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1 情臨(十)

鐘情淡淡地應了一聲“嗯”。

戚臨眼角半彎,雖是對他這不冷不熱的回應有些不悅,但臉上卻是笑意未減。

他們身後的一衆弟子都摸不清戚臨的身份,只是定定地望着,不作言語。半晌後,也不知是誰注意到戚臨周身的魔氣,小聲呢喃了一句:“他是魔修。”

最初是他周圍的弟子發出驚呼,緊接着便轉述到了所有人的口中。

律钊聽到後邊細細碎碎的交談,好奇地挑了眉,問鐘情:“你從哪裏招惹來的魔修?”

鐘情無言。

而後律钊便偏了頭,直視着樹上的戚臨,說道:“閣下來此,莫不是想要求度化的吧。”

戚臨眼皮一掀,看向律钊時眼中已經褪去了先前的那般神采,換上了一股冷意,“我來此不過是想看看近年來各宗又出了什麽歪瓜裂棗。”

律钊直覺這個“歪瓜裂棗”是在罵他,想要開口繼續争論,卻被鐘情攔了下來。

鐘情說道:“你來這做什麽?”

戚臨又換了個态度,調笑地說道:“來找你。”

鐘情皺了眉,似是對戚臨的這番說辭不以為然。但他身後的弟子全然變了副神色,将戚臨的話作了真。

“魔修猖狂!你可知道他是誰!”

“一介魔修擅闖佛門,是在小瞧百家仙門與佛宗嗎!”

“我劍宗的師兄,也是你……也是哪裏可以輕慢的嗎!”

“鐘師兄端方無瑕,又如何會與你這魔修有牽扯!休要在此讨煩!”

戚臨沒有理會他們的話,目光始終都落在了鐘情的身上,“上次走得倉促,有好多話都沒來得及同仙君說。”

他的聲音壓得又低又欲,鐘情身形一怔,猛然間就想起了那日山洞中發生的種種,耳根都不免染上了一點紅。

身後的弟子憤憤不平,皆以為戚臨是故意來找鐘情麻煩,叫他難堪的。律钊皮偏過頭瞟了他一眼,也當鐘情是被這魔修氣着,便不管他的阻攔,開口便道:“人也見過了,話也說完了,我二人便告辭了。閣下在佛門裏可要小心行事。”

“不勞費心。”戚臨戲谑地說道,“可我來找的是鐘情,他還沒與我說話,你們為何又上趕着替他回答?”

鐘情張了張嘴,嗫嚅猶豫了一會,不鹹不淡地說:“那日之事,多謝了。”

“只是一個謝字嗎?”戚臨追問。

“嗯。”鐘情垂了眸,不再看他。

“好。”戚臨笑了笑。

音落,律钊搭上鐘情的肩,半拖半摟地帶着人穿過樹蔭,緩緩走遠。戚臨回身望去,并未阻攔。鐘情的背影挺拔如松,但肩上的那只手卻是格外礙眼。他神識一凝,給鐘情傳了一句話:“黃昏時分,我來找你。”

鐘情驚愕地回過頭去,只見那棵榕樹根須飄蕩,枝葉相擦,哪裏還有戚臨的影子。

·

沐浴更衣後,鐘情在窗邊一坐三個時辰。他原先是念着清談中有所體會,想回院後再行凝思靜坐,可當他一閉上眼,腦海裏盡是戚臨的那一句話。入定不過一時辰,便再無法繼續下去。

他說黃昏來擾,此刻紅霞翻湧,青山鍍暖光,已近落日之時。

鐘情坐在桌前,半斂着眼,手上拿着一支狼毫。桌上是散亂着的幾張宣紙,上面是他三個時辰靜坐的結果。鐘情幾乎是把整本《千秋雪》都給默了下來,一筆一劃寫得工整,像是在消磨時間似的。

天色漸漸暗下,相鄰的屋子都點上了燭火,窗戶上透出一點微弱的光。鐘情擡起頭,放了筆,猶疑地看着前方桌角上的燭臺,猶疑地捏出一個訣。

下一刻,微風驟至,眼前宣紙翻起,有幾張還被吹下了桌,趔趄地溜到了門邊,碰上了一雙繡金的黑靴。黑靴的主人俯身拈起那張紙,他的手指修長,骨節分明,那張紙被他提到了眼前,草草地端摩了一會,又被他松手送回了桌案。

“讓仙君久等。”他指尖一點,案上燭火燃起,暖色的燭光映上了他的臉。

他信步走到鐘情的身前,腿上一擡,靠在了桌沿。

鐘情神色平淡,問道:“你有何事?”

“不若仙君猜一下?”戚臨道。

鐘情皺了眉,似是對他這副輕佻模樣很是不樂,他收了筆墨,說道:“若是沒什麽要事,魔皇可以離開了。”

“這就是仙君的待客之道嗎?”戚臨委屈地說,“我辛苦來此,連盞茶都不曾讨到。”

他見鐘情仍是沒有開口的意思,自顧自地往下說去:“仙君白日同我說了‘多謝’,可我也有一個‘謝’字未說。”

鐘情料想他說的是流離島上的事,回應道:“舉手而已,不必。”

“我尋了好久,覺得若是用法器什麽作為謝禮,未免也太配不上仙君。”戚臨頓了頓,俯**對上鐘情的眼睛,“所以仙君可願意同我去個地方?”

鐘情與他對視着,什麽也沒有說。

或許是想的。他能感受的到自己內心裏的蠢蠢欲動。他也好奇戚臨會帶他看些什麽,做些什麽。但他只是微微張着唇,不知道要如何答應這個邀約。

平日裏無論是對着律钊還是其他師兄弟的邀約,他都能淡淡地回應上一聲,或是“嗯”或是“抱歉”,可如今對着戚臨,卻只覺得喉嚨幹澀,那個字竟似卡在嘴邊,怎麽也說不出來。

“仙君既然不說話,我便當你是默認了。”話落,戚臨便抓上鐘情的手,将他從椅上拉了起來,快步出了屋。

山間的風是涼的,但手上的觸感卻是熾熱。

鐘情亦步亦趨地跟在戚臨的身後,目光落在戚臨握着他的那只手上。

他應該把自己的手抽出來,這樣有些奇怪。

可即使心上是這麽想着,手上也沒有半點的動作。

佛門的後山有一條溪流,三曲九彎,蜿蜒留入鄰城內的一條河。鐘情看着戚臨扯着他一路走下後山,來到了那條溪流的邊上。

水中不知何時被置了一條木舟,有些簡陋,連個船篷都不曾有。

戚臨松開他的手,說道:“仙君請吧。”

“你要帶我進城?”鐘情問。

戚臨笑着,沒有說話。鐘情與他對視了一會,認命地上了船。戚臨也跟在他的後邊,在他對面坐了下來。

木舟很小,但容納兩個人足以。戚臨捏了訣,打入船沿的木板上,木舟順着水流載着他們一路向前。

兩岸的林間漆黑一片,間或有熒熒星點閃爍。戚臨擡手一晃,一道黑氣入了林間,随後那些星點陸續亮起,争相躍出,逐漸漫上綠樹的枝頭。

像是星河墜入人間。

有幾只螢火蟲還飛來了溪上,停在了戚臨的指尖。他笑着擡起了手指,放在鐘情的面前,“不知道你們劍宗有沒有這樣的景色。”

鐘情盯着他手上的那只螢火蟲,下意識地伸出手碰了碰。螢火蟲受了驚,撲扇着翅膀飛遠了去。

鐘情喃喃地說道:“沒見過,很好看。”

“還有更好看的。”戚臨道。

水道越來越寬,兩岸也離得遠了。溪流彙入河中,木舟改為逆水而行。他們還未進城,就有若幹的花燈順流而下,飄蕩在舟身兩側。

“轉頭。”戚臨說道。

鐘情聽了他的話,轉過身去。只見前方河道之上,數十盞花燈飄飄蕩蕩,燈中燭火幽微,熠熠如銀河。

河上開了蓮,他們自燈中穿行而過,甚至還能看到花瓣上細小的字跡。鐘情不願去窺探他人心思,只一眼,便又将視線挪向遠方。

“今天是燈會。”戚臨解釋道,“其實我也沒想過能看到這些,我想給你看的是另一個東西。”

“為什麽?”鐘情問他。

“因為我欠你一個人情啊。”戚臨道,“葉苋草對我而言,萬分重要。”

“那也不必如此……”

戚臨望着他的眼睛,突然站起身,手自鐘情臂下穿過,困住了他的胸,“那仙君便當我是有意讨好吧。”

而後,戚臨足尖輕點,在木舟上一個借力,躍至了岸上。這個姿勢并不适合男子,鐘情也從未有過被人環抱的經歷,一時之間面上也帶了點過不去的羞赧。

“我自己可以。”

“怕你找不到路。”

戚臨帶着他躍上城中高牆,幾個起落之間,他們已然爬上了全城最高的那座樓。

戚臨松開手,鐘情立即與他拉開距離。

此刻全城景色盡收眼底,無論是河邊人潮往來,還是檐下燈火綽綽,都如映在畫卷一般,盡收眼底。

戚臨從袖中摸出一張符紙,甩手扔上了天。符紙在夜空中變作星星火光,劃過一條弧線,最後融于黑暗。

而後,一道金光竄上了天。

第二道,第三道接連上空,響聲打破了靜默的夜,煙火在空中炸開,光點布滿了夜空,與星光争輝。猶如一場金雨。

火樹銀花合……明月逐人來。

鐘情側過頭望着身邊的戚臨,火光映在他的眼中,把那雙眸子襯得分外明亮。煙火的光罩着他的臉,将上邊的每一處線條都描摹得清清楚楚。

他恍惚聽見自己的心跳。

即使是在這樣的響聲裏,它也分外明了。

“仙君可喜歡?”

“喜歡。”鐘情下意識地作答。

他掩飾着自己的目光,偷偷地望着戚臨的側臉。也不知這一句“喜歡”究竟是在說誰。

散下的火光消逝空中,下一刻還有旁的星火陸續接上。夜裏的風獵獵吹過,将戚臨的頭發掃落在他的臉上。

鐘情擡起手,什麽也沒有抓住。

但他卻在這一刻睜開了眼。

天花板上的光影一晃一晃的,高壓鍋的氣聲闖進了卧室,空氣間飄散着飯菜的香氣。

鐘情揉着額頭起了身,信步走出卧室,圈住了廚房裏的慌亂身影。戚臨的長發蹭在他的鼻尖,癢癢的,上面還帶着一點薄荷的清香——是最近剛換的洗發水的味道。鐘情埋首在他的頸窩,側過頭碰了碰他側頸的**。

歲月忽已遠,

終不複當年。

亦……不負當年。

同類推薦

[快穿]大佬又又黑化了

[快穿]大佬又又黑化了

寧書綁定了一個男神系統,每個世界都努力的感化他們,只是……“乖,不準怕我。
”病态少爺摟着他的腰,勾唇撩人,氣息暧昧。
校霸将他抵在角落,捏着他吃糖的腮幫子:“甜嗎?張嘴讓我嘗嘗。
”當紅影帝抱着他,彎腰嗓音低沉道,“過來,給老公親。
”寧書帶着哭腔:別…別親這麽用力——為你瘋魔,也能為你立地成佛1v1,撒糖專業戶,不甜你順着網線過來打我。

神話原生種

神話原生種

科學的盡頭是否就是神話?當人族已然如同神族,那是否代表已經探索到了宇宙的盡頭?
人已如神,然神話永無止境。
我們需要的不僅僅是資源,更是文明本身。
封林晩:什麽假?誰敢說我假?我這一生純白無瑕。
裝完哔就跑,嘿嘿,真刺激。
另推薦本人完本精品老書《無限制神話》,想要一次看個痛快的朋友,歡迎前往。
(,,)小說關鍵詞:神話原生種無彈窗,神話原生種,神話原生種最新章節閱讀

你是我攻不過的人

你是我攻不過的人

“菜我買,飯我做,碗我洗,地我拖,衣服我洗,錢我賺,你還有什麽不滿意?”
“被你這麽一說,好像我真的不虧。”
蘇圈和熊果,鐵打的兄弟,拆不散的cp。
槍林彈雨一起闖,我的背後是你,你的背後是我,最信任的彼此,最默契的彼此。
這樣堅固的一對,還有情敵?
開玩笑嘛?一個炸彈炸飛去!
多少美女來問蘇圈:放着大片花海你不要,為什麽要守着這個懶鬼?
蘇圈說,沒錯,熊果就是個懶鬼,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了,洗個碗能碎,煮個面能炸,可是,他就是我活着的意義。
熊果:“好難得聽圈圈說情話啊,再說一遍還想聽!”
蘇圈:“你滾,我說的是實話,請注意重點,你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
熊果:“錯了,重點是我是你……唔……犯規……”

快穿:清冷宿主被瘋批壁咚強制愛

快穿:清冷宿主被瘋批壁咚強制愛

【雙男主、強制愛、病嬌偏執、雙強虐渣、甜撩寵、1V1雙潔】

傻了吧,頂流影帝暗戀我三千年!

傻了吧,頂流影帝暗戀我三千年!

[無女主+病嬌+爆笑+娛樂圈+蘇撩甜寵]
魔尊裴炎死後重生到了三千年後的現代,為償還原身欠債擺脫渣男,他參加選秀,因為腰細身軟一舞絕塵而爆紅。
粉絲們:這小腰,這舞姿,這長相,絕絕子!
導師江澈坐在評委席上,眸色幽深看着舞臺上的裴炎,喉結微微滾動,嗯……很絕,都是我的!
外人眼中的頂流影帝江澈清冷衿貴,寬肩窄腰大長腿,行走的荷爾蒙。
後臺,江澈挑起裴炎的下颚,聲音暗啞而危險:“師尊,我等了你三千年,你乖一些,我把命都給你!”

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穿成十六歲的少年,麻生秋也父母雙亡,無牽無挂,奈何原主沒有給他留下後路,已經是橫濱市著名的港口組織裏的一名底層成員。
作為非異能力者的普通人,他想要活下去,生存難度極高。
——沒有外挂,就自己創造外挂。
四年後。
他等到了命運最大的轉折點。
在巨大的爆炸過後,麻生秋也處心積慮地救下了一位失憶的法國美人。對方遭到背叛,人美體虛,冷得瑟瑟發抖,脆弱的外表下有着耀眼的靈魂和天花板級別的戰力。
“我……是誰?”
“你是一位浪漫的法國詩人,蘭堂。”
“詩人?”
“對,你也是我的戀人。”
麻生秋也果斷把他放在心尖上寵愛,撫平對方的痛苦,用謊言澆灌愛情的萌芽。
未來會恢複記憶又如何,他已經抓住了全世界最好的珍寶。
感謝魏爾倫!
你舍得抛棄的搭檔,現在是我老婆!
【麻生秋也CP蘭堂(法文名:蘭波)】
我永恒的靈魂,注視着你的心,縱然黑夜孤寂,白晝如焚。
——詩歌《地獄一季》,蘭波。
★主攻文。秋也攻,攻受不會改變。
★蘭波是二次元的異能強者,三次元的法國詩人。
★雙向熱戀,結局HE,讓這場愛情的美夢用烈火焚燒,燃盡靈魂的狂熱。
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搜索關鍵字:主角:麻生秋也,蘭堂(蘭波) ┃ 配角:魏爾倫,亂步,中也,太宰,森醫生,紅葉,夏目三花貓,澀澤美人,晶子 ┃ 其它:港口Mafia小職員
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

耽美 魚危
270.3萬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