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不要随便在海邊撿人
一周後,港口黑手黨名下私人醫院。
近兩日,橫濱迎來了一場大規模降雨,直到今天淩晨雨勢才逐漸轉小。病房樓下的花園在狂風暴雨的蹂/躏下滿目狼藉,濕潤的泥地坑坑窪窪。鋪有鵝卵石的小徑髒得不成樣,石塊與石塊的縫隙間沉澱着深褐色的泥沙。
樹身高大的喬木依舊枝繁葉茂,在雨水的沖刷下鮮綠的葉片呈現出生機勃勃的景象。生命力頑強的灌木叢也沒有受到太大的影響,只有那一大片藍白相間的風信子遭了秧,花瓣落了一地。
被建成聯排別墅樣式的住院部算上地下停車場也不過五層,位于A區的病房屬于特殊病區。以往入住的人士在港口黑手黨裏都有着不低的職位,也就是所謂的Vip豪華病房。
按照慣例,擔任主任醫師的高橋和光像往常一樣于八點準時開始查房。當他來到3棟401時,透過觀察窗發現昏睡了将近十天的病人竟然睜開了雙眼。于是他吩咐随行的醫生跟護士繼續接下來的巡視任務,連病歷夾也一并交了出去。
等其他人前往隔壁病房後,高橋和光推了推眼鏡走進了401。
裝修氣派的Vip病房豪華程度絲毫不亞于五星級酒店,不僅配備了高檔電器、實木家具、真皮沙發,連地板上都鋪了一層厚實的羊毛地毯。
亞麻色天鵝絨窗簾被攏到一旁,淅淅瀝瀝的雨點不停敲打着落地窗,留下一道道蜿蜒扭曲的水痕。
身形嬌小的少年正靜靜地躺在病床上,質地柔軟的薄毯只蓋到胸口的位置。搭在床沿的右手手背插有靜脈留置針,透明輸液軟管的另一端連接着固定在輸液架上的數個玻璃瓶。其中有兩個是葡萄糖與氨基酸注射液,此時還剩三分之一。
“你終于醒了,感覺怎麽樣?”高橋和光站在離病床半米遠的位置輕聲詢問道,清冷的面容表情溫和。為了避免病人産生抵觸心理,他還特意保持了一定的距離。
數分鐘過後,沒有得到任何回應的醫生又重複了一遍先前的問話,結果少年還是閉口不言。
莫非意識尚未完全清醒?
高橋和光看了一眼旁邊的生命體征監護儀,屏幕上顯示的數據表
明一切正常。
就在這時,異常安靜的病房內響起一聲突兀的嘆息。少年動作緩慢地側頭,似乎終于察覺到病房裏多了一個人。他眨了眨眼,嘴角微微上揚。
“早上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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耳邊傳來的問候讓高橋和光不由怔愣了片刻,發音有些別扭的日語充分說明少年來自另一個國度。
——啊啊,他居然沒考慮到語言不通的問題。
“你、你能聽懂我說的話嗎?”
“可以哦。”
高橋和光:“……好吧,現在感覺怎麽樣?有哪裏不舒服嗎?”
少年微微一笑。“還不錯。”
作為這段時間裏接觸對方次數最多的人,高橋和光對眼前這張漂亮的臉已經有所免疫,但他還是小瞧了少年顏值的殺傷力。
不同于昏迷時的毫無生氣,清醒後那雙幹淨得黑白分明的眼睛仿佛點綴着星辰碎片。
黑曜石般的瞳仁烏黑透亮,沒有氤氲的水汽。
眼波清淨澄澈,一如冬日雪松枝頭挂着的冰淩折射的第一縷晨光。
高橋和光将視線從少年臉上挪開,十分體貼地将語速放慢。
“你還記得之前發生的事嗎”
少年作回憶狀,随着思緒飄遠,鴉羽般的睫毛輕輕顫動。
“記得,我并沒有失憶。”
高橋和光點了點頭,從白大褂的口袋裏拿出一個透明塑封袋,裏面裝着的銘牌是屬于少年的東西。
“你被送到這裏時身上只找到了這個。”說完便将它放到枕頭旁邊。
“你有名字嗎?”男人試探性地詢問道。
“‘佚名’,您可以理解為無名氏。”
“……抱歉。”
少年輕易便看穿了醫生隐藏在眼底深處的複雜,于是他輕笑着解釋道。
“您誤會了,‘佚名’就是我的名字,您可以叫我佚。”
高橋和光推了推眼鏡,試圖掩去臉上的尴尬。“那麽,佚君,我需要将你清醒的消息告知中原先生。”
“中原先生……”佚名眸光閃動。“救我的人嗎?”
“沒錯,你先好好休息吧。”
高橋和光并沒有給佚名追問的機會,穿着白大褂的身影很快便消失在病房門外。
401又恢複了先前的寧靜,黯淡的天光透過落地窗照進室內,讓人得以看清房間的布局。靠牆擺放的電
視櫃正對着病床,五十五寸曲面液晶電視處于休眠狀态。旁邊的角落裏有一盆一米多高的龜背竹,莖葉粗壯。
離落地窗不遠的地方放置着兩張藤椅與胡桃木雕花茶幾,茶幾上有一個插着茉莉的窄口花瓶。
稍作打量,佚名動作利落地撕掉手背上的半透明膠帶,将留置針拔出,肉眼難以觀測到的細小針孔頓時滲出一滴鮮豔的血珠。
他的身體已經恢複得差不多了,異能帶來的副作用也消退得一幹二淨,這意味着他昏睡的時間起碼超過三天。
醫生所使用的語言是日語,毋庸置疑,這裏是日本。
佚名掀開薄毯的一角,讓自己靠坐在床頭。令人生厭的虛弱感仍殘留在體內,他卻習以為常。
身上穿的是一成不變的純白病號服,寬松的領口露出一片白皙到近乎透明的肌膚。鴉羽般的青絲柔順地披散在肩頭,黑與白的鮮明對比給人帶來強烈的視覺沖擊。
靜坐片刻,少年離開了病床。
據他觀察,進門右手邊有一扇鑲嵌着磨砂玻璃的窄門,裏面應該是獨立衛浴。
事實也正是如此。
從盥洗臺下方的櫃子裏找到折疊整齊的衣物跟洗漱用具,佚名脫掉身上的病號服,搖搖晃晃地站到花灑下。
打開淋浴開關,出水量被調到最大,兜頭淋下的冷水只持續了短短數秒。逐漸升溫的水流讓這間不算寬敞的浴室充滿濃郁的白霧,視線裏一片朦胧。
不多時,用來隔斷的玻璃上凝聚出密集的水珠。保持站立姿勢的少年用手指将發絲往後梳,被濕氣浸染的眉眼看上去柔軟極了。
飛濺的水流混合泡沫順着鎖骨滑下,而後一股腦湧入排水口。
半小時後,佚名披着浴巾走出了淋浴間,換上還帶有消毒水味道的病號服。
盥洗臺上方是一面占據了大半堵牆的鏡子,認真擦拭濕發的少年只看了一眼便別開了視線。即使沖了個熱水澡,他的唇色依舊呈現出病态的蒼白,無時無刻不在提醒他,孱弱的身體究竟有多糟糕。
取下挂在一旁的吹風機,将頭發快速吹幹,重新回到病房的佚名從床頭櫃裏找到了陪伴他多年的發帶。
長發紮成利落的馬尾,又給自己倒了杯溫水。做完這些,
面露疲憊的少年緩步走向落地窗,在茶幾旁的藤椅上落座。
下一秒,有人敲響了房門。
“請進。”
随着開門聲響起,佚名側頭看去,目光自然而然地落在來人身上。
映入眼簾的是一張陌生的面孔,看上去十分年輕。橘發藍眼,頭戴窄邊禮帽,帽檐下清秀的五官足以稱得上賞心悅目。白襯衫搭配剪裁得體的西服外套,肩頭披着一件黑色大衣。随着主人行走的動作,衣擺微微揚起。
他的臉上沒有多餘的表情,踏入病房的一剎那,強者獨有的淩厲氣場便開始侵蝕周圍每一寸空間。
步伐沉穩,目的明确。
“佚名?”
“是。中原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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