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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肆的态度前後判若兩人,那只雲紋盤在他手裏掂量着,僅僅捏着一個盤角。
“這裏的落款想必老板也該認識,難道這都入不了老板的眼?”
冉雍臉上再次浮起不耐煩的神色,他平生最恨和別人解釋什麽,尤其對方還是這種胡攪蠻纏不講道理的人。
“我說了,不是因為其他。只是因為這東西不幹淨。”
他的口氣已經十分不客氣,要說陳肆大概當年也是纨绔被人捧慣了。乍在冉雍這吃釘子時,還有心思披着人皮裝模作樣,如今卻是立刻就甩了臉子。
陳肆一雙眼滴溜溜轉着,像是在打量周圍的擺設,只是那視線并不坦蕩,反而讓他看上去賊眉鼠眼,“不就是個商人。士農工商,明明是排在最末等,又有什麽好狂妄的。”
他說罷将盤子一摔,也好在店中物品皆有靈性。雲紋盤被摔的在桌上打了個滾,竹桌手忙腳亂的一把抱住,然後長長的呼出了一口氣。
藺言磕着瓜子也長長平了一口氣,雖說冉雍不想收這件東西,但是平白毀了一件古物終究是可惜。
陳肆見狀一腳踢在桌上,他已經失去了痛覺且經受過龍脈的滋養,這一腳下去。只見桌上隐隐有斷裂的跡象,藺言清楚的聽到了竹桌悶聲嗚咽,是個聲音很低的女音。
他邊說邊加重了力道:“既然你家老板都瞧不上眼,你還抱着做什麽,沒用的東西就沒有存在于世的價值!”
從竹桌斷裂處有絲絲血跡滲出,朱厭已經撸袖子站了起來,他從背後猛地圈住陳肆的脖頸猝然用力,“喲,很神氣嘛。我老板不是說了,不接就是不接。還士農工商,我看你是死的太久連現在是什麽年份都忘了。”
朱厭下手的力道兇狠,一雙瞳色略淺的眼睛閃動着嗜血的欲望。他雖沒經歷過太過殘忍的亂世。但是體內兇獸血液裏的好戰因子依舊殘存,他越勒越緊,陳肆喉嚨裏發出嗬嗬的氣聲,已然是進的氣多出的氣少。
冉雍蹲下查看了下竹桌,見沒有太大的問題。這才擡頭看了看已經快要沒有氣息的陳肆,陳肆手臂向前伸着想要抓起什麽擺脫朱厭,然而身後朱厭哪裏會讓他得逞。朱厭嘴角扯出一個笑來,露出小小的犬齒。
這分明不像那個邁着小內八笑着招攬人來典當的朱厭。
“老板……你開門是做生……意的,難道要眼睜睜看着鬧出人命嗎……”
他話說的十分艱難,可是冉雍卻毫不在意,甚至懶得對他搭把手。見冉雍沒有上前救他的意思,陳肆又奮力拉扯着朱厭的手臂,從朱厭身上散發出的那種狠厲的氣勢讓他明白——朱厭是真的會殺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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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肆尖利的指甲在他身上留下斑斑血痕。可是朱厭仿佛試不到疼一樣,嗜血的獸性在他血液裏奔騰,已經麻痹了他的神經。
陳肆怎麽掙紮都逃脫不開,血液供應不上的感覺讓他眼前一陣一陣的發黑,老茶樹讓他短暫的像個人一樣的殘喘,卻也在此刻足以要了他的命。這大概會成為他以後經常能回憶起的噩夢之一,當然前提是他還能活着。
藺言已經被這突發的狀況吓的瓜子都掉了,現在的朱厭給他的感覺分明是另外一個人。他并不知道這種生物上古時候的兇名。也好在從小朱厭沒有接觸太多戰事,因此他性情中的暴虐很少顯現出來。然而,只要一旦沾染上一點,就無法控制。
“朱厭,你別真的殺了他啊,人命,也是一條人命啊啊啊啊——”
朱厭聞言神色清醒了些,他使勁咬了一下舌尖迫使自己清醒過來,這才将将松手。陳肆的呼吸勉強順暢起來,他貪婪的大口呼吸着空氣,不時發出咳嗽聲,顯然是還沒緩過來。
“以後啊,這招子要放亮點。該在哪耍橫,不該在哪耍橫,心裏要一定有數。”
要說朱厭跟在冉雍身邊多年,把冉雍的脾性也學了二三分。雖然剛剛差點要了陳肆的命,但是事後想想陳肆那副嘴臉,還是選擇把陳肆往死裏嗆聲折騰。
陳肆雙目赤紅的看着他,只是這種情緒又不得不被他壓下。如今雙方實力上的懸殊讓他生了忌憚,再也不敢小觑。他本以為不過他們不過是有些本事的生意人,怎麽也不會真的罔顧性命。
尤其是在他如今和常人幾乎無異的狀況下,難道他掙紮的時候,他們都不會有在殺人的錯覺嗎?!
更何況他受到龍脈的滋養,千百年有幾個人能受到這等福分。要知道被龍脈滋養不僅僅是延遲腐爛,在龍脈周圍經常會發生異象,其中一種便是草木頑石常會被滋養出人形,更何況他本就是人類。長期被埋在龍脈處,他的筋骨已被錘煉重塑。按照冉雍的說法,再過百十年重新活過來有大造化也未可知。
換成人話來說就是,從段位來看明明受過龍脈滋養的他也是有點逼格的。然而有逼格的陳肆,我們的小可憐說打就打了,一點都不猶豫。如果不被藺言阻止說不定腦袋就掉這了。
陳肆現在只覺得所謂的貴客都他麽是玩笑話。摸摸脖子上的淤青,他心有餘悸的坐在椅子上,身體控制不住的發抖。
“所以現在,我們大概能坐下來繼續談了。”
竹桌的傷痕已經不見,雲紋盤端端正正的擺在上面,冉雍閑适的坐在竹椅上,只是看向陳肆的眼神已經沒有剛才那樣客氣。
陳肆坐再開口時,聲音已經沙啞如同在砂紙上劃過,就連剛剛跋扈的态度也松動了:“老板如果實在是不想做這一單,我也不好為難。只是我實在不懂,老板為什麽說這東西不幹淨。”
不知山上依舊被水汽環繞,雲層厚實的不肯散去。外面還在下着雨,噼裏啪啦的打在屋檐上,蜿蜒的雨水集結成溪從木門上流下。屋裏的溫度有點冷,門外的風越來越大,如果有人能路過這裏,定然會被眼前的景象駭住。
但是此時屋內人的視線全都被那只雲紋盤吸引住了。
冉雍把雲紋盤放在手裏。它乍然像是被灼了一下一般,拼命想要從他手中想要逃離。而冉雍手快一步,握住雲紋盤的盤身,讓它寸步難移。雲紋盤不安分的在他手裏左右扭動,如同一個活物。大約到最後見實在是逃不過,它身上的雕刻的雲紋才開始分散着慢慢移動,盤中的線條不斷游移拼湊。
最後竟組成了一只活靈活現的人眼。
而此刻門外的雨下的越發大了,讓人根本難以行走。只是讓人驚奇的都不是這些。在人界自然是看不到身在夾縫處的不知山的,但是在這種水汽朦胧的時候,偶爾有機緣的卻可以窺得其中一角。
人界有行人路過。撐傘而行卻見遠處山上有一處小小的店鋪,要說距離這麽遠,卻能看得這麽清晰實在是不應該。但是那人卻真真切切的看到,門上龍首銜環,周圍土色猩紅。而門前,有一個小孩子咬着手指,像是找不到回家的路。
那人想要凝神再細看,卻發現山上被水汽籠罩的更盛,剛剛的店鋪已經看不清楚。
大概是看錯了吧。那人撐着傘急急忙忙的繼續走,臉上的疑惑很快被回家的念頭占據了。這種天氣如果能喝上一碗熱乎乎的湯,應該是再好不過了。
說來也怪,不知山門口蹲着的那個孩子,不光朱厭沒有察覺,就連冉雍也沒有發現。
雲紋盤中那只花紋奇特組合的人眼,如果不是藺言知道這個雲紋盤先前是個什麽樣子,真的會以為它原本盤子上就應該是這樣蟄伏着一只紅色人眼。
那只人眼居于雲紋盤的中央。因為雲紋盤通體黑漆,所以它也就沒有眼白,左右看看也并不立體,看上去就只是雲紋被重新排列成了人眼的形狀。
這下不光陳肆感覺這事奇了,就連朱厭也摸不着頭腦,“怎麽會變成這樣?”
冉雍把雲紋盤放下,他手指摩擦着盤身邊緣,明明是一個再自然不過的動作,但是偏偏他做出來就分外帶有暗示的挑逗性,可惜當事人卻不自知。
“其實說起來,我也不知道。要說一般的古件,經歷過這麽多年的改朝換代,沒點怨氣靈氣也不正常,只要設法打散或者送走就是。可是這個不一樣,它的氣息很古怪,不同于咒術,也不像是死後極深的怨氣,更不是有所小成的靈氣。也就是因為這樣,我才不收它,因為根本無從下手。”
他說完把手從雲紋盤上收回,又恢複了一貫散漫的樣子。而陳肆眉頭緊皺,雙手交握成拳:“這麽說,看來确實是沒辦法了。”
眼看兩下就要達成一致,藺言終于松了一口氣。但是就在他剛剛放松下來,卻看到那個雲紋盤的顏色不斷加深。盤中央的那只紅色眼睛像是如生活了一般,它在盤中靜靜看着藺言。
然後輕輕的、眨了眨。
藺言被這突如其來的狀況搞得一懵,但是他再看那雲紋盤時,卻已經沒了任何異狀。藺言心擂如鼓,身體忽然不受控制的顫栗了一下。他看了一眼冉雍,見冉雍沒什麽反應他的心又漸漸定了下來。是啊,如果連冉雍都沒覺得有什麽不對勁的,那他也不必這麽慌張。
可是還沒等藺言想完,一陣倦意朝他湧來。似乎有個很細微的聲音對他說:“很累了,乖乖睡一覺吧。”
他想搖頭,不行啊,還有客人在這,他怎麽能睡過去呢?
但是那個聲音馬上就更加輕柔的在他腦袋裏響起:“不要緊的,就只是一會,冉雍不會怪你的。”
藺言現在腦袋裏好像有兩個小人在搖旗鬥争,白色的小人在他耳邊打滾說不能睡,黑色的小人在他耳邊說沒關系。他們越說聲音越大最終一言不合打在一起!
咿,能動手就別好好說話了。
然而動手的兩個小人絲毫不顧及他原本的目的,是要讓他們幫他拿個主意。藺言打了個哈欠腦袋一點一點的往下低着。他像做了一個長長的夢,仿佛重新回到了胎兒時代。身體被和煦的陽光撫摸着一掃陰冷潮濕,腦袋也可以放空到不用想任何事。
“睡吧,好好的休息一會。”
那個聲音很小聲的在他耳邊說道。他迷迷糊糊的點了點頭,就這樣徹底沒了意識。
睡過去的藺言絲毫沒意識到,在不知山突然出現一個陌生的聲音有多麽奇怪。他只覺得身體好像漂浮在雲層上,整個人都是極其放松的。山上乍然炸起的落雷映白了藺言的臉,而那只紅色的人眼居然在逐漸變淡。
朱厭看到睡的很沉的藺言,輕輕戳了戳他的臉,“老板,藺言睡着了,這麽冷的天睡在這會不會感冒啊?”
冉雍看着他睡着的樣子,再看看那只雲紋盤上逐漸變淡的紅色眼睛。心中升起一股不詳的預感。
還沒等冉雍證實心裏的想法,朱厭已經把手縮了回來:“咿,老板,藺言的臉好冰啊,是不是已經感冒了?”
朱厭又摸摸他的手,現在就連他也感覺到了不對勁。他低下身子趴在藺言的胸口,本該有心跳聲的,可是現在就像一潭死水。
朱厭嘴角嗫嚅着,就連他也睜大眼睛不可置信:“沒有……心跳了。”
作者有話要說: 朱厭山海經中記載:身似猿猴,白頭紅腳,一旦出現就會天下大亂發生戰争。
所以說我們的朱厭真的是猴子請來的救兵!等等,好像哪裏不太對的樣子……
話說雲紋盤,雲盤,盤。總覺得我聯想到了什麽呢!我這麽正直,一定是我的錯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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