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還未染血的菜刀
事實上，劉飛陽看見光、聽見話也有微微錯愕，他沒想到居然能被人發現，又想繼續上前，把卧室的門推開，就聽裏面傳來一位中年聲音。《/p》
“神神叨叨的，都墨跡半宿了，老娘們的小心眼跟針尖似的，沒事，睡覺”《/p》
這聲音中帶有些許的不耐煩，還能聽見翻身的聲音，但這确實是老葛的！《/p》
“我總感覺有人，不行，我得下去看看”這聲音還是充滿擔憂的心神不寧。《/p》
“燈閉了！”《/p》
裏面老葛的話音剛落。《/p》
“咯吱…”劉飛陽伸手把門推開，他不認為自己在做打家劫舍的事，也不會像暴民一樣用腳把門踹開，先把氣勢營造出來。《/p》
“不用看了，我在這！”《/p》
劉飛陽的聲音猶如午夜鬼魅，在人耳邊吹着冷風，說着悄悄話。《/p》
然而，在炕上的兩人并不這麽認為，他們覺得聲音宛若平地驚雷，震的他們腦袋發暈。《/p》
老葛的妻子坐在炕梢，看到突兀出現的紅色眼睛，在看那門前屹立的身影，在看那手中的菜刀，當然，最讓她毛骨悚然的莫過于那塊耷拉到腿間的七尺七長重孝。《/p》
“厄…”她驚恐的瞪大眼睛，嘴裏沒能聽見說出完整的話，向後一倒，昏死過去。《/p》
“誰？”《/p》
老葛原本是閉着眼睛，聽見聲覺得汗毛孔都炸裂開，掀開被子就要從炕上爬起來。《/p》
劉飛陽不會給他機會，上前一步，一手薅住他頭發向下拽，另一只手中的菜刀已經架在他脖子上，這菜刀鋒利無比，只是接觸的瞬間，就出現一道紅色的血線，傷口不深，卻已經有血滴滲出來。《/p》
“你知道錯了麽？”《/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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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飛陽眼睛越來越紅，甚至有套吞噬黑色瞳孔的跡象。《/p》
“大哥，你是哪位大哥，我錯了，我真錯了，別殺我，我上面還有七十歲的老母親，孩子也在上學…”老葛顫顫巍巍的回道，說話時一股熱流把被子打濕，随後從被子裏傳來一股騷氣。《/p》
他怕了，發自心底裏感覺冰冷，身為醫生的他非常清楚，一旦頸動脈被割破，就會發生生物學死亡。《/p》
今天下午那個穿破舊軍大衣的男孩沒能給他留下半點影響，他也沒聽出來聲音的主人。《/p》
他想顫抖，卻又奈何脖子上有刀，只能咬牙挺住。《/p》
“知道錯了就好，下輩子做個好人！”劉飛陽平靜回道。《/p》
這犢子沒殺過人，野雞卻弄死過不少，在他看來人還沒有小雞生命力頑強沒拿兩條腿的家禽即使脖子斷了，扔到開水裏煮了，還能站起來蹦跶兩下。《/p》
常言道：會咬人的狗不叫，這犢子在胡同裏被錢亮堵住、在醫院被王琳嘲諷，他選擇不動，那就是真的不動，悶頭呆着。如果想動，就沒有收手的說法。《/p》
話音落下的同時，迅速擡起菜刀，奔着老葛的脖子上砍下去。《/p》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p》
“等等！”《/p》
老葛身體像蝦米一樣蜷縮到一起，眼睛沒敢睜的喊道。《/p》
劉飛陽确實被這喊聲把動作喊停住，菜刀還在半空中。《/p》
老葛等了兩秒，見沒有身首異處，頓時大哭出來，聲音撕心裂肺，嘴裏還斷斷續續的說“大哥，我知道今天這劫肯定是躲不過去，你要弄死我沒關系，我也認，但在死之前讓我說兩句遺言行麽？”《/p》
“說”《/p》
劉飛陽姿勢沒放松，也給了他機會。《/p》
其實現在就可以看出，這犢子确實有股枭雄的潛質，先不說話純鋼板打造出的三斤重菜刀拿穩需要多大力氣，就說他第一次殺人，菜刀還能穩穩不動，這得需要多深的心境。《/p》
老葛擡手抿了把眼淚，粘稠的鼻涕沾滿半個臉，嘴裏哽咽道。《/p》
“我不想讓你可憐我，都是實話實說，我這個人，七歲就沒了爹，後來媽媽改嫁後爹天天打我，母親為了讓我上大學，又跟後爹離婚了，一個人供我上大學，白天在飯店裏刷碗，晚上回家點燈給人做手工，做了五年工，手指紮破無數次，眼睛也累壞了…”《/p》
劉飛陽不是天生的善人，也不是天生的惡人，他只是按照自己內心的想法出發。所以此時也不會用怨恨的眼光看一個将死之人，即使老葛罪不可恕。他更不會用憐憫的眼光看這個痛哭流涕的中年，即使話中悲傷感天動地。《/p》
他很平靜，沒有催促也沒有打斷，任憑他說，等到嘴唇閉上的一刻，也是菜刀落下的時分。《/p》
過了足足十分鐘。《/p》
老葛深吸一口氣道“我就是想交代下後事，我這敗家媳婦，我上班，她在家裏搞破鞋，家裏攢的錢都讓她養漢子了，兒子上學我不擔心，兒孫自有兒孫福，沒有學問怎麽也能吃上一口飯，就是我那老母親，去年患上腦血栓躺在炕上動不了，眼睛也瞎了，我不知道你因為什麽殺我，但我都知道罪有應得”《/p》
“你是好人，等我死後，去醫院二樓的衛生間，最裏面坑的天花板上，有個飯盒，那裏是我攢的私房錢，我求求你，拿那個錢給我媽雇個保姆，每天給她兩頓飯就行，還有勤給她擦擦身子，對…得找個能端屎倒尿的，每個月中旬給她買藥…只是那點錢，不知道能堅持到哪天…”《/p》
老葛說完，埋頭哭泣變得更加劇烈，能聽出來那是發自肺腑的哭泣。《/p》
直到現在，刀還沒落下。《/p》
劉飛陽猶豫了。《/p》
他死死的盯着老葛的頭顱，眼裏的紅光消逝一些，手中的菜刀也有些顫抖。《/p》
過早失去父母的他，已經快忘記母愛什麽樣子，好像一盤餃子，又好像一根白發。《/p》
同時，他更知道人世間最悲哀的是什麽，子欲養而親不待。《/p》
即使老葛話不算很多，他也能想到那個躺在炕上的慈祥老人。《/p》
“你為什麽不把她接過來一起住！”《/p》
劉飛陽還是多餘的開口。《/p》
“這個老娘們但我媽面搞破鞋，就因為這個才得的腦血栓”老葛說着，還擡腳踹了踹昏迷的妻子，看起來非常氣憤的樣子。《/p》
劉飛陽聞言，也往那邊看了看，他不是善人也不是惡人，更不是聖人，這世界上出軌的人太多了，自己都管不住媳婦，跟他有半點關系？《/p》
收回目光又問道“為什麽不離婚？”《/p》
“孩子，如果沒有孩子，我一定離婚”老葛沒有猶豫道。《/p》
不可否認，現在的劉飛陽下不了手了，孩子沒了母親會悲傷，母親沒了孩子就是要命，他無法想象，慈祥老人少了個端屎倒尿的孝順兒子會過什麽樣的生活。《/p》
老葛也像是感受到，薅住自己頭發的手松了一些，見縫插針的往後一躲，他動作很突兀，又變得極其自然，翻了個身跪倒炕上。《/p》
“咣…”腦門重重砸到炕上。《/p》
“謝謝大哥不殺之恩，我沒看見您的樣子，絕對沒有看到！”《/p》
他好像很懂規矩。《/p》
然而，拎着刀的犢子卻沒有這麽大覺悟，他不認為自己幹的是見不得人，做的正行的端，還怕讓人看見？《/p》
“擡頭！”《/p》
“小的不敢擡頭…”老葛屁股一拱，險些連大便都沒憋住。《/p》
“擡起頭”劉飛陽又說一句。《/p》
老葛把這話在心裏過了兩遍，覺得不像是有其他圖謀，這才敢緩緩擡起頭，當看到那耷拉下來的白色孝布時，就知道自己判斷的沒錯，如果不是聞到那身上濃濃的燒紙味兒，還想不到對策，自己可能就真的血灑當場了。《/p》
劉飛陽哪裏知道，老葛口中的一切都是急促編制出來的謊言，他更沒想到，鋼筋水泥構築的社會中，人心是如此不古。《/p》
至于母親，老葛的真實想法怕是趕緊得絕症吧，我好去買保險…《/p》
他再擡頭，看到下巴上有青色胡茬，再向上，看到那局部稚嫩，整體滄桑的面孔，瞳孔閃過一道光，這人不是安濤的侄女婿？《/p》
心中升起一股怒火，終于知道今晚為什麽能遭此磨難。《/p》
“咣”剛剛擡起的頭，又重重砸到炕上。《/p》
嘴裏充滿怨恨的解釋道“您聽我說，今天這事不怨我啊，都是安濤還有王琳，他倆的主意啊，我就是走個過場，其實人剛送進去不到兩個小時就沒了，是安濤找到我，讓我務必拖延時間，他好把錢借給安然，用房子抵押，安然家的房子和院現在賣最少能賣八千多，這樣他們能賺錢…”《/p》
“轟…”《/p》
劉飛陽聽到這話，大腦像是被迎面而來的拳頭砸中，他眼前有些黑，眩暈，并且站立不穩。《/p》
他猜想到安濤可能就盼着人沒，卻萬萬沒想到，在這其中，安濤還擔當了導演一職！《/p》
錢，究竟是什麽東西？《/p》
“這是真的？”他還不敢相信。《/p》
“千真萬确，如果我撒謊一句謊，明天就死老婆！”《/p》
劉飛陽定了定神，咬牙問道。《/p》
“人，是怎麽走的！”《/p》
他眼中黯淡下去的紅光，再次密布眼球。《/p》
“正常走的，真是正常走的！摔倒造成頭部有淤血，壓迫神經”《/p》
“穿衣服，去安濤家！”劉飛陽沒讓他把話說完就不容置疑的開口，他現在已經不相信老葛，要當面對質。《/p》
無論如何，這事情今天必須有個定論！《/p》
他還想問問，是曾經為了你的升遷，把委屈都咽到肚子裏的嫂子重要，還是為了能賺取的幾千塊利潤更為現實。《/p》
他緩緩低下頭，看着這把還未染血的菜刀。《/p》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