時有些入神,她完全忘了還有坐在門邊的林様。

“……我要回去了。”剩下半句話她藏在心裏,沒有說出口。

你呢?

夏贻晚只是覺得,後半句略有些不必要的暧昧,已經不适合再出現在自己和林様之間了。

林様像是被她的聲音打破沉寂,擡頭将視線投向夏贻晚。

“需要我送你回去嗎?”

少了一貫的強勢,他居然懂得尊重夏贻晚的個人意願。

只是她還在思考的時候,林様便再度開口:“已經半夜了,讓我送你回去吧,路上不安全。”

未等夏贻晚思考,他已經走上前來,朝自己伸過手。她一驚,正準備躲開時,卻發現林様只是拎過方才裝着草菇雞湯的餐盒。

一身華貴精美的衣服,林様拎着那個空餐盒襯得極度不符合。

沉默着,夏贻晚還是拿起自己的東西,跟在林様身後。

沒有開口詢問地址,兩人如同心知肚明一般,看着林様輕車熟路地将自己送回酒店。

下車時,她扶着車門框,腳尖陷入雪地裏,停頓三秒後,夏贻晚稍稍回頭,對着駕駛座上那個男人,輕聲道謝。

“謝謝。”

新年第一天,夏贻晚給自己放了個假。

歡樂時光總是短暫,她只是在賓館躺了大半天,便又準備好匆匆趕往雜志的拍攝現場了。

這是陳雯開年的第一款雜志,團隊方面要求沖一波熱搜,和夏贻晚聯絡過一番,提出了幾點要求。

兩人差不多同一時間到,大雪紛揚,新年假期中的城市增添了一絲莫名的慵懶。

“贻晚!新年快樂呀~”

一見面,陳雯便給她來了個熱情的擁抱,另加一份價值不菲的小禮物。

夏贻晚有些意外:“謝謝陳雯姐……”

陳雯拍拍她的肩膀,笑得妩媚又撩動人心:“謝什麽,一會給你陳雯姐拍的好看點就算是回禮了哦。”

然而,她的笑容在看到攝影棚入口方向的來人之時,便凝固在面上。

男人肩頭有些零落的雪花,一身寒氣地前來,眼神裏也是相同溫度的光亮。

自打進門開始,他目光裏只有夏贻晚的存在,根本沒有注意到其他人。連轉過後,林様終于看到了陳雯。

沒有任何情緒波動,他的視線僅僅在她面上停留不過三秒,接着再度挪開。

夏贻晚感覺到陳雯的僵硬,有些疑惑。

“怎麽了陳雯姐?”

循着對方的目光,她轉過身,終于看清來者。

新年的輕快音樂仍然在這座城市的上空飄蕩,只是每個人心底那不可言的小秘密,注定變成一塊沉澱入海的石頭。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是不是很早!誇誇沉沉子好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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