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吃過飯後,喬喬就跟趙筱蘭提出要回去了。

“這就要走了？”她難得跟喬喬說這麽多話，有些舍不得。

“下午還要上工呀,表姨。”喬喬無奈地笑了笑,原本以為自己适應了別人對她熱情，卻原來只是李家人她才接受得從容。

“對哦,我糊塗了。”趙筱蘭拍了拍額頭。

“喬喬與莫昔可是咱們大隊幹活最俐落最勤快積極的了，下回評勞模，你們家怎麽都能有一個！”趙德剛站在女兒身後，毫不吝啬誇獎，他也确實很欣賞李莫昔與喬喬,不僅僅是因為何紹齊的緣故。

這話是令喬喬很高興,雖然她自個兒不在意勞模這事，可是對于李家卻是再好不過。因為這代表接受了他們，在碰到如周桂枝一般說他們家成分不好時,就是個有力的反駁證據。你看組織都認可我們了，你卻如此排斥，是不是有反動思想。

怼得理所當然,對得理直氣壯！當然這些都暫時只是想想,事情還沒塵埃落定前，什麽也不好說,也不是趙德剛一個人就能做決定的。

“妹夫，你這事做得就不地道了吧？怎麽好事盡給別人家，你姐夫他們幹活也很賣力啊，還是幾十年的老把式了,可比年輕人強多了！”

李大丫急了，把縮在一旁的喬老根拽了過來，勞模哎……不僅光榮，最重要的是還有獎勵，哪怕只是一根毛巾，那也不能給了李家呀！

“這事兒又不是我一個人做決定的，而且你們幹了幾十年農活，還沒喬喬能幹，還好意思了？”

對這個妻姐，趙德剛都不希得理她。喬喬也不欲多待，轉身拉着李莫昔就走，随他們怎麽鬧騰。

“三妞，這就要走了？還真是嫁了人就把咱們家當外人了？”

趁着趙德剛父女被李大丫攔住，喬大妞在院門口叫住了喬喬。

“所以，你想要如何？”是不是外人，自己心裏沒點數嗎？喬喬雙手環胸，漫不經心的語氣帶着一股冷意。

“因為你們回來，二妞可一直忙着給你們準備飯菜，這會兒都還在竈房洗碗。下午還要上工，多辛苦呀！堆了那麽兩大盆衣服，只有晚上才得空洗。你倆以前關系那麽好，就不幫幫她？”

“你想讓我給你們洗衣服？”

Advertisement

喬喬一把攔住想要發火的李莫昔，大眼兒眯了眯，直直地看着喬大妞，想看看她到底有多厚的臉皮。

“我可沒想，只是覺得二妞這麽辛苦，你這做妹妹的難道不該幫幫忙？”

“喬大妞你還真是令我刮目相看，不僅僅臉大如盆，腦子也該洗洗了。要是實在腦子不好使，那就別用了！”

喬大妞這般嚣張，大約是過去十幾年喬三妞好欺負的形象過于深入人心。如今換成了喬喬，明明在她手裏吃過癟，還敢把臉湊上來。喬喬自然不可能答應喬大妞，只是想到文中的喬三妞嫁到李家後，喬大妞之流找上門再度使喚自家傻子三妹的機率很大，而喬三妞很有可能會照做！

一想到這裏，喬喬就覺得喬大妞這樣的人實在太惡心，沒有鳳凰命卻偏要矯情。這樣的人跟她多說一句，都嫌煩，喬喬更懶得去教育她。

“喬三妞你居然敢罵我，傻子才沒腦子，不要以為嫁人了我就不敢教訓你……”

喬大妞的聲音嘎然而止，揮出的手被李莫昔格開，看他還嫌髒似地甩了甩手，喬大妞更是氣得想尖叫。

“喬喬？”趙筱蘭雖然在跟李大丫說話，但還是關注着喬喬，發現她跟喬大妞在院門口站了好一會兒，好奇地喊了一聲，把喬大妞的怒火瞬間吓沒了。

“表姨，我這馬上就走，剛大姐跟我說她不送我了，因為還得洗衣服。”

看到喬大妞瞪大了眼，喬喬沖她親切一笑，湊近她耳旁，輕語：

“你還是趕緊忙去吧，做大姐的都還閑在這裏扮嬌花，哪裏輪得到我，你說是不是？還是說你有事？趕着再去村口偶遇誰嗎？”

“你胡說什麽！”喬大妞壓底聲音又想逞兇的樣子實在是引人發笑。

“嘻……話說大姐你把手電筒還人家沒？我瞧着那位沈知青也不像是多甘願借給你，你可別想着留做紀念給貪下了。你可是自報家門過的，別到時候人家找上門來要，那得多丢臉！”

喬喬拍了拍喬大妞的肩，臉上笑眯眯的表情，在喬大妞眼裏怎麽看怎麽可惡。她怎麽都想不到喬喬會知道那天晚上的事，更令她驚恐的是，她真的沒按照沈括所說，把手電筒放到大隊長家去。

想起自己那晚還提了二姨公的名字，喬大妞頓時手腳都僵住了。沈括要真來他們家要手電筒問題還不大，可如果找到趙德剛面前……

她不敢想象，只驚悚地看着喬喬，想要喊她閉嘴，幾次張口都沒說出話來。喬喬依然是那副笑模樣，仿佛剛剛威脅人的話不是她說的一般，面上一副雲淡風輕的樣子，心情很好。

“昔哥，我們走吧。”

“好。”

李莫昔警告地看了喬大妞一眼，雖然他不知道喬喬對她說了什麽，但喬大妞當着他的面還想使喚喬喬卻是不争的事實，足以令他想到曾經喬喬在這個家過的什麽日子。如果喬大妞是個男的，他恨不能提着拳頭就把人揍一頓，無論怎麽樣，以後他都不會再讓他們欺到喬喬分毫。

兩口子頭也不回地離開了，把那亂七八糟的一家抛在腦後。令喬喬沒想到的是，過了幾天趙筱蘭真的托趙德剛帶了份禮物給她——

“趙支書，這我不能要，而且我現在的生活過得很好。”喬喬連忙擺手拒絕。

“你這丫頭叫我趙支書，是

不想認……算了，你不想認也理所當然，我也不勸你，但是你表姨卻是真心對你好，以前她工作忙又不在大隊，我又是個大老粗……”

趙德剛感嘆地搖了搖頭，要說他不知道喬三妞以前過的日子，那肯定是不可能的。不過到底不是一家人，他也沒法插手太多。趙德剛半點不找借口，以前也确實因為喬三妞與他沒有什麽關系，而未曾關心過她。

“我真的沒有怪她，表姨對我好并不是應該的。”自己真正的親人都那樣，喬喬怎麽會去怪一個對她懷着善意的人呢！“何況表姨有自己的家庭，她對我的好已經足夠了，這些……”

下工後李莫昔去了公社，此時只有喬喬和婆婆在家，何佳芬顯然是跟趙德剛很熟悉，見喬喬确實不想收，也上前幫喬喬說話。

“趙叔，你對我們的照顧夠多了，喬喬不要這份禮，是覺得太過貴重，你們真的不用再……”

“說的什麽話，之前給的那份是我的心意，我那是因為喬喬嫁到你們家。而今天這些東西可跟我沒關系，那全是喬喬表姨樂意的，而且她也說了早就給喬喬備着了，如果不是之前她一直不知道喬喬嫁人，這份禮早就送到喬喬手上了。”

以趙德剛的固執，顯然是不容易說動的。見婆媳倆都不接，他直接把手裏攥着的東西都放在了堂屋的桌上。

“之前那份？”

喬喬挑了挑眉，不是很明白趙德剛的意思。她對趙德剛最感激的事情，就是同意她去掙十個公分，但是他剛才的話顯然不是指的這個。

“嗯？”趙德剛也有些意外，遲疑道，“喬喬嫁給莫昔，我當時确實不怎麽高興，覺得李大丫和喬老根不地道，但是還是給喬喬準備了一份嫁妝，讓她二姨婆給……”

那時候他是沖着李家母子的面上，不過擔心直接送到李家，李二丫又有閑話要說，所以才讓李二丫把東西給了喬三妞。趙德剛的話越說越慢，顯然是有些反應過來了，臉色漸漸變黑了，唬地轉身——

“趙叔，你別……”

何佳芬顯然也想到了，看他怒氣沖沖的樣子，連忙伸手去攔。雖然她對李二丫沒有絲毫好感，但這些年趙叔幫了她很多，她也不想他們夫妻年紀這麽大了還鬧矛盾。

“佳芬，這事你不用管，這是我跟你嬸子之間的事情。她以前總針對你，無論我跟她講了什麽都不聽，可如今連喬喬的嫁妝都給瞞下，這事我不可能當作沒發生。”

趙德剛伸手止住了何佳芬的話，他忍她很久了，以前體恤李二丫給自己生了一個令他驕傲的女兒，而且跟着他在外輾轉十幾年很是辛苦，可如今卻越來越過分。

“喬喬，這是你表姨的心意，我只是代她交給你。”

意思就是不要也只能去退給趙筱蘭，看到趙德剛快速消失的背影，喬喬哭笑不得，無奈地與婆婆對視一眼，搖頭嘆了口氣。

“趙叔他就是這樣的脾氣。”

這些年因為趙德剛，他們母子在合力大隊過得還算不錯，雖然當事人都知道趙德剛是看在何紹齊的面子上，可是李二丫卻總亂作不好的猜測，哪怕何佳芬喚趙德剛為叔，她也能往某些不可說的方面去想。

“這些你先收着吧，其他的先別管。”他們也沒法插手。

“好。”

接過婆婆遞到手裏的東西，喬喬打開一看，吓了一跳，之前看趙德剛拿着個小布包，喬喬還以為趙筱蘭給了她錢，那個她無論如何都是不能收的。

結果她卻沒有直接給錢，像是猜到喬喬不會要一般，選的都是自己攢下的各類票證，有布票、肉票、油票甚至還有一張自行車票！光是這一張自行車票就值不少錢，但是某種意思上她又沒花錢，所以令喬喬有些糾結，想着到時候怎麽推拒才好。

……

趙家當晚是什麽樣的情況，喬喬不知道，他們家卻因為李莫昔帶回來的消息興奮了好久。

“王哥真的這麽說？”

李莫奕在那掰着手指頭算能掙多少錢，喬喬心算特別厲害，一口給報了一個數。回頭有些不敢置信地問着李莫昔。

“當然，他們的生意本來就鋪得很開，城裏有不少私人飯館用的都是王哥他們提供的肉，咱們的醬那些飯館也都要了，結果反響很好，因此這需求就變大了。”

看到妻子母親小弟都笑逐顏開的樣子，李莫昔也很開心，這段時間他天天往山裏跑，雖然累，但是成效顯著。

“那這樣一來，咱們的拌飯醬算是終于走出去了。”

“對，而且不僅咱們縣，隔壁的骊豐縣也要了不少，所以這才王哥才一口氣找咱們要了這麽多。”

“咱們還得再上山去找。”王紅旗要了那麽多拌飯醬，喬喬當然高興，可是除了大部分的素醬，還是有不少肉醬。

想到這裏喬喬就不由皺眉，原本她以為能很輕松的就找到上回發現一窩野雞的地方，都想好要養多少只雞多少只兔子，甚至還想養豬，結果被打臉。她與李莫昔在山裏逛了好幾回，發現了不少獵物多的地方，卻愣是沒發現當初她做叫化雞的那地方。

“這事我們先放一放，要是實在不行從王哥那邊買豬肉也可以，沒那麽麻煩，最近這段時間縣裏局勢有些不穩，我們再看看。”

兩人對視一眼，喬喬想到趙筱蘭都避到公社來了，便點頭同意了。

因為不用再上山去找李莫昔形容過的那處地方，李莫昔一個人進了山，晚上喬喬便先睡下了，最近上工她雖然還精神得很，可其它時候卻總想睡覺，她也沒放在心上，該吃吃該喝喝。

該做醬的時候做醬，花了半個月時間把王紅旗要的數量準備齊，李莫昔又跑了兩趟，才把拌飯醬給全送到公社。直到後半夜才回來，因此早上就起得晚了些，他起床時喬喬已經準備出門了。

“竈上溫着飯菜，你端出來吃，我先去上工了。”

李莫昔傻眼，知道媳婦勤勞，可是昨晚回來時她睡得太熟他就沒叫醒她，這一大早的才跟他說了一句話，人就想要往外跑。他深深地覺得自己被媳婦冷落了，硬是拉着喬喬要她等他，自個兒趕緊把一碗混着大半紅薯的米飯倒進肚裏，才一起跟着去了地裏頭。

媳婦不粘他怎麽辦？李莫昔自有辦法，他可以去粘她呀！兩口子形影不離，一路上引來不少人的打趣。

“一日之計在于晨，早上是幹活的最佳時機，我要向喬喬看齊，努力勞動，革命戰友就是要共同進步。”

“說得好！”

李莫昔一番話說得抑揚頓挫，活似他真的如此想的一般，偏偏還有人給他叫好。明明他就是随口胡謅，喬喬目瞪口呆轉頭一看，卻原來是趙德剛。

“支書早上好，現在開始分任務了嗎？”

積極分子二號李莫昔，展現着比喬喬還要飽滿的熱情。不過顯然趙德剛很吃這套，欣賞地看了一眼李莫昔，誇了他幾句，才轉而招集社員開了個短會，主要就是背了幾句偉人名言，調動大家的積極性，各生産大隊才散開去地裏頭忙活。

兩口子分在相鄰的一片，以前倒還有人不服氣喬喬能幹下來男人的活，所以盯着兩人不能叫他們在一起幹活，後來發現他們盯人的這一會兒工夫，喬喬已經幹了很多活，一直找不到把柄，都氣餒不已。

如今倒是都承認了喬喬的能力，沒人再拿這說事兒。

趁着周圍都沒人，李莫昔湊到喬喬旁邊，交待了自個兒昨晚的收獲。這一個月他進了兩回城，以前除非必要他都是換成錢，如今卻特別喜歡換東西，上回給喬喬拎了雙小羊皮鞋回來，可惜天天上工的喬喬根本穿不着。

一看他的神情喬喬就知道他一定又買東西了，不過男人過于期盼的模樣，喬喬覺得哪怕他又買了什麽不太需要的東西都得誇誇他。

“我弄到一塊手表。”

手表，那也還行，據她所知這年頭的手表特別耐用。而且手表用處也挺大的，至少能讓她知道時間，能更多地利用起來多種地。雖說他們家戴手表出去太紮眼了些，不過到底是男人的一片心意，她當然不會拒絕。男人給你花錢的時候千萬別拒絕，否則以後你就會發現，他再也不舍得給你花錢了。

何況現如今的錢不像後世通貨膨脹得厲害，還是很耐用的。現在反正物資都不豐富，好東西也很難買到，他也花不了太多的錢。等再過幾年掙錢不像現在這般難，這般偷偷摸摸，到時候正大光明的掙錢花錢，想怎麽花別人也沒話說。

“真的呀，我就覺得手裏差個東西。以前看黃有銘帶過，不用看天就能知道準備時間，可真好。溫青青好像也有一塊。”

“我不知道她有沒有，但現在我媳婦有了，中午回去我就拿給你。”

媳婦高興，李莫昔就開心得不得了。

“好呀。”喬喬笑着點了點頭，看到其他人都開始忙活起來，才推了推男人，“趕緊幹活去，我可還指着你多掙些公分，咱們過個好年。”

“好，你要是覺得累了，就叫我。”

“嗯嗯。”喬喬所有心思都已經跑到地裏頭了，嘴裏答應得爽快，可其實她一次都沒叫李莫昔幫過忙。男人只能心疼，因為念叨她……他舍不得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