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風流渣的渣史
秦嫣還活着,正如曹胄所言,能坐上未東門主之位,她又怎會沒幾下身手?只是她活得似乎并不太好。
自高高的懸崖墜下,她不僅要自救,更要顧及米辭的安危。在下落的瞬間,她及時甩出袖中紫練纏向途中樹木,然而僅餘的一條紫練承受不住兩人重量,不多時斷裂開來,他們再次墜下。
正在百般無法之際,秦嫣驟然記起歐若吟送的彎刀,拔刀出鞘刺入崖壁之中。爾後,借這彎刀,她帶着米辭一段段往下落,只是落至中途,箭傷發作,她一口氣沒提上來,手中一松兩人直直摔下去。
幸好當時他們距崖底已并不太高,而落地之際,秦嫣還能及時帶着米辭就地一滾,緩沖大部分力量。
不過,這一滾讓背後那支羽箭穿胸而出,秦嫣一口鮮血噴出,當場昏迷過去,而右臂仍緊緊攬在米辭腰間。
因為有秦嫣舍命護着,米辭除了幾處輕微劃傷外,并無大礙。自秦嫣保護中掙脫而出,米辭低頭打量她血色全無的面容,有一瞬怔忡,爾後是久久沉默。
沉默終了,他擡眼打量周圍環境,只見崖底樹木蔥郁,遮天蔽日,野草過膝,渺無人煙。
這時,草叢中有窸窣響動傳來,未等他看清草中何物,一道綠光迅疾撲向秦嫣。米辭下意識地兩指一夾,他夾住的是一條碧綠色的毒蛇。眼底一暗,他夾住蛇尾,—擲、一甩,屈指敲在蛇的七寸上。
這蛇雖然沒給兩人造成危險,但讓米辭意識到眼下這地方并不安全。秦嫣箭傷處還在滲血,血腥味必将引來不知名的危險。
他俯身抱起秦嫣,開始尋找安全落腳點。
費了好一番力氣,終于尋得一處可暫居的山洞,此時已是正午。然而崖底草木茂密,僅有少數陽光透過層層遮掩照射下來。陽光不及,溫暖不至,這裏冷森幽暗,讓人遍體生寒。
箭傷滲血不止,不多時蒼白臉色轉慘白,秦嫣情況越來越不好。
米辭俯身靠近,低聲道:“夫人,夫人,你怎麽樣……”
團扇般睫毛阖着,雙目緊閉,她毫無反應。
幹等下去絕不是辦法,米辭扶她于安全之處躺好,于周圍尋找止血藥草,爾後取來清水,拔出羽箭,為她簡單處理傷口。
她傷在胸前和背後。褪下那衣衫之際,米辭面上一熱,不自覺偏開眼睛,緊接着迅速上藥、止血、包紮,為她重新掩上衣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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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下情況不明,秦嫣重傷,他不識此處路徑,只能暫時在這裏等秦嫣醒來或者等未東諸人尋至。
按照米辭估計,如果運氣好的話,秦嫣明天應該就能醒來吧。而她是未東門主,對未東的一草一木都極為熟悉,只要她醒來,他們就有把握走出這荒草密林。
事實證明,這次遇險将兩人所有好運都用光了。因為當天晚上,秦嫣突然發起高燒,燒得兩頰暈紅欲滴,渾身炙燙。後來,她甚至神志不清,開始講胡話。
米辭忙沖出去取水,為她細細擦拭身子降溫,一遍又遍,而那燒非但沒有消退,反而愈演愈烈,最後幾乎燙得他不敢觸碰。
她的情況不容樂觀,米辭開始着慌,所有能想到能用上的辦法都已試過,眼下再無計可施,他唯有寸步不離地守在她身邊,等待事情好轉或者惡化。
下半夜,秦嫣從昏迷中醒過來,瞳仁外如蒙了一層淡淡的血色雲霧,直直地望着米辭,半晌,突然抓住他的手腕,低聲道:“米辭?”
沒想到她還認得出自己,米辭怔愣一瞬,俯身向前道:“夫人。”
手上收緊,秦嫣稍稍昂起頭,無神雙目盯着他,恨恨道:“她就那麽好?此生非她不可?我這般待你……這般待你……”
氣噎語塞,她松開他的手腕,緩緩倒下去,望着他忽然一笑,笑容綻開在她紅透的臉頰上,猶如盛開的妖冶罂粟花:“對于你們男人而言,是不是得不到的就是最好的?我曾經以為一分付出得不到一分回報沒有關系,因為我可以十分付出,這樣至少能有一分回報吧。”
她輕輕搖頭,笑了笑,只是笑聲比哭聲還讓人難受:“我恨不能把命都給你們,到頭來換回了什麽?聽人說男追女隔層山,女追男隔層紗,我想着一層紗而已,即使磨也可以磨破。”
她慢慢閉上眼睛,輕笑道:“或許一開始我就錯了吧,你們男人的心思真是一個比一個難猜。難求恨我,你恨我,連顏戈都恨我,曾經漠遲要殺我,現在曹胄也要殺我……”一弓雙箭,百步穿楊,正是曹胄無人能及的絕招。
她的聲音低緩下去,漸低漸不可聞:“不猜了,我累了,不想再猜了。已經盡力了,我真的做不到。我無能。”說至最後一字時,她話語驟停,猛地張開眼睛,俯身嘔出一大口血。
米辭一直沉默,這時忙向前扶住她,喚道:“夫人,夫人,你怎麽樣……”
目光渙散而游離,眼珠緩緩轉動,她望向外面黑沉沉的夜空,唇角勾起,流露出一絲極淡的笑意:“果然是因果循環,報應不爽。”唇畔鮮血淅瀝而落,眉眼間漫上深深的疲憊,她竟似連睜眼的力氣已失掉,一點點重入昏迷。
米辭怔怔地看着她,只是看着她,俊美面容上淡無表情。
黑夜将盡之際,秦嫣身上溫度一點點降下來,米辭以為她終于熬過這一劫,正要長舒一口氣,不料她身體溫度卻是一直下降,最後竟然冷得打寒顫。
米辭脫下衣袍為她覆上,卻是無濟于事。她冷得整個人都蜷縮起來,抖個不停,唇已變作青紫。
于她身側躺下,爾後擁她入懷,用自身的溫度一點點溫暖着她。下巴摩挲着她柔順的秀發,米辭長嘆一口氣,眼底浮上痛苦神色,低喃道,男追女隔層山,女追男隔層紗……
紗簾掀開,一位紫衣美人現于眼前,雪膚花貌,雲鬓蛾眉,秋水盈目,唇紅齒白,美得很妙得緊。美人淡淡掃他一眼,嫣然笑道:“米辭是吧。本門主看上你了,從今日起,你就是本門主的大侍。”
受制于人,動彈不得。他冷冷地看着她:“你是誰?”
美人面飛紅霞,瞬轉羞答答模樣:“我是未東門主秦嫣,你的夫人呀。”
眼中冷意更甚,他盡量保持優雅修養,啓唇緩聲道:“秦門主,請你馬上放我回去。”
秦嫣眨了眨眼睛,掩口而笑:“新親回門是三日後的事,米辭這麽着急做什麽?時間不早,喝了這交杯酒,我們就歇息吧。”
任他再好修養,此刻亦隐忍不得。他自牙縫中迸出一個字:“滾!”
手中錦帕一甩,秦嫣妖媚笑容不減,嬌滴滴道:“好好,本夫人先滾,米辭你準備一下。”轉身,沖一衆侍衛道,“走,我們去難求那裏瞧瞧。”
困于未東做人面首,他又羞愧又惱怒,不過鑒于秦嫣雖然整天色迷迷地盯着他看,但并沒有強行迫他做什麽,而且無論他怎麽發怒甚至辱罵,她都沒有絲毫生氣之意,依舊是笑吟吟地問,“米辭,你喜歡吃什麽?我讓廚娘給你做。口味喜歡偏甜些,還是偏鹹些?”
這般過了半年,秦嫣對他的看守終于放松。聽侍衛們私語,秦嫣在他與幽難求之後,又收了幾個男子入門,這時正忙着周旋其他夫侍。
數日後,他終于尋得一個機會,打暈看守之人,倉皇逃了出去。只是他出身書香世家,不清楚江湖之事,不了解未東是個什麽樣的存在,不知道沒有秦嫣贈予的勾玉作鑰匙,常人千萬不能碰罩在外面的未東防護陣。
他不知道,他以為自由就在眼前,欣喜萬分地沖過去,然後一道白光炸起,他只覺喉中一熱,一口鮮血噴出,當場不省人事。
再次醒來,他又重回未東府上,仍是行動受制,動彈不得,一如往昔。然而之前是因為被點了穴,這次卻是因全身綁着厚厚的繃帶。渾身都在疼,疼得厲害,尤其是那雙手,仿佛正放在火中灼燒。
這時一位年輕的英俊男子行來,告訴他說,他被未東陣法反噬,全身皆傷。因為反噬是從他接觸防護罩的雙手傳至全身,所以那雙手受傷最重,如果沒有別的法子,或許以後再不能動了。
而他米辭,琴棋書畫無所不通無所不精,一手好字古國無人能及。他恨她,恨不得一刀殺了她。
秦嫣為他在城西置辦一處別院,然後着人将他送至別院休養。她也随之入住別院,然後每天親自端水喂藥照顧他,不論他生多大氣,不論他打翻幾次藥碗,不論他如何怨恨她,她仍是笑吟吟的模樣,只是笑容裏多了幾分小心翼翼的讨好,“看在我這張還算不錯的臉上,米辭你也得喝了這藥不是?”
後來,那年輕男子來為他換過幾次藥,那男子話比較多,有點唠叨有點羅嗦,男子自我介紹說,他叫彭古意,秦嫣二侍。
彭古意說,你身體的傷已愈合,無大礙。不過下次換藥之前,無論想什麽辦法,你必須讓這雙手動一下,不然就真的廢掉了。
時間一日一日流逝,不管他如何咬牙努力,那雙手仍像不屬于自己般,紋絲不動。
伺候他喝藥後,秦嫣往往會呆上片刻,東拉西扯陪着小心給他聊天解悶,然後說着說着就自個發起怔來,很落寞的樣子。
第二日就是彭古意換藥的時間,他的手還是絲毫不能動彈。那天晚上,秦嫣守在他床邊,絮絮叨叨地說了許多話。
她說,米辭,別擔心,一定還有其他辦法,古意這厮喜歡胡扯又超級愛財,待我多付點錢他就能想出法子來了。
她說,萬一古意不濟,我還有個六師弟醫術獨步武林,幾乎能活死人肉白骨,到時我們請他來,他一定有辦法的。
她說,如果還是不行,我會照顧你一輩子,你想做什麽我來幫你,我可以做你這雙手。你別不開心好不好?
他大怒,沖她吼道:我想要你死,去死啊。
她手上絞着錦帕,笑得愈發讨好:呃,米辭,咱能換個不?
這般小心翼翼的笑容越看越礙眼,越看越氣憤,他暴怒而起,一巴掌甩過去:賤人!
她怔愣一瞬,一把握上他的手,欣喜得幾乎流淚:你的手能動了?!
人非草木,孰能無情。
自此,他就養成了一個習慣,喜歡半掩窗戶睡覺。因為自那窗戶縫隙間,可以望見她于斜對面批閱文件的情景,可以望見她于燈下的一颦一笑,可以望見她時而悵然的發呆狀……
一日夜晚,大概是過于疲累,她伏在桌上沉沉睡去。他無聲行去,輕輕推開她的房門,小心地為她披上一件外袍,凝視她良久,又邁步出去,然後就看見了不知何時立于門外的青衣男子。
唇畔含着無可挑剔的微笑,氣質高貴,舉止優雅,青衣男子微微颔首:“在下寧微,夫人三官人。”
寧微目光轉向秦嫣,眼中是不加掩飾的脈脈情意:“我與嫣兒相識五年有餘,曾訂下盟約生死相依。後來種種外因影響,我們之間出了點誤會,不過,既然我都到了這裏,我和嫣兒重歸舊好不過是早晚問題。”
頓了頓,唇畔笑意加深,寧微又道:“說了這麽多,其實不過一句話。我想告訴米公子,她是我的女人,擅動者,死。另外,在下來自北國寧府,所以請不要懷疑我的能力。”
他心底一點點沉下去,靜默不語。
寧微含笑道:“米公子,眼下你有兩條路可選,第一,離開她,離開未東,我可以助你達成此願;第二,留在未東,只是再不許接近她,否則,殺無赦。”
偏眼看了看猶在沉睡的她,他幾乎沒有多少遲疑,笑了笑:“那就第二條吧。”
寧微微笑始終如一:“米公子,你是聰明人,我想你知道該怎麽做”
之後,衆人皆知未東門主夫侍米辭行止浪蕩,整日混跡于青樓女子之間,有傷風化。秦嫣勸阻不得,一氣之下自別院搬回。
至于秦嫣拆散他和那位女子的姻緣,不過是他恰好能拿來掩飾的說法。
他和重雲約定的本就是前一日。他等了一天,沒等來重雲。心中失落,于是沒有立即離開,這一停就停到了第二天。
結果,他等來了秦嫣。
耳畔似乎還回蕩着她當日嚣張的聲音,“米辭是吧。本門主看上你了,從今日起,你就是本門主的大侍。”
一點點擁緊了她,下巴摩挲着她柔順的秀發,米辭低聲痛苦道,嫣兒,你千萬不能有事……
作者有話要說: 女主曾欠米辭一個很大的人情吧,所以才會這麽由着他。至于女主喜不喜歡米辭,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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