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三天

丁級城市撒加城,第三高中環校學區房。

“蓁子,你看到這封信的時候,我應該已經死了。”

“別哭。”

“揚州城兇悍無比,不愧是新帝都的萬年軍區,高武飛地,我們酆都人吃下來着實艱難。”

“老哥沒法帶你去看打的新城了。”

“記着,回了城別苛責市長,決定是我們共同做下的,後果就該一起承擔。”

“保重自己,以後好好生活,別再不着四六了,明白嗎。”

“游仙……”名字都沒來得及打完。

夜幕如墨,游仙蓁翻來覆去睡不着。

收到這封信快三天了。

她讀了幾十遍,都想不起這個人是誰,只覺得致命的熟悉和痛苦。

這不正常。

大清早,生物鐘準時叫醒游仙蓁,綿密的灰色濃霧透過窗子湧進屋內,撒加城仿佛成了霧中死城。

游仙蓁騰地從床上坐起來,掃視卧室。

衣服又是自動挂在櫃門上,不用開櫃子。

她穿上,出屋坐上飯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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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蓁,吃點雞蛋,補腦。”

“馬上高考了,你媽說的對,多吃點。”

“今天不是小測嗎,仙蓁,考完想吃啥和媽說,媽給你做。”

父母剝着雞蛋,絮絮叨叨。

游仙蓁嚼了幾口米,想着那封信,輕聲問:“媽,我哥去哪兒了?”

面容秀美的婦女擦擦圍裙,笑容和藹:

“什麽你哥?你哪兒有哥哥,傻孩子,複習太累了吧。”

她的笑容像光腦雕版似的的準确,微睜着眼睛,連嘴角上提都和昨天早上一樣,帶着冷刀鐵鏽般的弧線。

游仙蓁後背發冷,咽下飯,“是,我學蒙了。”

“剛問的是隔壁青少年,他不是比我大幾個月嗎。”

“那個和我同班,不愛處理同學關系,只會誇耀炫富的走資派。”

老媽:“……”

日常對話忽然蹦出了一個無法應對的【新詞彙】。

場面眼看要崩碎,老爸趕緊接過來:

“亂說,一起長大的。”

“上學路上說不準遇上呢。”

游仙蓁低頭扒飯:“噢。”

臨出門前,父母熱情地送出門,游仙蓁冰着臉邁着小細腿走兩步,又轉臉回來,一把拉住老媽的手,用力握兩下:“媽,我晚上要吃腦花。”

老媽熱情回應:“行,給你做。”

十字路口的紅綠燈亮了兩輪,游仙蓁也沒走。

她站在馬路邊,渾身發冷。

剛才,那個女人的手,是毫無溫度的,只有觸感。

手指觸碰她的脈搏,什麽都沒摸到。

……

還有,我最讨厭吃腦花了。

他們絕不是我的父母。

最重要的是——

游仙蓁揉揉胃,早上兩碗米飯下肚,一點飽腹感都沒有。

這幾天沒甚餓感卻越吃越多,也沒甚飽感。

我要二次發育長胸脯了嗎?

游仙蓁提拉胸前肱二頭肌,面無表情。

也許,撒加城已經被【滲透】了。

我看見的父母,根本就是他城的【滲透者】。

我們從頭來看。

三百年前,【沉陸紀元】末期,時空雙軸崩潰,數萬個宇宙碎裂嵌套,像一萬副拼圖倒在一處,分不清彼此,不同時間空間互相雜糅裹挾,将宇宙變成一只萬花筒,每一眼,都是異常和破碎。

星球無法承受時空軸失衡,紛紛解體。

殘存的人類以城市為集群,進化出了【個體天賦】,城市也進化出了個體意識【城市之心】,大家在新宇宙抱團艱難求生,史稱【浮萍紀元】。

三百年來,舊城隕滅,新城誕生,沉陸紀元一二三四線城市的說法,再現輝煌。

攻城手這一兵種自此正式登陸人類歷史。

作為城市的孩子,他們搶灘登陸,奮勇厮殺,奪取新城供養母城,是最榮耀的職業。

最強的攻城手會被選為城市市長,他代表城市居民獲得【城市之心】的信任,鎮守城市。

【滲透者】便是攻城手中的分支兵種,作為先頭部隊,他們負責在大軍壓境前,滲透進入目标城市,為主力登陸創造有利條件。

撒加城是個幸運兒,區區丁級城市,飄蕩宇宙幾百年,能自由存活供養城民至今,市長必然居功至偉。

想想吧,那些傳揚在新宇宙的神話,累累白骨上的血紅傳奇。

舊帝都的覆滅,新帝都的崛起,萬物融通的巨無霸平洋城,神魔縱橫的妖都城,一神教信衆億萬的該隐市……他們都是新宇宙數以億萬計城市中的王者備選,一城統領成百上千。

撒加城只是個丁級小可憐,要真被宇宙海哪位巨無霸一線城市看上了,真是在劫難逃。

半年前,天文系統放消息,稱平洋分城23號的【宇宙浮游距離】開始無限逼近撒加城。

從此,撒加城進入一級戒備,全城恐慌。

滲透者即将登陸!

警報回響在每個城民的腦海。

但這只是猜測。

游仙蓁也懷疑過是不是自己的腦子出了問題,産生了幻覺。

現在,一個實驗的機會就來了。

樓前,走資派款款而來,沐浴着陽光,高貴優雅,身上五百萬的校服散發着黃金般迷人的光澤。

游仙蓁見鬼似的盯着他。

和“老爸”說的一樣。

路上巧遇走資派,事件展開精準無比。

“早,走資派。”游仙蓁打招呼。

走資派臉色立刻臭了,“無禮的女人。”

“叫我名字。”走資派是什麽,好熟悉。

游仙蓁張嘴,詐他:“……”

“我不知道你叫啥。”

走資派嗤笑,“還女騎竹馬來繞床弄青梅呢【1】,咱老早認識,你別裝蒜。”

女騎竹馬來?你中學語文體育老師教的嗎?

……

是記憶欺騙!

游仙蓁緊盯着他,猛地拉住他的手,使勁捏了兩把。

溫熱的,是活人的溫度。

有脈搏和青紫色的血管。

游仙蓁悲喜交加,給他一個熊抱。

走資派瞬間感受到了被大地母親狠狠摔打的痛苦。

他臉色爆紅,掙開,“你幹嗎!”

“終于忍不住十幾年暗戀我,打算用強嗎?”

“我給你講噢,我對你——”他盯着游仙蓁的臉,将“的醜臉沒興趣”給咽了下去。

這厮的長相,實在說不出“醜”字。

走資派暗自臉紅。

游仙蓁眼神放光:

“我不幹什麽,青少年。”

“我只想驗證一些事情,很高興在這個陽光明媚的早晨見到你。”

走資派:“???”陽光明媚?

他擡頭,到處都是濃霧,覺得眼睛被少女狠狠的羞辱了。

游仙蓁揚起巴掌。

猛烈的痛苦能使人清醒,這痛苦可以是物理性的、也可以是心理性的,講究的就是突然而毫無防備。

“看,這是什麽。”她出聲。

走資派一噎,“手啊。”

“……”游仙蓁搖頭。

“巴掌?”走資派又問。

“……”游仙蓁還是搖頭。

“那是啥,二頭肌嗎?”走資派不耐煩了。

游仙蓁嚴肅說:“不,是社會主義的鐵拳。”随後,一拳親上走資派的俏臉蛋。

嘣一聲巨響!

霧中行人紛紛側目。

剎那間,走資派飛出去三米遠,身體騰空,倒在狗尿堆中,爬起來後臉腫成南瓜,他眼眶含淚,結結巴巴:“你、你你你……嗚嗚嗚。”

怪力少女游仙蓁三步上前,和走資派殷切握手:

“現在想起來了嗎?”

“是郎騎竹馬來,繞床弄青梅。”

“你背錯了,青少年。”

走資派:“……”

走資派抖如篩糠,走資派悲憤莫名。

“日他!你是語文課代表嗎?”管我背沒背錯!啊!

游仙蓁一本正經:“我不是語文課代表,我是支書。”

“疼吧,疼就快恢複。”

“走資派,你被【記憶欺騙】了。”

記憶欺騙,滲透者的慣用伎倆。

這半年來,被撒加城廣泛宣傳。

走資派被吓得一愣,眼淚挂在睫毛上,神情漸漸古怪。

“你在說什麽,我聽不懂。”走資派李青山擦擦眼淚。

游仙蓁不死心地搖晃他,“怎麽會聽不懂呢!”

“撒加城這半年宣傳喂屎了嗎!”

走資派被晃得像個篩子,笑起來。

李青山譏诮地望着她,眼神複雜,帶着游仙蓁看不懂的諷刺。

這諷刺涼薄冰冷,讓游仙蓁發抖。

“沒喂屎,能養出你這樣的,就算宣傳沒白費。”他說着讓人聽不懂的話。

“我該謝謝你。”

“沒什麽事兒,就走遠點吧,躲家裏就行,別再去公衆場合。”

“一切快結束了,你們很快會迎來新生。”

說着,李青山站起來,氣勢挺拔,和原來的走資派截然不同。

游仙蓁擡頭望着他,不敢相信自己做了什麽。

“你、你你,不可能吧。”游仙蓁嘴唇微動。

李青山挑眉一笑:“有什麽不可能?”

“現在撕開了煙瘴,你不覺得,我面相看着一點都不像高中生嗎?”

游仙蓁:“……”

“是啊,十八歲的人長着二十八的臉。”

李青山:“……”

李青山忽然覺得手有點癢:“我看你面相也挺老啊,小姑娘。”

游仙蓁不語,臉色蒼白渾身顫抖,一副受驚過度的模樣。

見她這模樣,李青山心生憐憫,實在沒必要難為一個高中生,撒加城也不會靠一個小姑娘形成穩健防禦,他正色:

“你說的對。”

“你不知道我叫什麽。”

“剛喊出郎騎竹馬來,我就該清醒的,多謝你。”

“待我平洋吞并撒加那天,作為酬謝,我會為你謀個身份證。”

游仙蓁雙拳握緊,“你不怕我報告城市政府嗎?”

李青山想摸支煙,摸了半天,尴尬發現高中生衣服沒有裝,便咳嗽兩聲:“怕什麽?”

“你知道有多少人潛進撒加城了嗎?”

“告發我一個,除了打草驚蛇,激發進攻加快破壞城市,還有什麽用?”

“而且,我大平洋勢不可擋,你撒加毫無勝算,你明知道的。”

游仙蓁閉上眼睛。

李青山拍拍小姑娘的頭,穿着高中生校服揚長而去,“趕快去上課吧,說不準是最後一課了呢。”

很快,灰霧彌漫的十字街口只剩游仙蓁一人。

他,走資派李青山是個滲透者,來自一線城市平洋城的滲透者。

是我喊醒了他。

游仙蓁無比清醒地認識到這一點。

但真正讓她渾身發抖的,并不是這件事。

她明明沒走到街頭時,就意識到了撒加城可能被滲透的事情。

讓她肝膽俱裂渾身雞皮疙瘩緊急集合的是,剛才李青山嘴裏吐出的話。

真實自有萬鈞之力,真實能戰勝一切假惡醜。

在幻覺中,真實的威力超乎想象。

它能觸動人心底不死的直覺,激發銳變,也能破除迷障和邪惡。

這是幻覺系【天賦】的命門。

能做出覆蓋如此大範圍的幻覺,除本市市長外,不做第二人選。

李青山的那句“我大平洋勢不可擋,你撒加城毫無勝算”像劍一般插進游仙蓁的腦海,令她靈臺通明,頭腦蒸發,瞬間想起來了許多事——

這句話,真假夾雜,激烈對撞。

真的是,平洋劍指撒加城,威不可敵。

假的是“你撒加城毫無勝算。”

撒加城确實毫無勝算。

但,那不是“我的”撒加城。

游仙蓁點開左手腕的通訊器,它嵌在皮肉中,随血液波動,上面那封陌生人的信,字字句句寫着血親的遺言,劇烈的痛苦像閃電,撕裂了游仙蓁的腦漿,徹底将她從幻覺中叫醒。

我不是撒加城人。

我也是【記憶欺騙】的受害者。

滲透者不是別人,就是我自己。

我叫游仙蓁,酆都市噩夢島區攻城手,滲透者預備役,三天前登陸撒加城,任務為,配合後方大部隊征戰撒加城,确保撒加城最後為酆都所得

而我的家鄉,酆都,她是一座鬼城,【城市之心】名為【地府】。

我們都是酆都的鬼,是酆都最誠最愛的孩子。

第三高中早課鈴聲響了。

高三二班點名,兩人遲到。

李青山告假,游仙蓁不知去向。

同學黑洞洞的眼睛盯住游仙蓁的空位,眼皮都不眨一下。

教室裏一片死寂,老師呆板地開始講課,講着講着,他的臉皮掉下來,露出一片血紅眼球。

這一切游仙蓁都不知道。

居民樓內,游仙蓁無聲貼在牆上,摸進家裏。

屋裏沒聲音。

游仙蓁三兩下跳進自己屋裏,仔細思考可能的漏洞。

作為滲透者,攻城背包是必備物件,游仙蓁卻怎麽也想不起來放在哪兒了。那只有一個可能,登陸後游仙蓁便被這座撒加城的幻覺欺騙,遺落在了一個地方。

【家】是最有可能的。

然而,三天來,游仙蓁不記得自己見過背包。

屋裏一切如常,粉色的壁紙,書桌整潔,衣櫃緊閉,睡衣挂在櫃門上。

她思來想去,想到了一個漏洞。

衣櫃。

連續三個早晨,她早起從來都是衣服整整齊齊挂在櫃門上,從沒打開過衣櫃。

這個小小的思維慣性漏洞,讓游仙蓁三天沒打開過衣櫃,見過自己的背包——要是早些看到,她也不會清醒的這麽晚。

窗外的霧更濃了,風吹浪湧般沖進來,灌了游仙蓁一臉。

她捂着鼻子皺眉打開櫃子。

裏面黑咕隆咚,靜悄悄沒聲音,像個異世界的大門。

游仙蓁提着一口正氣,伸頭進去瞧。

黑暗中,兩具皺巴巴的人皮靠在櫃中,人臉皺縮,眼球凸出扭曲成了兩顆血紅色的肉珠,他們垂着手,一動不動,櫃門打開,空氣湧進來,兩具人皮見風就長,吹氣球似的,鼓脹成了鮮活人體,紫黑橘子皮變成了粉紅嬰兒面。

鐵皮灰的背包,就擱在櫃子最裏頭,上面的酆都鬼首标志張牙舞爪。

游仙蓁:“……”

W——T——

兩個人齊齊擡起頭,發出魔鬼的聲音:

“閨女,上課鈴響了,你咋沒上學呢?”

人皮正是游仙蓁的“父母”。

游仙蓁:“……”

——F——!!!

“噢我忘拿學生證了,回來取。”她鎮定自若道。

随後,游仙蓁哐當一聲,猛将櫃門摔上,随手掏出把高三數學用尺卡在櫃門把手中,拿起門邊鐵掃帚撒腿就跑。

攻城背包有機會再說吧。

現在保命更重要啊!

游仙蓁發足狂奔,朝家門方向沖去。

身後,傳來“砰砰砰”的沉悶捶門聲,緊接着,一聲巨響,櫃門破裂了。

作者有話要說: 第 一 章邏輯如下:滲透者簡單說,就是間諜。

女主和李青山分別是兩座城市的間諜,潛入目标城市撒加城,剛一入城就被幻覺欺騙了,第 1 章寫的場景就是【覺醒】,兩人分別清醒并明白了自己的間諜身份。

這篇文設定比較大,後續有讀者反應略燒腦,我保證盡量寫的清清楚楚,越白越好,嘿嘿,我也怕講不清楚小天使們懵圈。

游仙蓁:紅專少女,天生神力,五感靈敏,神經超粗,天賦獨特。

他哥叫游仙子(起名廢技能觸發,本來想讓女主叫游仙女的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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