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第33宇宙

清晨, 聶洲澤緩緩睜開了眼。

今天鬧鐘不管用,窗外天光已經大亮,天空是淺淺的藍色, 他眼眸半阖,看了眼時間。

當人睜開眼睛的那一刻, 有關夢的記憶就開始以飛快的速度消退, 在你出門前消失得只剩下幾塊碎片。

但此刻躺在床上面無表情放空許久的他, 卻對後半夜所做的夢,歷歷在目。

夢的背景在他房間。

女孩在房間看書,他看着女孩, 甚至可以看清她別在耳後的一小撮短發。片刻後, 她擡頭對上他的眼神, 慌亂地抱着那兩本書,說她現在就出去。

但他牽住了她的手腕, 沒讓她走。

甚至,把人扯到身前, 做了件非常荒唐的事。

想到這兒, 窗外的微風拂開窗簾, 日光掉落在男人英俊冷淡的眉眼上, 他蹙眉。

這個夢過于不同尋常了, 像是在提醒他什麽似的。但聶洲澤沒有繼續深想, 而是翻身從下了床。

***

五月中旬,畢業答辯如期而至。

可能是這兩年實踐多了, 即使碩士生答辯難度比本科要高許多,她一點也不緊張。

很快,如她所料,順利通過了研究生畢業答辯。

這時候, 也離畢業越來越近了。

宿舍裏堆了這幾年累積的舊教材,她懶得像其他同學一樣弄二手轉賣,在專業群裏拍了這些書的照片,陸陸續續會有同專業的師弟師妹過來拿書。

除此之外,許時沅也在搜尋畢業後落腳的房子。

沁州市作為一線城市,房租并不非常友好。許時沅搜尋了許久,也還沒找到合适的房子。聞沁一直鼓動她畢業後住她那兒,所以許時沅也不着急。

晚上,許時沅躺在床上,臉上蓋着一張面膜,和兩個人視頻通話——聞沁和陳傅怡。

陳傅怡從師範大學畢業後,回到西城當了名初中數學老師,和她們兩個在沁州的人隔了十萬八千裏。

但平時她們三個有她們專屬的“三個仙女兼富婆聊天室”的微信群。

放假時,他們三偶爾會約着去旅行,有時間也會打打視頻,聊聊最近發生的事情。

“傅怡你要當下學期就要當班主任了,”許時沅由衷佩服,“這是怎麽做到的啊?”

“對啊,”陳傅怡說,“可能是因為帶了兩年的初升高畢業班,小朋友們都很給力,班級平均分都是第一或第二,所以就比較快啦。”

聞沁豎了個大拇指:“要是沅沅當初初中數學老師是你的話,說不定就不用上高中才惡補了。”

“還好還好,噢對了,沅沅你畢業答辯怎麽樣?通過了沒?”

“通過啦,昨天圓滿結束,現在已經算是半個社會人了,你那邊放暑假了嗎,什麽時候過來沁州聚一聚呀?”

“估計得七月中旬,那時候初二才放暑假,我到時候飛過去找你們,就是不知道你們那時候忙不忙?”

許時沅:“不忙不忙,我一個自由職業者,時間都是我自由安排的,至于聞沁嘛,三天兩頭就請假跑去找林超琦,工作跟玩兒似的,對吧沁沁?”

聞沁:“那是,面包在愛情面前,不值一提,對吧傅怡?”

陳傅怡的男朋友是相親認識的,兩個人都是淡如水的性格,所以她道:“愛情可遇而不可求,所以我還是選擇面包。”

許時沅“輕蔑”一笑:“小孩子才做選擇,大人全都要,愛情和面包我全都要。”

聞沁眉毛一挑,不緊不慢道:“但是目前我們三個之中,只有沅沅你既沒有愛情,也還沒面包。”

許時沅:“……”

她頓了片刻繼續道:“沒聽過那句話嗎,做人如果沒有夢想,那和鹹魚有什麽區別?”

說到“愛情,”陳傅怡想起了什麽,問她道:“對了,沅沅,我上回聽阿沁說你和那個師兄重逢了,你們還來了個親密擁抱,這是怎麽回事呀?”

聞沁這個女人,在視頻裏笑得前仰後合的,“對啊,說出你們的故事,給傅怡聽聽。”

許時沅只得重新解釋了遍前因後果,簡而言之,是因為雨天積水,他順手幫了她一把,僅此而已。

陳傅怡聽完後,她和聞沁意見是截然相反的,她語氣很篤定:“你還在喜歡他吧。”

許時沅愣了一剎,很快反應過來了,笑了下道:“沒,都這麽久了,我現在比較想和他做朋友。”

這樣心态才不會失衡。

“呦,做朋友,怎麽這小臉都紅了。”聞沁看熱鬧不嫌事大,有意調侃。

“……”許時沅望着屏幕裏咧着嘴的她,“我就問你,我臉上敷着層面膜,你怎麽看出我臉紅了?”

***

許時沅的宿舍正在慢慢清空,畢業典禮也即将在六月份即将到來,這是她最後一個畢業典禮。

沈時因為工作太忙,所以走不開,但是許源表示,他是肯定會過去的。

六月即将到來,夏天也在慢慢臨近。街道兩旁是濃密有致的法國梧桐,初夏的陽光穿梭其間,光斑漂亮而明媚。

這天,她參加了一個國際高峰論壇,在會議上進行同聲傳譯的工作。論壇在上午12.00點圓滿結束,許時沅也結束了工作。

午餐這頓飯,她已經和聶洲澤約好了,也就是上次他欠的那頓。

想到這個,方才會議上片刻尴尬的卡頓,此刻電梯的擁擠,也變得無足輕重起來。

當然,這頓飯并不是兩人單獨吃,聶河川也來了。聶河川本是不在沁州市的,他大學和聶洲澤一樣,是在A市讀的。

畢業後,聶河川選擇留在了A市,進了一家知名的風投公司。畢竟是從小長大的青梅竹馬,還是名義上娃娃親的,倆人有時也會在微信上聊聊天。

這些天因為工作上的事,他來了沁州一趟。

聶洲澤就在沁州市,聶河川來了自然不用訂什麽酒店,直接拖了行李,住進在了自家叔叔這兒。

得知倆人要去吃海底撈,他怎能不一起來的份兒。

這時是正午12點,許時沅如同一尾游魚,慢悠悠地從大樓電梯湧出,踩着高跟鞋,準備去附近的地鐵站。

她給聶洲澤發微信:「聶叔叔,我會議結束了,你下班了沒?」

另一邊的中午,下班時間,路淩推開聶洲澤辦公室的門,“诶老聶,今天中午車借下我?”

“今天沒開車來。”聶洲澤淡淡道。

“沒開車?你認真的?”路淩在黑色沙發坐下,眼神詫異,“不像你啊,你不是最讨厭擠公交和地鐵的嗎?”

“還好,”聶洲澤眼眸舒着,笑得溫文爾雅,“以前大學那幾年沒車的日子,不是天天擠的公交地鐵?”

說着,聶洲澤擡手看了眼腕表,起身道:“我先走了。”

在地鐵上,他回複消息:「嗯嗯,我也剛下班,在電梯裏。」

“嗯嗯”……

以前他都是“嗯”的,今天竟然變成了“嗯嗯”,看來是受了她這個“嗯嗯”黨的影響,她忍不住彎了彎唇。

他們約好了去一家海底撈,但作為一個路癡,許時沅擔心出了地鐵站後,找不到那家海底撈具體位置。

于是她問:

許時沅:

「你能不能再跟我說一遍,從地鐵出來後,要怎麽走才能走到啊?」

「不然我可能真的找不到,笑哭臉」

聶洲澤:

「等會我跟你詳細說」

「你進了地鐵站沒有?」

許時沅:「我剛到xx站的A入口了。」

她說着,登上了地鐵入口的自動扶梯,她漫不經心向下看,卻只看到身前如千層餅般層層疊疊的人。

打開了百度地圖,她在上邊目的地輸入“綠洲地鐵站”,搜索路線,她等會要坐的地鐵線路,她認真地浏覽——

3號線轉5號線,在5號線的綠洲站下來,總共有8個站,最後從綠洲地鐵站的C出口出去。

許時沅看了一會兒,準備拿出包包裏的藍牙耳機,這時,手機頂部彈出微信消息。

聶洲澤:「我剛走到a入口電梯旁邊」

A入口?是說她剛剛進來的A入口?

許時沅訝異地擡眸,看向扶梯旁側,沒有他的身影,就說,怎麽可能。

誰知,就在她漫不經心地看向另一側時,正好撞進了一雙深邃清冷的眼眸,下一秒,那雙眼中漾開她熟悉的笑意。

許時沅也展露了笑顏。

自動扶梯慢慢到了底,同一條自動扶梯的路人,忍不住回頭張望。

男人身材高大挺拔,手腕處綴着銀色袖扣,尋常白襯衫黑西褲,卻叫他穿出了幾分禁欲意味

女人肩上披着長卷發,黑色半身裙勾勒玲珑身段,米色西裝,淺色高跟鞋後有兩根緞帶,纏繞着伶仃腳踝,彎月似的眼睛閃爍明亮自信的笑容,走向身材高大的男人。

兩個人看起來分外般配,然而,她一開口分明是:“叔叔。”

這……看着都挺年輕?

路人小小的腦袋,大大的問號。

許時沅沒時間關注這些,眼中倒映他的身影,“你沒有開車去嗎?”

聶洲澤笑笑:“有時也得坐坐地鐵,響應低碳出行。”

聞言,許時沅朝他豎了個大拇指,又想起什麽,問他道:“诶不對,那你怎麽這麽巧就,在這個地鐵站?”

“你會議結束時,我也剛好路過這個地鐵站。”他雲淡風輕道,“怎麽樣,上午會議進行得還順利麽?”

“挺順利的,畢竟今天上午是同傳,坐在我們專用的同傳箱裏,就相當于藏在一個小黑屋了,沒有幾百雙眼睛同時望着你,稍微沒那麽緊張。”

聶洲澤了然的點頭,“有些好奇,同傳強度會不會比交傳大?”

說起自己的老本行,許時沅眼底神采飛揚:

“強度是比交替傳譯大點,所以我們同傳箱裏,一般會有兩個翻譯,就像今天,我和我的搭檔每隔二十分鐘就輪流翻譯,特耗腦細胞。”

說着,倆人走近了安檢處。

許時沅把包包放在安檢傳送帶上,聶洲澤在她身後,她轉身時,他已從安檢傳送帶上拿起她的包,遞給她。

動作自然得,好像他們平時亦是如此。許時沅點開百度地圖,一時忘了,問身側的人,“我們要下的地鐵站是什麽來着?”

“綠洲站。”聶洲澤說,語調混着笑意,“有我在還需要看地圖?”

“……不需要。”說完,許時沅果斷把手機揣回包裏。

***

這個時間點,地鐵內有些擁擠,座無虛席,每個人基本都低着頭,捧着各自的手機。

許時沅習慣進最裏邊站,後背就是地鐵常閉的門,感覺比較有安全感。

她身側的位置都有人了,聶洲澤便站在她身前,正面對着她,隔着一定距離,但身高懸殊也已很明顯。

她一低下頭,便能瞧見倆人相對的腳尖,一擡頭,他冷峻的喉結,彎弓形的薄唇,都近在咫尺。

只要她擡眸,便不免會和他對視,只要朝他走近一步,就可以觸碰到他。

然而她什麽都沒做,看起來淡定至極,偶爾和他目光撞在一處,對他笑了笑,便從從容容地移開了。

誰也不知道,她內心現在慌成什麽樣。

嗯,還是坐在車裏好點。

但是,在地鐵上這樣面對面的感覺,也還不錯。

她腦海中,不合時宜地想起了聞沁那天說的話,親密關系脫敏法,說什麽越接觸就越自然,但她暫時還沒感覺到這個法則起的作用。

地鐵門開開合合。

許時沅稍微踮了下腳,眼睛眯了下,想看看地鐵最頂上的線路,但視線時不時被人阻隔,看不真切。

許時沅只好把視線移向身前的人,問:“我們還有還有多少站下呀?”

“嗯?”聶洲澤沒聽清,地鐵上外面風聲很大,有些嘈雜。

“我們……”

她正說着,身前的人微彎下腰,耳朵湊近她,出于想聽清楚自然而然的動作。然而從旁側人角度看來,她像在同他說着什麽悄悄話,如此親昵。

意識到這一點,許時沅心跳陡然漏了一拍,聲音卻仍保持着若無其事,在他耳邊道:“還有多少站下車?”

“下一站下,轉5號線。”

他嗓音淡而磁,從她耳膜碾過。

說罷,停下的地鐵門緩緩開了,兩人身旁的人紛紛往門外湧去。終于等到了下一站,許時沅逆着一波上地鐵的人群,下了地鐵。

聶洲澤回頭看她,卻找不見她人影,衣袖被人輕輕拉了下。

原來許時沅在另一側,笑容帶着點兒俏皮,“這,我在這邊呢。”

他驀地松了口氣,眉眼笑開,“走吧,還有最後兩站。”

兩人一前一後上了自動扶梯,聶洲澤在她身後,繞了兩圈,繞到了5號線,許時沅由衷感嘆:“有沒有感覺,坐地鐵像打仗一樣。”

他認同地點頭:“沒說錯,确實有這種感覺。”

這次他們有座位了。

剛坐下,有一對頭發花白的老夫婦随後上了車,手牽着手,步履蹒跚,倆人幾乎同時起身,把座位讓給了這對老夫婦。

老爺爺笑盈盈地,對兩人道了聲謝,然後扶着自己老伴慢慢坐下後,自己才落座。

好幸福。

許時沅覺得這樣的畫面特別美好,一直望着兩位相互扶持的老人,唇角都不自覺揚起。

因而,許時沅沒留意到,他的視線也落在她臉上,目光冷冷清清,卻又有他自己亦未曾察覺的暗流湧動。

旁邊,身材幹癟的中年男人四處張望,瞥見身側站着位身材曼妙的女郎,便不動聲色的朝她挪動,試圖借着地鐵的搖晃“不小心”倒向她。

然而下一秒,還未得逞,一只手臂橫出,襯衫勾勒出結實流暢的線條,把他如同病毒似的隔離在外,再也靠不近一分一毫。

聶洲澤冷淡垂眸。

沒給他眼色,姿态卻給予人無形而強勢的壓迫。

中年男人趕緊站直了身子,面色如土,掏出手機胡亂按了一通,掩飾慌張。

許時沅瞥了那人一眼,也了然了。

但她卻未感到任何的恐慌,因為聶洲澤手臂撐在她身側,同着高大的身姿,一起築起無形的屏障。

許時沅低頭,笑了下。

以至于,她過了一分鐘才發現,這樣的姿勢,也有種說不出的暧昧。

既被他保護着,

又像被他禁锢在懷中。

周圍人不停地變幻,增加,走走停停,但她一直安安穩穩地站在他築成的城牆之內,任何人都無法入侵。

直到,地鐵內的廣播說,下一站是他們要下的綠洲站,聶洲澤放下手臂,許時沅也往前走了一步。

也就是這一剎那,地鐵剎車,許時沅沒站穩搖晃了下,下意識擡手尋求倚靠,撐在身前人的胸膛上……

她低下頭,才發現聶洲澤的手擡在半空中,置于她腰身側,但很紳士地沒碰到她,而她差點就趴人家胸膛上了……

“不好意思。”許時沅立即收回手,淡定一笑。

“嗯,小心點。”聶洲澤說,眼睑一垂,不經意落在她泛紅的耳朵尖上。

周圍依然嘈雜,可許時沅卻只記住了,他襯衫紐扣形狀、衣袖上的褶皺紋路、以及他身上冷淡好聞的氣息。

這是這個夏天,給她的初印象。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投出地雷的豬總小天使,今天字數比較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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