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 下山

長山，還有人稱為長大山，單單從這名字中就能看出來，祖祖輩輩生活在這裏的人目光有些短淺，眼光有些狹隘，沒見過泰山之巍峨，更不知珠穆朗瑪之高聳，不過也并不是沒有好處，這裏保留着最原始的生态系統，地上也看不到垃圾廢品。《/p》

山上被積雪覆蓋，綿延到目光不能企及的地方，看起來像睡着的女人，很美。通往山上有一條小路，已經被砍柴的人踩出痕跡，如同一條掙紮的烏蛇盤亘在半山腰上。《/p》

劉飛陽最先走下車，他那厚重的軍大衣算是萬紅從中一點綠，手裏非常複古的拎着一柄大約在一米八長的紮槍，輕金屬的折疊刀柄、純鋼槍頭，這是臨下車時孫紅文給他的，說是拿着防身用。《/p》

這東西在他看來就是華而不實的工藝品，沒有半點實用之處，別說遇不到老虎，即使遇到了也沒戰鬥力。要是上山，還得他破冰用的冰鉗，重是重了點，可力道恐怖如斯，二孩那小畜生都能一下把三虎子捅個透心涼，拿在劉飛陽手中，用盡全力紮出一槍，兩頭豬站到一起都能串成糖葫蘆。《/p》

開始不明白，以為這些人瘋了，當看到錢書德拿出只有在電視上看到的八一杠，這才了解，哪裏是來打獵，根本就是過來屠殺的，這場戲份中自己是配角，也就不出言壞了別人的興致。《/p》

一行人先後有序的下車，張曉娥松開了手臂，柳青青也把放在丁永強胳膊上的手腕拿下來。這世界上所有女人的共同點就是，她們都是女人，不同點是有人愛做夢，有人不愛做夢，柳青青把自己擺在女伴的位置上，就好比參加一場舞會，逢場作戲，挽的很自然，松開的也很自然。《/p》

張曉娥把自己擺在金絲雀的位置上，所以在下車的這一刻患得患失，并且看那犢子時不時投遞過來的目光，更加有些煩躁。《/p》

劉飛陽在前面帶路，後面的說說笑笑他也沒參與，山上的植被多數都是松樹，偶爾能看到兩個在雪地裏站起來張望的大尾巴松鼠，等它感受到有危險來臨的時候，迅速跳着跑到樹上，坐在樹杈繼續謹慎觀察。《/p》

這小東西很多，劉飛陽也沒在這地方浪費時間，後面的錢總可能是自己有興趣，又或是想要把氣氛跳起來，拿起手中的紮槍，大有一副要上樹的姿勢，在樹下拿着紮槍轉了半天，終于把驚恐之極、腳下打滑的松鼠成功從樹上給攆下來，這松鼠還沒等從雪地裏爬起來，被張曉娥當頭一棒，打的七竅流血，看起來命不久矣。《/p》

她出手的速度着實驚豔了所有人，很難想象女孩能有如此迅敏的爆發力。《/p》

唯獨那頭牲口遠遠看着，不急不躁也沒有半點震驚，他早已從那一吻中看起來很多端倪。《/p》

“挺好的活物，可惜了”《/p》

丁永強沒參與，看到掙紮兩下就蹬腿的松鼠還有點可惜，搖搖頭感慨一句，拎槍是保衛作用，至少在現在看來，八一杠并沒在兩位神仙手裏，而是讓秘書和保镖拎着。《/p》

“确實，這小東西吃不好吃，玩又沒有互動感，不應該就此殒命，就是圖個樂呵”錢書德順着他的話往下說，話裏話外好像還有其他含義。《/p》

當然，他懶得埋怨張曉娥。《/p》

柳青青那勾魂兒的眼睛不經意間向前一瞟，看那頭牲口正嘴裏叼着旱煙卷直勾勾的看自己，低頭看松鼠的眼睛，看上去好像嘴裏的笑和劉飛陽沒有半點關系。睿智的她怎能不知道那牲口是故意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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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想在衆人面前讓自己局促不安？小聰明，小手段罷了…《/p》

事實上，劉飛陽确實是這麽想的，柳青青這個女人讓他感覺很危險，也很有壓力，可到現在從她身上還沒看出半點惡意，看起來還處處幫自己。自己笑一笑，能讓張曉娥在心裏罵出傻逼，而在柳青青嘴裏的表達是：呵呵。《/p》

有人罵傻子，有人跟傻子一起傻，誰更聰明？《/p》

越往深山裏走樹木越濃密，地上的積雪相對來說也變得更薄一點，前頭帶路的劉飛陽走了一個小時，翻了一座山頭，看起來仍舊沒有要停下來的意思，并且在這深山老林中沒有看出半點獵物的影子。《/p》

這只隊伍的核心人物丁永強倒沒什麽表現，反倒是錢總的秘書孫紅文有點迫不及待的開口問。《/p》

“飛陽，我聽說一般的野生動物都有領地，咱們只要進入領地就能看到它們，這地上也沒有爪印，咱們不能走反了吧？”《/p》

劉飛陽知道自己不能裝傻，也不能表現的太過自滿，開口道。《/p》

“上次我上山的時候，應該就是在這個位置聽到狼叫聲，應該不遠，大約就在前面的山坡上，咱們能看到腳印也就意味着離獵物不遠，要不然這樣，你把槍給我，我帶路咱們走的還能快一些”《/p》

“不着急，慢慢來，繼續走吧”《/p》

丁老板及時開口說道，要不然孫紅文得被劉飛陽的話給噎死。《/p》

把槍給劉飛陽這是萬萬不可能的，子彈已經上膛只要扣動扳機，他們全得就地倒下，可要不給，就出現信任危機，不信任還讓我帶路？在如此尖銳刻薄的言語下，任何解釋都是蒼白的。《/p》

孫紅文心裏不禁嘀咕，小人物真是悲哀，自己沒有招惹他，居然主動挑釁自己，哎…他們的可悲之處就是不知道應該讨好誰。《/p》

實則這犢子怎麽不知道自己說的話有毛病？他是心虛，不得已用刻薄的語言相對，柳青青讓自己帶路，可以理解為好意，如果自己熟悉這片山還好說，興許能找到，可這地方對自己來說也是陌生的，哪裏有什麽根本不知道，一直走下去就算是拖延時間撞運氣罷了。《/p》

跟在後面的隊伍還是那樣，柳青青在笑，張曉娥在心裏咒罵，吳中在思考在哪裏找來的家夥？《/p》

唯獨讓劉飛陽不舒服的是他感受到後面有道目光在看着自己，沒有毒辣也沒有怨恨，好似陽光一般把他包裹在裏面，看得他渾身不自在。《/p》

不用想，都知道這是那萱華園老總的目光。《/p》

又到了山坡，他一馬當先的向上爬，并不了解地形，只能根據經驗判斷哪裏怪石嶙峋，哪裏一片坦途，也多虧了柳青青把他叫來，要不然憑借他們一時半會還真無法上去，上面有腳脖高的積雪，根本看不清下面是什麽樣子，如果爬到半山坡腳下踩到一塊松散的石頭，滾下去是一定的。《/p》

在這種位置，不說滾下去能摔死也是半殘，醫護人員根本到不了，信號時有時無，最有利的怕是那賭博似的槍聲把人吸引過來。如果不是後面有柳青青在看着，他也絕對不會攔下這份活兒，常在河邊走哪有不濕鞋，萬一自己摔下去，跟這些腰纏萬貫的大老板能比麽？《/p》

丁老板走在第二位，落後大約十米左右，他身後是保镖齊青鋼，中間有距離是擔心劉飛陽摔倒砸到，後面有保镖是防止他摔倒，柳青青有幾分吃力，也開始埋怨前面的犢子帶路不知道歇一會兒，累死哀家了。《/p》

張曉娥爆出了第二個讓人震驚的點，算不上金枝玉葉的她也從未走過這麽遠的路，累的滿頭是汗，可這一路上愣是一聲沒吭，咬牙跟在後面，步子也從未落下半步，甚至後面的吳中都忍不住埋怨，你倒是抱怨啊，這樣可能停下來…《/p》

就在他們還在緩緩行進，最前方的劉飛陽已經到達山頂，這犢子站住沒動，他身上突然出現一股凝重的氣息，好似一瞬間僵在原地，伸手向後擋了擋，示意他們別動。《/p》

後面的幾人見狀，頓時停在原地，即使看不到劉飛陽正臉，也能感受到前方有讓他不能亂動的危險。《/p》

一瞬間，提心吊膽的氣息，頓時籠罩在這隊伍上空。《/p》

就看，劉飛陽正下方的山谷中，有一只長度在兩米以上，虎目圓睜的東北虎，黃毛黑紋，獠牙刺眼，它也擡頭看着上方那個渺小的人類，它滿臉鮮血，身下有一只已經被啃食到只剩一半的狍子。《/p》

“吼…”它昂起頭，張嘴怒吼的示威。《/p》

聲音令樹葉顫顫，鳥獸遁走，聲音宛若平地驚雷似的炸裂，在空谷裏游蕩。《/p》

劉飛陽呼吸變緩的咽了口唾沫，臉頰上已經有汗水流下來，生長在山根下的他以前也見過，是餓虎下山，把村裏的牛給咬死，吃了一部分。《/p》

這上山隊伍聽到虎嘯山林，眼神都不由放大，頓時有些驚恐。《/p》

突然，丁永強回手搶過齊青鋼手裏的八一扛，沒有半點猶豫的開始往上跑，對于他這個業餘中最專業的獵手來說，人這一輩子有幾次能見到野生東北虎？他非但沒害怕，反而眼中綻放出興奮的光。《/p》

他一動，齊青鋼迅速跟上。《/p》

“強哥…”錢總還想開口叫，可看為時已晚，從來都是謀定而後動的他，不得不跟着往上爬。《/p》

劉飛陽聽到腳步聲，突然，他眼球上又開始充血，眨眼的時間，又滿布紅血絲。《/p》

他做出了一個讓所有人瞠目結舌的決定，仿佛傻神附體一般，拎着紮槍居然順着滿是雪的山坡沖下去，奔着那頭滿臉是血的東北虎沖下去。《/p》

速度極快，厚重的軍大衣向秋天的風衣一般飛起來，眼睛死死的盯着那頭東北虎。《/p》

“吼…”那東北虎昂起頭顱又叫一聲，比剛才聽起來更加撕心裂肺，也更加有不容置疑的威嚴。《/p》

“吼”劉飛陽把嗓子打開，嘴巴長到最大，也發出一聲驚天動地的叫聲，并且他叫聲不比那畜生小多少，眼中看不出意思閃躲，完全視死如歸的樣子。《/p》

丁永強拎槍站在山崗，面色凝重、微微蹙眉、不知所謂。《/p》

“他瘋了？”錢總走上起來，見到此景，不由的說一句。《/p》

柳青青走上來，看到那犢子拎着紮槍要往那畜生身上紮，驚恐的瞪大雙眼，擡手捂住嘴巴。《/p》

劉飛陽眼中怒意越來越甚，他一眨不眨，已經擡起紮槍，随時準備進攻的架勢。《/p》

那東北虎已經開始在原地來回踱步。《/p》

“吼…”它再次一叫，瞳孔中那渺小的人類越來越近。《/p》

突然，這畜生的行徑令所有人震驚，沒有戰，而是轉過頭開始狂奔，不否認它速度要比人類快得多，兩秒鐘，一人一虎之間已經拉開不下二十米距離。《/p》

“嗖…”《/p》

劉飛陽手中紮槍瞬間射出去，在空中劃過一道弧線。《/p》

“卡茨…”《/p》

穩穩的紮透積雪，紮在雪地裏，再偏差十公分，就能紮到那東北虎身上！《/p》

山頂，丁永強擡手把槍交給齊青鋼，蹙着的眉頭開沒放開，眼神略顯深邃的看着山下那個剛剛吓跑猛虎的犢子。《/p》

劉飛陽也注意到這目光，擡頭對視一眼，沒有任何生态，随後轉身走到那紮槍旁邊，把它從雪地裏拔出來，只有一人在這背影上讀出長舒一口氣的松懈。《/p》

他拎起紮槍，沒有與任何人對視的低着頭，順着剛才他跑下來沒有被摔死的山坡，走上去。《/p》

“小夥子，我送你一句話”《/p》

丁永強背手而立，看劉飛陽還有一步走到山頂，突兀開口，他聲音波瀾不驚、雲淡風輕，沒有剛剛錯失一頭東北虎的失落感，更沒有要怪罪劉飛陽的氣急敗壞。《/p》

“您說”劉飛陽站着沒動。《/p》

“在瞎子的國度裏，獨眼龍能當國王，但是當人們眼睛都完好無損的時候，眼睛更大是沒用的，眼睛大反而不知道把眼睛眯起來裝小，很容易挨揍”他說着，擡起他帶着百達翡麗的手腕，拍了拍劉飛陽穿軍大衣的肩膀，回頭說道“下山！”《/p》

嘩然一片。《/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