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

敲定概念時, 夏贻晚其實有過一番小小的猶豫。

因為波洛朗給出的僅僅是一個高定課題，并未規定數目以及其他，選用這樣的主題無疑是增加自己的工作量以及心理負擔。

想過放棄也想過砍掉幾個計劃, 可最終夏贻晚仍舊選擇了繼續前行。

她的人生信條中, 從未出現過放棄這兩個字。既然懷揣着成為大設計師這一夢想, 她又怎麽會因為區區十二件高定禮服而退縮呢？

美術與神話故事總有一種斬不斷的微妙聯系，每一個學習服裝設計的人總會熟練掌握世界各地的神話故事。夏贻晚為此還特地跑去法國國家圖書館，查閱好一些文獻來為自己的作品做輔助。

在所有人都坦明态度，做好老死不相往來的準備之後, 漸漸也有同門将矛頭轉移到了夏贻晚頭上。

針對性還挺強, 直接在波洛朗面前提起她融合自己的靈感。

這在設計學中, 是一個十分敏感的話題。

沒有人喜歡自己的東西被他人白白汲取了，也沒有人傻到心甘情願為他人做嫁衣。

夏贻晚得知這事, 還是被波洛朗叫去他辦公室時。

這個年過半百，向來溫和可親的老爺子, 此時此刻面上也露出了點點凝重。

“晚, 可以請你解釋一下晖所說的話嗎？”

對于外國人來說, 中文的字詞發音向來是件難度極高的事情，所以波洛朗一直以名字的最後一個字來稱呼他們。

夏贻晚看了眼身旁那個名叫曾餘晖的同門，看到對方面上附帶的那一抹勝利般的笑容，頓了頓回答。

“不好意思先生，我有些不清楚晖說了什麽？”

她應對緊急情況還算拿手, 裝作不知情來等對方回答。

波洛朗推了推眼鏡：“晖說，你未經過他的同意，擅自借用了他的創作理念。”

說完，他将筆記本翻轉過來面向她。夏贻晚看到屏幕上呈現出的兩份設計策劃案。

她的希臘神話十二主神，以及曾餘晖的黃道十二宮。

單從數字上來說, 兩人确實撞了個巧合。

只是這兩年裏，夏贻晚同曾餘晖幾乎沒有任何接觸，對他的了解也僅限于知道對方名字的三個字怎麽寫而已，偷他的概念完全是無稽之談。

覺得有些好笑，她嘴角上揚着向恩師開口。

“老師，我不知道晖為什麽會和你這樣說。”

波洛朗頭埋低，鏡片反射着光亮：“你的意思是，你沒有借用他的想法，對嗎？”

夏贻晚點頭：“是這樣的，老師。”

一旁那個略有陰險的男人出聲：“老師，她在狡辯。”

法語這樣一門充滿着浪漫的語言，從他口中說出頓時油膩萬分。

她倒是絲毫不畏懼對方潑來的髒水：“凡是都要拿證據，曾先生。”

曾餘晖滿滿一副勝券在握的樣子：“你以為我沒有？”

夏贻晚聳肩，順帶擺了擺手：“洗耳恭聽。”

等待曾餘晖那一通搗鼓的時候，夏贻晚無聊地都有些想睡覺，心想白白浪費這麽一下午構思的時間真是有些可惜。

那麽久的時間過去，最後等來的卻是夏贻晚與曾餘晖二人在國家圖書館一前一後的借閱記錄。

夏贻晚當場就給他豎了個大拇指，并且竭力忍住沒有質問對方是不是學習把腦子都學壞了。

波洛朗倒是松了一口氣，擡頭看向曾餘晖的視線裏增添了一絲嚴肅：“晖，這不足以證明，晚有借用你的想法的可能性。”

男人像是還要做最後的掙紮，夏贻晚卻不想繼續将時間浪費在這種無意義的地方，與波洛朗打過招呼後頭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圖紙已經被她畫得差不多了，接下來便到了選擇材料以及打樣時期。

高定秀服的獨特之處在于全世界只有這麽一件，所以初樣即為終樣，不允許出現任何差錯。

她花了将近半個月的時間去選擇衣物材料，根本不顧慮成本，放開了價格地去購買。

考核時間最終敲定在明年一月二十三日，波洛朗的計劃是內部考核後直接參加巴黎春夏高定秀。

只要考核通過，迎接他們的便是一個全球性的曝光機會。

距離deadline還有五個月出頭的時間，夏贻晚快馬加鞭，早他人一步開始打樣。

打樣的過程既是無聊的，也是煎熬的。無意間聽說國內安迪那裏出了樁不算小的事情，但夏贻晚沒什麽興趣也沒有時間去了解，但休息片刻裏掃了眼國內股市，近幾日裏安迪的股票一路狂跌，放眼望去綠油油一片。

相較于它，它的對手K.U反而一直飚紅，好幾天甚至直接漲停。

曾經的趨勢已經被扭轉，現在K.U已然成為國內最頂層的時尚品牌，甚至還将爪牙伸向了國際方面。

按照波洛朗的話來說，明年巴黎春夏高定秀，必然會有K.U的單獨秀場。

夏贻晚将這無心之話印刻在心，化作一番動力，以此來激勵自己的創作。

如果要她回憶這最後的五個月是如何度過的，夏贻晚一定會回答。

全身心地投入在工作室裏。

波洛朗的最終考核便是內部來一場小小的考核，讓Yverica全體管理層來作為嘉賓，最終評選出結果。

所有學員全都集中在後臺休息室，夏贻晚同自己的十二位模特站在一塊。國外超模形形色色，各種五官膚色全都混雜在一塊，正好自己的作品小風格種類也不少，夏贻晚借此機會精心安排了一番。

上臺前，她平靜了近兩年的內心再次蕩起波濤。

不論時間過了多久，夏贻晚對舞臺永遠都會抱着無盡的敬畏之情。

輪到她自己的單元，身着淡金色禮服的模特有序上臺，她平定內心的緊張後，踏步跟上，作為真正的壓軸。

在評委們眼裏，精美絕倫，極具浪漫主義色彩的十二件秀服之後，這個自信從容，氣質優雅的女孩的出現無疑是本單元的點睛之筆。

夏贻晚作為光芒中心點，四周臺下紛紛都是視覺盲區。在她看不到的地方，波洛朗的視線裏若有所思，擡手，鼓掌不斷。

回到休息室時，她心髒仍舊有力且沉重地在胸腔內激動地跳着。

學員們的作品展示一共持續了将近四個小時左右的時間，每個人紛紛待在各自的空間，被混雜了期待的緊張占據周身。

最後，波洛朗将他們所有人紛紛叫去了辦公室，當面宣讀評選結果。

第一個被念到名字的，首當其沖是曾餘晖。

“15+20+15，晖，你的總分是50。”

滿分三百的情況下，他總分只占了它的六分之一。

這件事又讓其他人學會了，不要妄想着小心思能夠推波助瀾。

“45+60+10。”

“50+70+20。”

……

老爺子在吊人胃口方面算得上絕學，二十個人他能慢騰騰地報上一個小時。況且最後一位評分官便是他自己，所以給分額外得低。

那些已經被念到名字的人面上紛紛寫着失落，可有無法明确表現出來，逐漸演變為強顏歡笑。

随着時間的推移，波洛朗賣的關子也越來越大。

最後只剩下兩個人沒有被提到名字，一個是夏贻晚，另一個則是前任安迪的總設計師。

對方在來到巴黎前便已經在國際時尚圈裏取得盛名，且本次作品也是被其他同門比作能夠被歸為視覺沖擊的藝術品。

夏贻晚同她競争這最後的簽約名額，在其他人眼中幹脆已經被定義為一場沒有懸念的屠殺了。

“那肯定是栾姐啊，你看看這裙子，再看看夏贻晚的，根本沒法比啊。”

“就是就是，那十二條裙子都什麽啊，看得我眼睛都花了。”

“惡心，她和栾姐放在一塊，簡直是看不起我們栾姐。”

……

……

一旁那些早已與簽約名額毫無關系的人，幹脆這個時間擺明立場，以曾餘晖為首紛紛站到了夏贻晚的對立面，開始瘋狂讨好她的對手。

她全當沒有聽見，唯一期待的便是波洛朗通報的評比結果。

就算失敗了，自己好歹也努力拼搏過，那十二件衣服，還有剛才那一場單元走秀，通通都是對這番努力的驗證。

波洛朗清清嗓子，終于在這混雜了幸災樂禍以及看戲的狀态裏，公布了第二名的分數。

“80+95+60，栾，這是你的成績。”

他的中文發音一向奇怪，栾這個字音更是相當于一場極其為難的挑戰。

話音落下的那一瞬間，辦公室裏陷入了死一般的沉默。

前一秒還嚣張地挑釁夏贻晚的人，此時此刻表情僵硬在面上，随後紛紛面面相觑，不斷尋找辦法來緩解尴尬。

“所以，晚，恭喜你，成為Yverica的簽約設計師。”

波洛朗放下手中的最終成績單，擡起頭來看向夏贻晚，并向她伸出右手。

這個結果對夏贻晚來說，也是一件短時間內無法回味的事情，愣神時間有些長，她險些忘了該和波洛朗握手，示意合作愉快。

耳旁幾乎什麽聲音都被排除在外，夏贻晚不斷眨着眼睛，視線裏滿滿都是不敢相信。

她……她是站到最後的那個人？

她獲勝了？？

自己能和Yverica簽約了？！

等到全然回味過來，無盡的喜悅聚集，将她籠罩。眼角有些濕潤，那是夏贻晚因為心情激動而溢出的淚水。

放在曾經，自己剛踏出大學校園的那段時間裏，她在夢裏都不敢想象這一情景。

她，夏贻晚，簽約了世界頂尖時尚品牌。

捏着衣擺的手在不斷顫抖，夏贻晚甚至有些擔心自己是否還能站穩。

因為Yverica在時尚界裏幾乎是壟斷性的地位，有關夏贻晚與它簽約這件事在三天後便傳到所有人的耳中。

林様坐在曾經她的那間辦公室裏，看着手機上推送的消息，不經意間流露出一抹欣慰的淡笑。

距離他們見面的日子，已經進入了倒計時。

作者有話要說：  來了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