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難繪虛妄
許笛笙垂下眸光,阖上眼睛。
那少女……竟能讓他打斷修行,生生看完了這一場劍舞。
運轉魂力,壓下有些悸動的心緒,重新開始吸收日月精華和天地元氣。
忽然,殿外傳來鎮海府軍的通報之聲:“急報!朝廷官驿信使求見執郡大人。”
許擒鷹有些驚訝,大楚朝廷的官驿信使一直都是自中央帝州直達各州州府,怎會來汝陽郡這種小地方?
許笛笙睜開眼睛,道:“讓他進來。”
“是。傳官驿信使。”
官驿信使下馬,走進大殿,見衆人都看他,擡頭不卑不亢道:“東秦州道府示下,星夜兼程将此物交于幽州汝陽郡執郡,許家許笛笙。”
言罷自懷中拿出一個小巧的木盒。有下人将其接過,送到許笛笙面前。
官驿信使有些訝異,顯然沒想到這位執郡如此年輕,不過卻并無多言,他們是朝廷官驿的信使,只有重要物件或是上傳下達的敕令才會由他們護送,每一位都是訓練有素的精英,只對朝廷總部負責。
許笛笙輕輕打開木盒,其中只有一塊普通的玉簡,散發着淡淡的上清玄氣。
心下了然,道:“信使辛苦,看賞!”
當下便有下人拿着托盤銀兩端了上來。信使拱手一禮,也不矯情,接過賞賜道:“謝執郡大人,告退。”
許笛笙微微點頭,手中渡出一絲玄氣,探入玉簡,清心道君有些清冷的聲音傳入耳中。
良久之後,許笛笙放下玉簡,心下震動。
此玉簡之中,蘊含信息量極大!
清心道君果然前些時候便去了東秦州道府,更是告知了許笛笙一些極為隐秘之事。
此方世界,只是那上清聖宗的一個小小凡人秘境而已,此事許笛笙已經有些猜測,畢竟當年拜師之時,清心道君請宗門玉簡,并沒有刻意避開他。
上清聖宗,位處于浩渺無垠的人間境之中。
人間境,才是真正的世界,極天之上有三輪大日和三輪陰月,日月輪轉,照耀萬古,亘古不變。
人間境無邊無際,玄門無數,凡人更是如恒河之沙,有無量數,故而其中的修玄之人也如過江之鲫,不可計數。
有大妖吞吐天地,霸占一方,分山裂海;更有神道汲取信仰,受封成神,護佑一方;天地間靈寶無數,奇花異果,更不時有上古傳承破土而出,重見天日。
天地之間靈氣彌漫,每一株草,每一朵花,若是有機緣,都可成妖化形,修成正果。
更是有傳說中,無盡極天之上的天庭,不過那些傳說太過缥缈,早已經不可考證。
為何此間世界等級森嚴,幾無戰亂,并且大楚朝廷集天下十一州之力供養道府寥寥百十人;為何此方世界死氣沉沉,從無靈物成道,更無妖邪作亂,那是因為此方世界連規則都不完整!
此方世界只是上清聖宗一方凡人小秘境而已,名為第七凡人秘境楚境!
清心道君等人,乃是上清聖宗八山的外山弟子,修為低微,皆是氣海境的修為。
犯了宗規,被律法山執法堂之人罰入秘境之中,為聖宗尋找弟子,修為不至道基,永不可回歸宗門。
上清聖宗宗規森嚴,共有八座山脈,每一座山脈都有數百山峰,數萬弟子。
第四山律法山之中的執法堂,便負責八山所有氣海境弟子的判罰諸事。
有些被罰入靈礦,年數到了,便可回歸;有些被罰去搜集資源,足額也可回歸;更有些被罰入宗獄,為宗門煉丹煉藥,不得自由。
剩下的便是清心道君這些人,被罰入秘境之中,不入道基,不得回歸,困守于凡人秘境之中,毫無自由可言。
不過凡事總有例外,總有些不想在真實殘酷的人間境呆的氣海境修士,自知資質所限無法突破,也不想過那種勾心鬥角,朝不保夕的生活,選擇主動進入凡人秘境之中,為宗門尋找弟子。
這類人每日都醉生夢死,夜夜笙歌,最終壽元耗盡,死在秘境之中。
修玄境界真正的名字,并非先天和後天。
第一境叫做通脈境,便是玄氣充斥全身,經脈貫通,已經可稱修玄之人,與修武乃是層次上的差距。
故而此地的武法先天,在通脈境甚至氣海境的道府中人面前,毫無反抗之力。
第二境氣海境,便是清心道君等人所處的境界,玄氣化氣海,自成循環,法力無邊。
其上的第三境,則是道基境,能達此境,無一不是資質超凡,萬裏挑一的天才,可為一方峰主亦或是執事。
這些被禁罰的弟子若是在秘境之中發現可以修玄法,資質可入靈根序列的秘境中人,便可代宗門暫收,然後催動宗門玉簡,上報文淵山名錄堂。
不過文淵山名錄堂之中的弟子,大部分時間都在處理人間境招收的弟子之事,對于這些凡人小秘境之中呈報的玉簡,往往要堆積幾十年才會一起将其錄入。
這些自秘境之中招收的弟子,皆要通過心性,悟性,資質三關,若是都滿足要求,便可将其帶出秘境,根據資質不同分配于各大山脈之中,從此成為上清聖宗弟子,正式錄入名錄堂。
而之前的宗門玉簡,并不算是正式錄入,只是留作觀察,以防出現絕世天驕而錯過罷了。
所謂靈根序列便是修行的資質,三品玄脈和二品玄脈只是最普通的資質,一品玄脈勉強算是一個天才,再上更有六個層階的靈根,共分六等靈根!
六等靈根略強于一品玄脈,而五等靈根和四等靈根可稱天驕,即使在上清聖宗這樣的龐然大物之中,也會得到看重。
此刻清心道君遠在東秦州,卻使玉簡傳訊于他,便是告知許笛笙,明年便是上清聖宗第七秘境楚境統一錄入弟子之時,各州道府尋覓的弟子,已經出發前往中央帝州了。
此番便是令許笛笙和張可煜一起,去東秦州與兩位道君彙合,一起前往中央帝州。
許笛笙渾身玄氣翻滾,喃喃道:“人間境,三輪大日…金烏三境?”
腦海中忽然浮現出一段記憶,在人間境之中,那無盡極天之上,亘古不變的三輪大日,并不是真的大日,而是“金烏三境”!
金烏三境又是什麽?
許笛笙苦苦思索,卻再不得頭緒,識海之中的青色玉笛亦是神光大放,阻斷了記憶的探尋。
站起身來,看着這觥籌交錯,莺歌燕舞的衆人,心下有些戚然,他們從生到死都不會知道,自己生活在一個牢籠之中。
快要走出殿門之時,感覺到有一道目光跟随着自己,微微側頭,紅裙少女在靳家衆人之間,一雙美目正定定看着自己。
心下有些悸動,想起方才月下的清霜劍舞,白衣少年驀地露齒一笑。
靳玉兒只覺那少年璀璨的雙眸中,光芒似要蓋過夜晚的月光,更勝過這殿中的燈火輝煌,沉靜之中帶着笑意的雙眸瞬間成了世界的中心,一笑之間仿若整個世界都綻放開來。
走出殿外,空中有漫天花燈飛舞,燈火闌珊。
許笛笙自袖中寫下一封短書,交于一個侍衛,吩咐幾句,便沒入無邊夜色之中,再沒回頭。
有詩證曰:
朝生暮亡,霧霭蒼蒼,煙火微涼,月華成妝。
不思量,不敢忘,松間白露,古井枯塘,遙取陌上桑。
素衣白裳,沉醉塵網,難解惆悵,難繪虛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