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 經得起考驗的友誼
李成勳對薇薇并無好感,出于禮貌,他還是和薇薇聊了幾句。
聊天的內容和上次茶座一樣,無非是如今的經濟形勢,還有年輕人的婚戀愛情觀,很顯然,薇薇對後者更感興趣些,李成勳應承了幾句,便想離開,薇薇不願錯過機會,突然,壓低聲音問李成勳:“李經理,上次跟你說的事。。”
李成勳面色一肅,朝旁邊看了一眼,“回頭再說。”
薇薇看出他是個好面子的男人,心知自己莽撞了,她不大自然地笑了笑,攏了攏肩頭的波浪長發,“好,我明天再聯系你。”
李成勳不願多談,點點頭,轉身走了。
剛走了幾步,卻聽到有人喊他的名字,“李成勳!”
叫他的當然不是剛剛分開的薇薇,而是促使他成為‘喜福來’金牌會員的老同學,葉梅。
“嗨!我還以為你沒來呢,夠意思啊,不愧是我葉梅的鐵杆!”葉梅走過來,态度熟稔地拍了李成勳一下。
李成勳笑了笑,“你葉大小姐吩咐的事,誰敢不從,除非是他不想在圈裏混了。”
葉梅哈哈大笑,她沖着李成勳擠了擠眼睛,朝四周明顯增多的女嘉賓瞄了一眼,打趣說:“有沒有李大經理相中的姑娘啊,要是有,我今天就破例成全你了!”
李成勳對那些大膽熱烈的目光沒什麽感覺,只是莫名的厭倦,他轉過臉,朝右側花圃的方向望了過去,“別開玩笑了,我的底細你還不清楚嗎,現在談這些,未免太早。”
葉梅一愣,随即就斂了笑容,她和李成勳并排站着,望着郁郁蔥蔥的花圃,輕聲說:“對不起啊,我口無遮攔,又傷到你的自尊心了吧。”
李成勳搖搖頭,沒有說話。
葉梅和李成勳是高中同學,也是前後桌。李成勳是從閉塞落後的大山裏考過來的學生,除了長相英俊之外,其他的條件,用葉梅的話說,就是慘不忍睹。
重點高中實行全住宿封閉式教學,每月分大周和小周,大周周五中午放假,周日下午返校,小周則只有周日下午的幾個小時。
a市本地的學生,諸如葉梅這樣的城市生,當然大小周都會被爸爸媽媽接回家享受天倫。那些近郊和各縣的學生,也會選擇大周的兩天坐學校的校車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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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梅一直以為成績優異到人神共憤的李成勳也和縣裏的學生一樣,隔周回家看看,可是有一次中秋放大假,她回學校取落下的書本,卻遇上在空蕩教室裏埋頭苦讀的李成勳。
葉梅是個熱心腸,她問李成勳怎麽不回家啊,李成勳說家人有事情,不回去了。
葉梅主動邀請李成勳到她家裏過中秋,李成勳拒絕了,說學校食堂有飯,葉梅信以為真,就走了。
後來,葉梅在餐廳吃飯的時候,聽李成勳縣裏的同學說起他的事,才知道,那個人前冷傲清高的學霸竟是他們縣裏有名貧困戶。葉梅不知道李成勳的家境困苦到何種程度,單看他一學期一次家沒回,餐廳裏也從未見到過他的身影,就不難猜出他的家庭狀況。
當時的高中,還沒有現在的貧困助學金,葉梅無法想象,一個完全靠鄉親資助的學生,是怎樣儉省節約,度過一個個寒冷孤清的夜晚。
從知道真相的那一天起,葉梅就開始留心李成勳的一舉一動,當她看到他一次買十個冷饅頭和一包榨菜充當一周的口糧時,葉梅的同情心瞬間爆棚了。
她把自己的壓歲錢從銀行取了出來,裝在信封裏,偷偷塞進李成勳宿舍的枕頭下。
原以為,李成勳會靠着它熬過一學期,可誰知,第二天課間操下課,班裏的同學還沒反應過來,一個褐色的信封就啪的一下,摔向一臉震愕的生活委員葉梅。
葉梅永遠也忘不了那一天,忘不了李成勳受傷屈辱的眼神。
他指着她的鼻子,手抖了半天,吼道:“不用你可憐我!”
葉梅咬牙忍着淚,盯着桌上的信封,看了足足有五秒,擡起頭,對李成勳說:“如果我冒犯了你,我向你道歉,但是我只想告訴你一句話,有時候,自尊心太強反而會害了你。”
李成勳瞪着眼睛,鼻子裏喘着粗氣,看了她好久,才霍然轉身跑走。
葉梅的錢最終未能送出,兩人的關系也降至冰點。
再後來,同學們都在傳李成勳利用寒暑假給初中生做家教,賺了大錢,再也不用為學費和生活費發愁了。
葉梅聽了,眉眼潤潤的微笑。
只有她一個人知道,李成勳的學生,叫葉子涵,是她小叔叔的寶貝兒子。
她以為自己不說,就可以保守一輩子的秘密,同時,也保住李成勳的自尊。可是高考結束,苦盡甘來的a市理科狀元李成勳,在某企業贊助的助學儀式後,第一時間把三萬塊錢的獎勵遞給葉梅。
“謝謝你,葉梅,沒有你,沒有涵涵,就沒有今天的李成勳。”
葉梅驚呆了。
原來李成勳什麽都知道。。
三萬塊錢葉梅沒收,她不能要,因為李成勳比她更需要這筆錢。
李成勳已不是過往那個孤傲自負的男生,生活的磨砺,使他深深懂得,一個人最糟糕的境遇,往往不是貧困,不是疾病,而是精神和意志被封閉之後如同地獄一般永恒絕望的黑暗。
其實,生活的本質除了殘酷和磨難,還有數之不盡的美好。在困難的環境中尋找到人生的陽光,黑暗的世界豁然開朗,撥開烏雲,他才赫然發現,之前的少年是多麽的狹隘和偏執。
從此,李成勳和葉梅成了朋友,真正意義上的朋友。
事實證明,這種建立在信任基礎上根植于心的友誼,才是牢不可破的。
葉梅順着李成勳的目光,望遠。
在回憶的漩渦裏打了會兒轉,葉梅想到什麽,問李成勳:“你父親的病怎麽樣了?”
李成勳的母親在他大一的時候病故,為了安葬母親,他花光了所有的積蓄。去年,他的父親被查出食道癌,已經到了中晚期。
李成勳眉頭蹙起,嘆了口氣,說:“熬日子。我想接他來a市治病,可他說什麽也不願意離開老家,他怕我最後把他燒了。”
中國式農民的傳統觀念,入土為安,他們對火葬,有着一種天生的抵觸情緒。
葉梅看看李成勳,咬了下嘴唇,“你要是經濟上有困難,一定跟我說啊。別跟學校那會兒似的,別扭的要死。”
李成勳淡淡一笑,“我目前的收入還可以負擔。”
“那年後春天城就要開盤了,房子你還買嗎?”春天城是國內著名房産集團開發的高檔宜居小區,李成勳曾跟她提過,想買那裏的房子。
李成勳沉默了幾秒,“到時候再說吧。如果你這邊收入好,湊一湊,大約也能交個首付。”
葉梅歉疚地看着他,“對不起啊,李成勳,硬把你拉進來淌這趟渾水。”
“我自願的。”李成勳語氣淡淡的為葉梅開脫。
說實話,作這種違心的事,他不甘心。可他根本無力去改變現狀,盡管今天的他已足夠優秀,收入也算可觀,可繁重的債務,身患絕症的父親,即将到來的房貸,就像是三座大山,重重地壓在他的肩上。
葉梅為他提供的賺錢平臺,他也猶豫過,甚至想過放棄心儀的房子,可最後,內心的欲-望還是占了上風,孤獨了太久的他,對家的渴望,遠遠超過了對權勢地位的向往。
人要知恩圖報。
正因為是葉梅,所以他才那麽痛快的就答應了。
“葉梅,謝謝你。要不是你,我怎麽敢想房子的事。”李成勳是真心感謝葉梅,若不是她給自己提供了這麽容易的賺錢機會,春天城的房子,他連想都不敢想。
“你跟我就別客氣了,我還是那句話,有困難找我,缺錢,找我!”葉梅很認真地說。
李成勳的心裏湧上一陣暖意,他正要開口道謝,目光一頓,卡在那裏,轉不過來了。
葉梅半天聽不到他的聲音,奇怪地看向李成勳。
然後,她就更奇怪了,還外加好奇。
她鮮少在李成勳的臉上看到如此豐富的表情,似乎憋着一種情緒,快要爆發,又像是忍耐着某種極限,下一秒就會崩潰。。
順着李成勳的視線望過去,葉梅的表情也變得跟李成勳一樣,甚至更加誇張。。
葉梅狠狠閉了下眼睛,跺腳,朝藏在花圃裏那抹滑稽游動的人影,大聲吼:“米果!你給我出來!”
米果只顧着躲避前方的軍綠色身影,完全忽略了屁股後面的危機。
聽到葉梅的喊聲,她吓得一哆嗦,回頭一看,她的臉騰一下紅了。
怎麽,李成勳也在?
她倒着走,剛撥開一束冬青準備跳出來向葉梅解釋。可腳下卻驀地一滑,沒等明白怎麽回事,她就臉朝下,向枝桠糾結的冬青樹撲了上去。
“小心-----”
“米果----”
葉梅和李成勳同時向那個圓滾滾的影子伸出手。。。
距離米果五六米遠的地方,正彎腰檢查消防栓的岳渟川,忽然眉心一蹙,擡起頭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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