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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厭滿臉驚悚的抱住了櫃臺上的一口梅瓶,“有生之年我竟然看到老板這麽饑渴,我會不會被滅口。”

随着朱厭的話落下,藺言耳朵裏好像也出現別的聲音。他看到瓶身上那支斜叩的梅花好像活過來一樣,褐色的枝條半搭在朱厭的手上,安撫似得攬着朱厭。不光這樣,那個瓶子還在輕聲和朱厭說着話。

冉雍看着他臉上青白交錯一臉被吓壞了的表情,竟然少見的拍了拍他的頭,就連眼中的神情都溫和了不少。顯然藺言要接受這個屋子裏都是活物還需要一段時間。

看着自己的老板一臉滿意餍足的樣子,朱厭覺得自己抖的更厲害了。就在朱厭以為他需要回避下面一些嘿嘿嘿的事情的時候,畫風卻陡然變的正常起來了。

冉雍赤足盤腿在竹椅上,“我留在你身上的氣息,可以讓你窺聽到其他的聲音。看在你家先輩曾經信奉過我的份上,這次少收你點報酬。說吧,你準備來不知山這裏賣點什麽。”

藺言還沒從一只梅瓶會說話這件事裏回過神來,聽到冉雍的話下意識的一摸脖子,只是除了微微還殘留些涼竟沒有別的其他感覺。

——真是,見了鬼了。

可是見冉雍一臉談正事的樣子,也只能把剛剛的事情抛之腦後。藺言擡頭小心翼翼的看了他一眼,“我沒把他帶過來。”他又補了一句,“我沒法把他帶過來。”

就在朱厭以為他又要聽一場愛恨情仇長的要命的連續劇的時,藺言的概括卻十分簡潔。

“那東西裏面好像,困了一個人,随随便便挪動會讓他形神俱滅。但是他說他是一件古董,只要能把他從那個跪俑裏放出來。如果你們有空的話,要不要和我回家看看?”

朱厭越聽藺言說着越覺得不對,這樣子怎麽那麽熟呢,将人封入俑中……朱厭一個激靈,邁着內八小碎步挪動到冉雍身邊,低聲趴在冉雍耳邊道:“老板,這個術很像當年你的那套啊!”

藺言不明所以的看着朱厭咬耳朵,他手指無意識的抓着竹椅的一角,內心不安的等着答複。

冉雍本想拒絕,這樣出去一趟為了一件不知價值幾何的物件。實在是有點賠,再說藺言現在印堂發黑,烏雲蓋頂,整個人上下都寫着倒黴催的三個字。現在的他氣運已經低到了極點,用人話來說就是,出門有可能被車撞,走路有可能被人推,就是現在這麽坐着,說不定竹椅下一秒就斷了。

但是朱厭确實是提醒他了,确實是有點像他當年教的。再說了。看在他祖上供奉過他的份上,這個爛攤子他是不是要插手一下?

空氣裏時不時的浮動起一點藺言體內天生自帶的血味,那是上古各族各自供奉信仰不同神族的記號。

冉雍一時有點心軟:“走吧,帶我去你家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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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瞬間藺言像是怕他反悔了一樣,快速的起身拉開門。龍環在門上敲擊出悶悶的咚的一聲。

朱厭癟着嘴一臉受氣包的樣子,“老板,你不能去,你又不是不知道!“他話險些沖出口,在喉嚨裏好不容易打了個旋才把話說的婉轉了些,“你去了,不知山這裏怎麽辦?”

藺言有點疑惑的看着藺言,後者在朱厭額上點了點:“我不在難道還不開店了,不知山這有你鎮着也是一樣。”

說完手指略伸開在地上一劃,一道細長的白光将店鋪團團圍住。所有聲音被隔絕開,也包括了朱厭擔心的嘟囔聲。

冉雍已經不記得自己有多久沒有像個普通人一樣,和人并肩走在街上了。

周圍鮮活的人氣還如數千年前一樣,偶爾路過的女孩子臉色通紅的說起話題,只為了多聽聽自己喜歡男生的名字。騎着自行車的少年面容幹淨,書包裏露出成疊卷子的一角,目測上去分量不輕。看來今晚又要熬夜了。

人是一種很容易被影響的群居動物。所以人界的味道,很容易就會夾雜上恐懼、負面的黴味但是同時又能滋生着希望和溫暖。它們糾纏在一起就格外的攪擾神經。他按按發疼的額角,老遠看到藺言的家裏往外不住的翻湧着黑氣。

看上去倒是個很兇的物件。

本以為藺言所說的不過是個尋常古董,裏面不過是困住了魂魄而已,現在看來倒是要重新估計了。

“呀,言哥哥回來啦!”一個被包裹的很嚴實只露出臉蛋的白團子沖藺言要抱抱。

按照平時藺言自然就會伸手抱抱逗逗小虞,但是想到身後的冉雍。今天是要求人家來辦事的,總不好太耽擱,只好對着白團子說道:“小虞乖乖的,今天哥哥還有事,明天再陪你玩好不好?”

小虞咬了咬手指點點頭,身邊的大人歉意的一笑帶着小孩子往下走。冉雍若有所思的看了那個大人一眼,他的腿腳看上去不太靈便,走路時不太平衡。

一進門更洶湧的黑氣撲面而來,藺言被已經快凝成實質的黑氣嗆得直皺眉頭。冉雍倒是面色如常,辨別着黑氣的來源就向屋裏走。等他看到那個跪俑後擡起那個物件仔細看了看,卻不急着下定論。

“哎,随便動他,他……他會……”還沒等藺言說完,冉雍已經拿起跪俑邁步出門。

“放心吧,在我手裏這個跪俑沒事的。我們先回不知山,我怕離開久了,回去朱厭又要念我了。”冉雍的身形已經消失不見,藺言還沒等反應過來已經回了不知山的地界,他整個人感覺腦子dang的一聲瓦特了。

一回去朱厭還來不及開口就被迎面撲來的黑氣嗆了個踉跄,他做出一個防衛的姿态上上下下的打量着冉雍和藺言。等冉雍把跪俑拿出來更是把朱厭吓了個趔趄,險些要抱着梅瓶縮到櫃臺後面去,“老板,這物件也太兇了吧!”

誠然,朱厭這一脈本也是兇獸。可是到他這一代天下禍事已然平定,賴以為源的根基已經少了許多,再加上他從小被保護的極好,不怪他會怕這東西。

梅瓶的枝桠從瓶身上抽條拔枝,從吐葉到出花苞不過眨眼片刻,累累碩碩的将朱厭蓋了個嚴實。

見朱厭這樣害怕藺言伸手想拿回去,冉雍卻伸手扣住,“怎得,入了我家的門,還想再收回去不成?”

藺言一時讷讷,“不是的,我只是怕給你惹麻煩。”

不知是不是他的錯覺,這裏的溫度似乎在急劇的下降。藺言搓了搓手,只覺得再待下去自己就要被凍僵了。

冉雍盯着桌子上那個被縮小雕刻的跪俑,他拿起跪俑啧啧兩聲,要說被雕刻的如此栩栩如生也不容易。如今這東西被炒的火熱,三界裏不乏也有一批愛好收藏這東西的。只是這物件身上翻滾出實質的怨氣,已經到了能傷人的地步了。再留下去,只怕會越逞越兇。

伸手碾碎妄圖纏繞在藺言脖子上的怨氣,冉雍一手已經掐住了跪俑的脖子。朱厭撥開層層疊疊壓在身上的梅枝,一把護住那個翻湧着黑氣的跪俑。

“老板!你不能因為嫌麻煩就把錢往外推啊!”朱厭一臉小慫包的樣子但是難得硬氣了一回,只差把手指到冉雍的臉上。

冉雍表面一臉無所謂,內心卻不住的開始嘆氣。好吧,他想混吃等死的日子,又打水漂了。

藺言看不懂他們到底在做什麽,在他眼中這不過是一個尋常的古物罷了,只不過因為常年在家裏供奉着,所以他知道其中會有一縷怨魂,除此之外也沒有其他的不尋常了。冉雍擺擺手讓朱厭去櫃臺上一個不起眼的小盒裏取了一角,再拿起桌子上放着的一個燭臺點上火挑了挑燈芯,将取來的一角削片放在裏面燃着。

燭火幽微并不刺眼,就是放了東西在裏面也不過更多了一層好似朦胧的霧氣一樣。待眼前清明些,藺言好歹把自己的眼珠子摳出來。

原先這裏看不到邊際,但是此刻他四周全是四四方方的白牆,除了還能模糊看到櫃臺的影子,其他的東西仿佛憑空消失了一般。

白牆的作用堪比幕布。那些凝結成質的怨氣在牆上動着,倒映出斑斑黑影,像是怪異的飛禽在白牆上振翅擺尾。

燭火燃出的白霧輕了些,但是眼前視物卻更加清楚了。團團怨氣中有一人形足登黑履,頭戴有梁冠,而那些怨氣正是從他身上源源不斷的散發出來,又圍繞在他身前,形成了一道厚實的屏障。

“看這命格生前怎麽也是一方枭雄,怎麽被困在這個小東西裏了?”

那凝化出的人形像是遭受了極大的屈辱,出口攜帶雷霆之聲,震得人耳朵嗡嗡作響。只是冉雍這裏不是人界中随随便便的一處地方,那人縱然怨氣再大,在他這也不過是一件待價而沽的商品。翻不起多大的浪花,再兇再逞也不過就這點能耐罷了。他又不是非要把這件商品賣出去,實在做不了這單,買下來毀了就是。

“我家供奉了這麽多年的東西,我怎麽不知道,他長得這麽這麽……”藺言看着那人醬紫的臉色慘白的瞳仁,只覺得腦袋裏有根弦崩斷了,整個人都不好了。

“呵,小王纡尊降貴在你家呆了那麽多年,你竟不早早解放本王,你還有臉說!我在這裏面被做成俑,吃不得穿不得睡不得,日日被困在裏面!”他怒氣一顯,對着藺言不住的抱怨。

許是他的怨氣太重,被放置在桌子上的跪俑周身竟密密麻麻的出現了細小的裂痕。冉雍伸手一點壓住怨魂的怒氣:“你就是這麽沖他發火也沒用,還不如和我說說這到底是怎麽回事。你為什麽會被困在這裏面?”

那怨魂被冉雍一噎,縱然不情願卻也不得不努力回想。

“那日天生異象,河水倒流而上,水中偶爾白色的絲狀物出現。但是仔細一看竟然是些裹着綢緞的人骨。我當時吓壞了,但是其他人好像都沒有看到這些,我回去之後,大病一場,以為這只是我做的一個夢,但是不就之後家裏就出現了怪事。先是府中有人不斷失蹤,然後是一個廂房一個廂房的人盡數暴斃。家裏人實在撐不下去了,也請了有名的風水先生來看,但是怎麽都沒有辦法。到後來……到後來。”

他聲音斷續道,“有個怪人來我家開壇做法,他取了我一根腿骨,但是我行走依然與常人無異。只是後來,我就再也不記得了,再醒來時就已經被困在那個跪俑之中。”

藺言越聽越覺得離奇,他只知道跪俑中封存了一個怨魂,但是卻從來不知道這個怨魂遇到了這麽奇異的事。

朱厭聽完揣測道:“是不是那人将你制成了咒?”

見藺言一臉迷茫,他又解釋道,“簡單來說,上古時期,有各種圖騰崇拜,但是到如今的人界來看,還信奉這些的少之又少。他的這種情況,就像是被制成了原始的圖騰,生前取一段腿骨以人血澆築代替人身供奉,等他死後将骨灰腿骨合起燒成灰燼混合,封入跪俑之中。家族世代祭拜,就可保後世官運亨通。”

聽到這藺言不由得有點同情,被自己家人活生生制成一個跪俑。這其中的苦楚,只怕不為人所道。

朱厭又小聲的對冉雍道:“老板,這真的有點不對勁啊,真的不是你的歷史遺留問題嘛?”

這話讓冉雍皺了眉,見藺言沒有看向這邊,他也小聲回道:“怎麽可能,我那時候都得是千年之前的事了,那時候別說他了,他祖輩能不能有還是個未知數。”

朱厭哭喪着臉拿起那個跪俑對着冉雍,用幾乎是崩潰的聲音指了指小聲道,“可是老板,這上面刻着你的名字啊。”

作者有話要說: 藺言:“我家供奉了這麽多年的東西,我怎麽不知道,他長得這麽這麽……”

跪俑:你今天不說出個一二三來我就不放過你了吼!

話說藺言可能現在倒黴催了點,但是內心是強大噠,性格是不拖後腿噠,後期是會黑化噠,我們,是需要一步一步慢慢來噠=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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