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 一切結束

回到橫濱一周後，佚名再次恢複了往日的鹹魚本色。外勤任務能推就推，待簽字的文件堆得将近一米高。直到高橋和光提醒他石原涼介的財産已經全部轉移完畢，縮在被爐裏的少年才慢吞吞地爬了出來，穿上外出專用的羽絨服。

數天前林憲明來找過他，目的是把妹妹接到博多。那些被拐的孩童也都吩咐部下送去了警局，後續事宜自然有專人接手。佚名踩着心愛的蘭博基尼優哉游哉地滑進了電梯，按下負四層的按鈕。

一段時間不見，石原涼介瘦得整個人都脫了相。鎖鏈不僅禁锢了他的自由，同時也磨掉了他的心氣。即使聽到門口處傳來的響動，男人依舊低垂着頭，無神的雙眼一動不動地盯着身下一小塊水泥地。

負責看守的是那位身形健碩的西裝壯漢，當初佚名随便挑了三名下級成員陪他一起前去港口驗收，就目前的情況看來唯一一位出身于情報部的‘布朗尼’屬于首領特意安排的輔助人員。

“佚大人。”男人朝佚名欠了欠身，見到來人時墨鏡下剛毅的面容愈發嚴肅。

“辛苦你了。”佚名微微揚起嘴角，“情況怎麽樣？”

“不吵不鬧，按照您的吩咐每天只給一杯水。”男人面無表情地回答道。

“做得不錯。”佚名誇贊了一句，随即問起對方的名字。經過中原中也的提醒，他每次離開事務所都會讓高橋和光安排三名左右的随行人員，選擇的标準是看誰有空，然後臨時抽調。

“高津健太。”

“很适合你。我記得你之前是在黑蜥蜴？職位……十人長？”

“是的，佚大人。”

“處理文件的能力如何？”

“尚可。”

“特長方面呢？”

“加入組織前我曾是一名地下拳擊手，獲得一百次勝利後恢複了自由身。”

聽到這裏，佚名眼前一亮。“高津先生，你要不要成為我的直屬部下？高橋醫生每周有三天的時間必須回醫院任職，而且他比較喜歡待在辦公室。”

面對突如其來的邀請高津健太并沒有立刻作出回複，而是希望佚名能給他一點考慮的時間。幹部候補的直屬部下算是一次越級晉升，但能否适應這份新工作還得找高橋醫生确認一下。

沒錯，他與高橋和光認識很多年了。

那時候高津健太還是一個寂寂無名的地下拳手，高橋和光也剛從學校畢業。後者本就有着黑道背景，父母都不是普通人，于是年輕氣盛的高橋醫生跑去應聘了地下拳擊場的專職醫生。兩人關系尚可，在高津健太眼中對方是他的救命恩人，好幾次憑借精湛的醫術把命懸一線的自己給救了回來。

“沒問題。”佚名爽快地點頭道，同時取下挂在平衡車把手上的紙袋。紙袋裏裝有石原涼介這些年販賣人口的證據，稍微加了點料。“廣津先生應該沒給你安排其他工作吧？”

高津健太沉默着颔首。

“那就好，稍後麻煩你陪我跑一趟。”說完佚名把紙袋遞給了對方，随即走進了19號審訊室。

裏面的布置跟上一次所看到的別無二致，該慶幸此時正處于寒冷的冬季，幾乎聞不到異味，也因為佚名戴的口罩起到了過濾作用。

“好久不見，石原先生。”

石原涼介仿佛沒聽到一般，自顧自地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

“近來可好？”佚名笑眯眯地詢問道。“我從博多回來了，那座城市很有意思呢。”

半分鐘的沉默過後，石原涼介有氣無力地擡起了頭。原本清爽的短發軟塌塌地貼着頭皮，偶爾還能看到幾根銀白的發絲。沒睡過一天好覺的他黑眼圈十分嚴重，眼眶凹陷。瘦削的下颌布滿胡茬，再不複往日的幹練。

“……終于輪到我了？”

男人發出的聲音很微弱，但吐字清晰。

“是啊，終于輪到你了。”佚名操控着平衡車滑向擺滿刑具的高大鐵架，從中找出一支注滿藥物的注射器，上面貼有‘肌肉松弛劑’字樣的标簽。“石原先生，托你的福我這次出差收獲不錯哦。華九會已經淪為了歷史，比你晚一步進入組織的間諜也讓廣津先生的部下處理掉了……驚喜嗎？”

“不。”石原涼介眼底的憎恨只出現了一瞬，又很快恢複成先前的麻木。一如燃燒後殘留的餘燼，掀不起任何波瀾。

“像你這種沒有枷鎖的野獸，斬盡殺絕才是你的作風。”

“那只能說明你根本不了解我，石原先生。”佚名慢悠悠地滑到石原涼介身前，動作狠戾地将注射器插/進男人的手臂，再花了三秒把藥物注入對方體內。

“我啊，可是一直帶着鐐铐努力地活下去啊。”

“嗤，你殺人的時候可曾有過一絲半點的恻隐之心？”石原涼介重重地喘/息着，本就體力不支的他在肌肉松弛劑的作用下幾乎化成一灘爛泥。如果不是鎖鏈支撐着他的身體，估計早就癱在地上了，一根手指都動彈不得。“你沒有，你殺的不只是華九會的成員，連同他們的家屬也一個不留。”

“因為我有自知之明。”佚名把注射器往架子上一抛，“作為一個标準的反派，我沒興趣陪敵人的後代上演一出複仇的戲碼，說不定那裏面就有未來的主角呢。嘛~，至于你口中的恻隐之心……我們是反派啊，石原先生。”

“你以為這麽說就能掩飾你身上的腥臭味嗎？”石原涼介耷拉着腦袋，說話的聲音越來越小。“你跟我是一樣的，佚名。”

“不太對勁哦，石原先生。”佚名笑眯眯地彎腰，防風鏡下黑黢黢的瞳孔抽離了所有情緒。“這可不像你，意外的多話啊。”

“啊，再不說不就沒機會了嗎。”石原涼介用氣音吐出了幾個字。

“不對不對不對。”佚名一連用了三個否定。“我明白了，你在試探我。讓我猜猜看，你擔心的是自己那未出生的兒子？”

石原涼介耗盡最後一絲力氣艱難地擡起了頭，他突然意識到了什麽，眼睛頓時充血變紅，冰冷的殺氣纏上了佚名的脖頸。

“你殺了她？！你居然殺了她！！！”

“別太天真了，石原先生，我怎麽可能放過她呢？她懷着的可是你的孩子啊。”佚名緩緩直起身來，輕描淡寫地掐死了對方最後一絲希望。

“你覺得寶寶是無辜的？那些被你拐賣到世界各地的孩子就不無辜？他們本可以擁有一個美滿的家庭，平凡卻也快樂的童年，但現在呢？你經手過的交易超過上千筆，其中至少有兩成死在了船艙。他們的屍骨被抛入暗無天日的海底，靈魂永遠也無法得到安息。你聽到了嗎？他們在說海水太冷，也太黑了。”

佚名深深吸了口氣，強行壓下喉嚨裏的血腥味。“你現在來跟我談無辜？石原涼介，你不配。”

“呵、呵哈哈哈哈——”石原涼介跟瘋了似的發出一連串嘶啞的笑，他目光陰狠地盯着佚名，每一個字節都如同淬了毒。“我在地獄等你。”

……地獄？

佚名輕飄飄地看了他一眼，踩着平衡車離開了。“高津先生，把他帶走。”

不管是你，還是我。

像我們這種人，注定不得好死。

石原涼介被綁住手腳丢進了後備箱，坐在副駕駛位的佚名報了個地址。高津健太以為自己聽錯了，于是再次确認了一遍。

“啊，沒錯。”佚名調整了一下座椅靠背，姿勢換成側躺。“抓到壞人送去警局是常識哦，你盡管開。”

……可我們是黑手黨啊。

高津健太不敢多問，他還記得這位幹部候補喜歡執行力強的部下。

轎車駛離了停車場，直奔十公裏外某個警察局。

不知是不是巧合，佚名剛下車就在警局門口撞見了兩位熟面孔。

“喲~，大叔A、大叔B，又見面啦！”

“誰是大叔A啊臭小鬼！”長得比較着急的城田剛下巴胡子拉渣，一身警服跟腌菜似的皺皺巴巴。熬了幾個通宵的他眼眶烏青，而被迫加班的理由是因為一起大型跨國拐賣案。

“你來幹嘛！”

表情冷漠的中村浩嘴邊叼着半截熄滅的香煙，同樣是一副熬夜過度的邋遢模樣。一開始他還沒認出裹得嚴嚴實實的家夥是上次那個麻煩的小鬼，直到熟悉的稱呼方式在耳邊響起，他的表情瞬間變得更臭了，絲毫不掩飾內心的嫌棄。

“給我好好叫人名字。”

“嗨嗨——”佚名沒什麽誠意地擺了擺手。“我來給你們送新年禮物啦，雖然有點晚了，不過……我想你們應該不會介意吧。”

城田剛一臉狐疑地瞥了一眼佚名，“怎麽？你這是打算當衆行賄？”

“诶~，我只是一個物流公司的普通員工，哪來多餘的錢收買警察？”佚名聳肩攤手，演得特別走心。“高津先生，拜托你啦。”

高津健太立刻下車，他先是把佚名交給他的紙袋遞向中村浩，等對方接過後轉身開啓後備箱，将石原涼介拎了出來。

“東西都在這裏了，大叔A跟大叔B可以提前商量一下之後的休假要去哪兒，我推薦箱根。”佚名意有所指地笑了笑，又重新鑽進了副駕駛位，他降下車窗朝兩人比了個大拇指。“我這人比較懶，體質也不太适合，二位替我去泡一次溫泉吧！工作加油！”

中村浩：……黑手黨對警察說‘工作加油’？是我瘋了，還是這小子瘋了。

城田剛：大概熬夜太多，産生了幻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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