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4 關東決賽之人心

金井綜合病院。

暫停休息的幸村渾身是汗，所幸作為運動員需要的身體反應、協調性等都在慢慢恢複。他望向窗外晴朗的天空，估算一下時間。[單打三應該已經開始了吧？]

“接下來進行單打三的比賽，立海大附屬柳蓮二VS青春校園乾貞治。”

柳與往常無異，默默上前。

“拿下這一場吧，柳。”

“了解。”

“柳前輩！對面那個根本沒什麽名氣嘛，削零啊削零！”切原的話裏明顯對上兩場前輩們的比分有些不滿，不過沒人與他計較。

比賽開始前，記者井上為青學講述了場上兩人的關系。

“柳君和乾君，國小時是雙打搭檔。”

“真的嗎！”

“啊，雖然現在在不同的中學網球部活躍。小學的時候，是同一俱樂部的雙打組合。他們兩人的組合在當時的小學網球界時十分受人矚目的。”

“《網球月刊》也曾經進行過這方面的取材。兩人可以說是少年網球選拔賽的代表性人物。”

“這我還真不知道。”青學新生正選越前也明白了。

被全場關注的柳與乾以相同的步伐來到網前。

“好久不見，貞治。”

“四年兩個月十五天。”

“我可不會因為是以前的朋友而放水。”

“當然，求之不得。”

“比賽開始，青學乾先發。”

[終于，蓮二，看着你在立海的活躍表現，我想總有一天會和你分出勝負。四年前那場未完成的比賽......我會贏的。]乾的高速發球在柳看來司空見慣，他以正手接發打出斜線球，而乾已經預測到球路。

【右下角底線48.4%，直線上旋往左邊線45.7%。】柳晃身□□。【左邊。】

擊向左側的上旋球被柳預判成功，而乾也在判斷柳的下一球。[右下帶上旋的抽擊球，角度為30度左右。]他同樣接下。[擊向左側的概率為82%。]

柳一個反手打出斜線，而乾已經等在那裏，調整好姿态正手平擊。[好，完全正确。下一次你将用短球企圖得分。]

柳在中場下切放出短球，而上網的乾抽擊打出穿越。

[15:0]

【不錯，貞治。】柳去到後場準備接發。【基礎紮實，你也在一直努力着嗎？】

第一局的焦灼讓立海一邊的臉色不那麽好看。

“柳前輩......”切原不明白柳的想法，“明明能接到的吧？”

“可能想摸底？”丸井給柳找理由，“對面也是數據網球的風格啊，是吧？”

柳生的好心情無影無蹤：“誰知道呢？不過，柳君和那位乾君是有交情的。”

“但是，參謀可是‘三巨頭’之一啊。”[這名號意味着什麽，參謀，你不清楚嗎？]

［game Seigaku 1-0］

“柳。”真田的視線集中在柳手上的黑色護腕，“你——”

“請交給我。”

“......贏下來。”

“啊。”

[蓮二，過去的四年兩個月十五天時間，那段日子的成果，在這裏向你展示。]

【貞治，你的努力成果，我差不多已經看全。】柳拍了幾下球，起抛揮拍。【所以接下來，是時候為立海拿取獎杯了。】

[往中線向的概率為81%。]随着柳的引拍動作，乾開始往左偏，但球速和球路完全超出預測。

[15:0]

網球因上旋在過網後下沉，又因側旋劃向右發球區的右上角，向邊線外移動，移動方向準備錯誤的乾追趕不及。

“怎麽會......”乾無法相信他的數據出錯。

第二球乾接發，正手回向斜對角。

[球拍的前端降到最低，是以控制為主的上旋球。上網截擊可以得分。]向前場移動的乾被打出穿越。[進攻性削球！]

“球拍降得這麽低，我應該打不出削球，你是不是這樣想的？”

“......”

“看來被我說中了。”

柳以事實說明乾确實沒有掌握他的數據。

在柳從右前場移動将乾的短球反手擊回時，他讓乾心中的焦慮擴大。

“柳蓮二在前後場運動敏捷，但在網前左右位移時，應該追不到球。你想這麽說的吧？”

【貞治，我原來一直以為，數據無所不能。只要能掌握對手的數據，那麽，比賽場上的勝利是一定的。】柳用單反的直線下旋球拿下局點。

［game Rikkaidai 1-1］

【事實并非如此。】到立海後，他被打醒了。

【數據的使用，确實可以在對決中獲得巨大的先機。如同在棋局中預判對方的路數而布下陷阱。但網球比之純粹的弈棋，多了些東西。】

身體力所不及的地方，即便預料到也無法回擊，這是福山和真田讓他懂得的道理；人心廣袤，世事無常，比賽中充滿未知，真實與虛假并存，這是幸村教他的。

【不進則退。立海的每一位部員，都不會傻傻愣在原地享受贊譽。】

【貞治，我看到你與四年前無異的思維，但你真的了解現在的我嗎？】

［game Rikkaidai 2-1］

[蓮二，你是想說，我把你的數據搞錯了嗎？不，這不可能。]乾的球路一次次被柳識破，而柳的球路仍一次次與他的判斷背逆。

“柳君如此小心翼翼，難道對面真的是潛藏的高手？”

“好偏心吶，柳平時和我練習可沒這麽溫柔。”粉色泡泡糖被吹破。

“交換場地。”

兩位選手在中網邊交錯。

“蓮二。”腳步停下，“如果你已經完全看穿我的數據網球，那我就丢棄數據。”

“......”

“從現在開始，每一球我都會全力以赴！”

柳還沒回應，場邊的切原倒先出聲：“說得你好像之前沒有全力以赴一樣。”

【丢棄數據......】柳維持面部的平靜，沒有笑出聲。【這就是你的應對方法嗎？貞治。因為你總是踩在對手的陷阱裏，所以幹脆走一步看一步？】

乾全力的平擊被柳以抽擊應對，直線上旋球精準地落在底線。

“剛剛那球還不錯。”

“別這樣，文太，乾君是全力以赴的。”

“嗷。”也不知道丸井聽進去了沒。

大石看着賽場上奔跑揮灑着汗水的乾：“不去計算，不去判斷，只想着将來球打回。乾終于從數據中解放出來了啊。”

“速度好快，回球變得更有力量，乾前輩加油！”

“笨蛋，別幹擾前輩。”

“笨蛇你......”

[30:15]

[歸根結底就是不依靠數據，以身體直覺在打罷了。]真田端坐在教練席，對乾的打法嗤之以鼻。[但是，太嫩了！你以為用這種胡鬧般随心所欲的風格，就能打敗我們立海大的“三巨頭”之一嗎？]

柳打出上切拿下一分後，來到局點。

【将自己的固有回球方式破壞掉，就以為能讓依靠數據的我無所适從了嗎，貞治？】柳在底線，望向中網那邊自己兒時的搭檔。【數據，在比賽中，也就是信息。】

【發現獲取信息，分析、使用。數據網球風格應當時刻更新的，不是數據，而是處理信息的整個流程的能力。】

【貞治，你現在的狀态和水準，已經被我更新了大半，就在這三球之內。】

［game Rikkaidai 3-1］

奮力追球的乾撲倒在地，可惜網球還是落在他這半場。柳看看已經不顧形象的乾，将目光轉向教練席，眼中出現的是真田剛正的身影。

【精市......如果你在那裏，應該會為我感到高興吧？】

【亞玖鬥前輩将我帶入數據網球，而你為我指明迷蒙的前路。】

【精密的概率計算中，一串串數據裏，仍有游離在它們之外的，不确定性。】

【這就是網球競技的魅力，人心博弈的魅力。】

【即便是數據網球，也絕不會有盡頭。因為，不确定性是永遠存在的。】

【你......】

“無論如何，我都會堅持！”乾站起身，打斷柳的思緒“來吧，蓮二，痛痛快快打一場，就像四年前的對決。”

“......貞治。”【原來你還記得那場比賽。】

當時，兩人國小雙打的理想，卻要因柳的搬家突然破滅，柳一直支支吾吾難以開口。當時的乾是抱着多大的希望描繪他們未來的藍圖啊，這讓他把嘴邊的話又咽了下去，而是提出一場正式的單打對決。

最後的對決，比分停留在[5-4]，他們因俱樂部管理員的到來而中斷。之後他便......離開了，再沒有聯系。留給乾的只有那聲“對不起”而已。

【......】

［game Rikkaidai 5-3］

這回輪到立海觀賽席的正選們沉默了。

“從第一局開始，參謀就怪怪的。”

“過分了啊。”閉上眼都能聽到濤濤的“水”聲，仿佛洪閘被打開。

青學一邊看到希望，他們沒想到乾與柳的較量不相上下，到現在為止才被拿下第三局發球局。“乾，用勁去拼吧！”

［game Seigaku 4-5］

真田是真的生氣：“柳蓮二！”

“......”

柳不清楚自己現在是什麽狀态，他心裏的想法很亂，亂成一團，而真田無法幫他梳理和安定下來。

“這是最後一局。”真田嚴厲的警告浮在耳邊，沒能被他的信息處理中心獲取。

耳邊是青學那裏歡快的鼓勵與調笑聲，完全不去在意乾身上的擦傷、刮痕，以及開始紅腫的右臂，所謂少年人的熱血？他見得多了，熱血不止青學這一隊有，但是，乾在青學也被感染了嗎？一樣可以為了勝利，什麽都不顧，連身體健康，連自己堅持的球風都能看似果決實則涼薄地抛棄。

“現在是[4-5]，和四年前一樣。蓮二，我們繼續吧，未結束的對決。”

［game Seigaku 6-6］

柳現在是什麽心情呢？連他自己也不知道，一如當初被接二連三打擊後思考數據網球前路時的茫然。心裏某個天平像跷跷板一樣左右搖擺。

他對勝利，其實看得很淡。比賽無論輸贏，有所收獲就行了。他上場時期待的不是勝利，而是力所能及地表現之後，教練席上見證着的幸村的評價——精彩的比賽。

視線再次指向教練席。

【精市，赤也說的很對，沒有你在的網球部，很寂寞。】

[蓮二，我拼到如此地步，就是為了向你證明！]

【你那深不可測的網球風格，是我至今都無法明晰的。明明是最普通的動作，在數據中被羅列出的一條，卻呈現出意想不到的效果。富有美感，自由灑脫。】

[我們是最契合的搭檔，]

【你就像一道光驅散了昏暗，讓我堅持極度理性的球風，我因此感受到，光芒中無與倫比的競技魅力。我願意一直追随你的步伐。】

[也是最能彼此了解的對手！]

【現在，我丢失了......】

[最後一球，我們各有50%的概率，蓮二，這是最後的，決定勝負的一球。]

【此情此景，有誰能幫我？我到底該如何決定？精市，如果你在這裏，該有多好。】

［game set and match, won by Seigaku 7-6］

“只不過是碰巧而已，”

“......”

“獲勝率雙方都是百分之五十。下次獲勝的，蓮二，或許是你也說不定。”

柳與伸出手掌的乾相握：“啊。”【人心啊......真是一場差勁的比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