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相逢處,自有暗塵随馬
許笛笙搖搖頭,道:“你這乞兒,莫非只知道吃與睡?”
小乞丐又咧嘴笑開,露出經常清洗的白色牙齒,沒有說話,大大的眼睛看着許雨銘,目中流露之意明顯不過:“道爺,先賞點錢再行分說罷。”
許笛笙輕輕拂袖,懶得再與他胡言。
轉身走向郡城之中,邊走邊道:“若想永遠不愁吃喝,就跟我來罷。”
待到話音落下,已經走出了三丈多遠。
那乞兒眼睛滴溜溜轉了轉,看了看許笛笙的背影,稍後似是下定了決心。
站起身來,竟是連讨錢的小破碗都不要了,“咣當”一腳,踢将出去,小碗便被這一腳不知道踢到哪兒去了。
看着許笛笙去的方向,一溜小跑就跟了過去,只留下城牆角之處的幾個乞丐面面相觑。
許笛笙一直都不能确定那絲特別的感覺從何而來,邊走邊輕聲朝身後道:“你也算聰明伶俐,怎會流落到做乞兒?”
小乞丐亦步亦趨,仰頭道:“別人做乞丐,每天吃不飽飯,我卻能有些餘錢,再說如今這個世道,不成武者,都無甚太大的區別。”
言罷,明亮的眼睛之中有些黯然。
他自小便與姐姐相依為命,十一歲了卻都還沒有測過脈,那郡城的測脈儀式,負責錄入的将士一看他是個乞兒,早就一臉嫌惡将其驅趕,又怎會讓一個乞兒去當着那麽多世家家族前去測脈?
故而此間的世道,并無公平可言,不能測脈便不能修武法,又做不了力氣活,只能在最底層苦苦掙紮。
許笛笙微微點頭,他似乎有些肯定了那絲特別感覺的來源,道:“無礙,遇見我亦是你的緣法,你叫什麽名字?”
小乞丐道:“小子姓蘇,不過卑賤乞丐,又怎敢言名姓?道長叫我蘇一也便罷了。”
蘇一跟着許笛笙走路足有一個多時辰,看着他一路順着正街往裏行去,腳步絲毫未停,自己卻早已有些疲累。
咬了咬牙,繼續擡起已經有些酸麻的腳步,繼續跟了上去。
擡眼一看,竟是至了安陽郡城的中心地帶,前方遠處一片樓閣連綿,富麗堂皇,忍不住心中有些驚異。
這位少年道人到底是何來頭,竟然直直朝着往那宮殿群的方向行去,要知道,那裏可是安陽郡的執郡所在之地。
不敢多想,按下心思,再次擡起已經近乎麻木的腿腳,一步一步的走着。
東秦州安陽郡道府,上清道宮。
道宮之內金碧輝煌,堂皇大氣,宮頂之上數十顆夜明珠閃耀,雕紋石柱表面也是鑲金砌玉,華貴至極。
主座之上坐着一個中年人,穿着華麗,笑道:“清心師兄,此番煉成奠基丹,卻是道基有望,恭喜。”
清心道君道:“集幽州一州之力,十年才煉了這一爐兩顆奠基丹,況且許多人間境随處可見的靈藥,此方世界卻都很是缺少,根本無處可尋,本君只是以其他靈藥代替,效果只怕會大打折扣。”
清郁道君也在殿中,笑道:“此丹就是在逐日山外山弟子之中,也極為珍貴,清心師弟在煉丹一道的造詣,令人不得不佩服,困守此地,竟然還能成丹,雖然是對凝聚玄法之基只有極小的幫助,但亦是極為驚人。”
他們二人與堂上那中年人上元道君,雖然來自不同的山脈,在這凡人秘境之中卻都以師兄弟相稱,畢竟同為天涯淪落人,互相多有走動。
上元道君道:“兩位師兄都有望道基,師弟我卻已是無望了,雖還有四百載壽元,卻也只能在此間庸碌。”
雖口中如此說,其面上卻是一片笑意。
他是自己主動選擇進入秘境,畢竟在上清聖宗之中,他只是一個小小的氣海境弟子,那裏爾虞我詐,勾心鬥角,出去執行宗門任務更是朝不保夕,讓他感覺自己就像一只無人在意的渺小蝼蟻。
在凡人秘境之中,卻可雄踞一方,尊號道君,後宮數百。
就連此地執郡,都要對自己阿谀奉承,恭恭敬敬。
這種醉生夢死的生活,他不會離開,也不願,只需每隔一段時間應付一番文淵山事務堂秘境處的秘境使,其他之時都可犬馬聲色,夜夜笙歌。
有侍衛進殿,恭聲開口:“道君,執郡大人傳書,來了一個自稱幽州道府之人。”
上元道君笑道:“清心師兄,是你那徒兒到了,”向堂下道,“直接帶到道宮來。”
侍衛領命而去。
清心道君輕輕點頭,清郁道君卻微皺眉頭,道:“前番收到煜兒傳書,言其只想安安穩穩做他的世子,并無意脫出此界,畢竟是本地土著,頭腦呆板,不可教化。”
清心道君嘆道:“以煜兒的資質心性,就算去參加入宗審核,卻也不一定能通過,人各有志,師兄莫要動氣了。”
他們雖是代宗門暫收,但畢竟有師徒之誼,又有傳道之恩,在此間秘境之中對徒兒往往是真心培養,清郁道君顯然有些恨其不争。
少頃,許笛笙在殿門之處恭聲道:“許笛笙求見師尊。”
清心道君道:“進來罷。”
許笛笙走進殿來,見到上元道君和清郁道君,行禮道:“見過兩位師伯。”
清郁道君點頭。
上元道君卻笑道:“叫我師叔便罷了,清心師兄,你這徒兒我細觀之,倒有很大可能完成考核。”
許笛笙道:“謝師叔贊譽。”
清心道君揮出一道上清玄氣,在許笛笙經脈之中游走一圈又收了回來,面上罕見的有些驚訝道:“笙兒,你快至通脈境了?上清玄氣竟然已經充溢經脈十之七八!”
許笛笙點頭不語。
清心道君微微搖了搖頭,道:“以後師尊之稱,莫要再叫了,以你之骨齡資質,通過考核應是不難,我輩之人只是代宗門暫收,以後你入得聖宗,自然便懂得這其中之事。”
許笛笙默然,片刻之後擡頭道:“師尊,有一事。”
“說便是。”
許笛笙看向上元道君,行禮道:“師叔,想暫借東秦州測脈武寶一用。”
上元道君道:“可。”
言罷便吩咐下人,去取測脈武寶。
此時所指自然不是那普通的測脈石臺,而是似上次幽州張可牧所用的古鏡武寶,更加珍貴。
幾位道君都看着許笛笙,等着他的下文。
許笛笙走到殿門,道:“進來罷。”
蘇一早被金碧輝煌的道宮晃花了眼,心中情緒如海浪般翻滾不休,正自在殿門口發愣。
聽得許笛笙叫他,下意識便應了一聲,跟着走進道宮之中。
擡眼一看,上首一位華貴衣衫的中年人,威嚴赫赫,旁坐又有兩個道人端坐,周身氣息淵深似海,目光只是稍微瞥了他一眼,便好似全身的秘密都被看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