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羅蒙栽了
這一天出去看牛又沒有收獲,回來的時候經過縣城永青鎮,羅蒙見車站外有許多柳州五菱停在路邊等客。水牛鎮除了每半個小時發一輛面包車去往縣城永青鎮,平時車站邊上也有不少拉貨載人的柳州五菱,車費也就比面包車貴兩三塊錢,還給送貨上門。
羅蒙想到自己明天一早要給縣一高送包子,于是就近找了個開柳州五菱的小夥兒問了一下。
“我明天早上五點鐘要從水牛鎮運點東西到咱們縣一高,你們這邊有車走沒有?”
“嘿,有錢就有車。”開車的小夥兒有點痞相,叼着根香煙笑嘻嘻地對羅蒙說:“只要你給錢,別說早晨五點了,兩點三點都成。”
“往後每天那個時間都有貨,在價錢上能不能便宜點。”
“哦,每天都有啊,那肯定得便宜。”那小夥兒說到這裏,眼睛一瞟見馬路那頭走過來幾個人,個個手裏都提着行李袋,他馬上就扯着喉嚨喊開了:“水牛鎮!水牛鎮!”那幾個人聽到他的招呼,果然向這邊走了過來。
“你等着啊,我找人過來跟你談。”他打開車門下了駕駛座,幾步跑過去幫那幾個人把包拎到車後鬥,那熱乎勁就甭提了,一邊招呼客人,一邊還讓羅蒙別走,等幾個乘客都上了車,他這才拿出手機打了個電話。
“頭兒,這邊有單買賣,說是長期的。”
“你這會兒不是在這附近嗎,過來跟他說說。”
“我車上有客人呢。”
“都沒在,這兩天忙着呢,剛剛都開走了。”
“趕緊的啊,就等你三分鐘。”
小夥兒挂了電話,又咧嘴沖車上的乘客比了比三根手指頭說:“就等三分鐘。”
過了一小會兒,車站旁邊的巷子裏就出來一個頂着一臉睡相的年輕人:“人呢?”他問那個開車的小夥兒。
“在那兒等着呢。”對方指了指路邊的羅蒙,那年輕人順着他的手指一看,眉頭就微微皺了起來。
羅蒙也看都他了,咧嘴沖他笑了一下,這人不是肖樹林又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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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啥買賣啊?”肖樹林走到羅蒙身邊站定,從口袋裏掏出一包煙,遞給羅蒙一根。
“不抽。”羅蒙擺擺手,說道:“從水牛鎮那邊給縣一高送包子饅頭,冬天六點夏天五點四十之前送到。”
“有多少?”肖樹林抽了一口煙,臉上的睡意終于淡了些。
“說不定,少的話五六筐吧,多了也多不到哪裏去,一個高中就那麽些人。”
“起步價二十,三個籮筐以上,一筐五塊錢。”肖樹林報價說。
“起步價二十我同意,五個籮筐以上一筐三塊錢。”羅蒙讨價還價。
肖樹林沒馬上回答,他又抽了一口煙,抹了抹眼角上的眼屎,臉上的表情有點愣愣的,好像還沒全醒,過了一會兒,他突然轉頭看了羅蒙一眼,問道:“你們家那籮筐多大?”
羅蒙頓時笑了:“不會太大。”
“那成吧,就按你說的,你在水牛鎮哪兒?”他們每天早晨都要從縣城運海鮮去水牛鎮,從水牛鎮回去的卻大多都是空車,幫羅蒙捎點東西多少也能增加點收入,反正又不占座位,不耽誤他們載客。
“大灣村。”羅蒙回答說。
“太遠了,光油錢都不夠,你得自己運到鎮上來。”
“那沒問題。”羅蒙一口答應下來:“明天是誰的車,你給我留個電話吧,省得到時候找不着人。”
“最近都是我在開。”肖樹林說着掏出手機:“你電話號碼多少。”
羅蒙報了自己的號碼,很快,他的手機就響起來了,來電顯示上是一組陌生的號碼。“你還自己跑早上的生意?剛剛那小夥兒不是叫你頭兒嗎?”
“前面那哥兒們胃穿孔,進醫院了。”肖樹林把羅蒙的號碼存好,然後說了句明天再聯系,就擺擺手從剛剛那個巷子口進去了。
羅蒙就那麽站在馬路邊,看着肖樹林打着哈欠消失在巷子口,忍不住長長地嘆了一口氣,剛剛那種心動雀躍的感覺什麽,雖然不願意承認,但他這回确實栽了。
離開車站,羅蒙一路走到農副産品市場,買了些面粉和其他材料,叫了輛車子運回家,路上又給羅紅鳳打了個電話,讓他們下午別到店裏去發面了,以後要做的包子饅頭數量多了,就幹脆都在家裏做。
千把個包子饅頭,他們一家要做的話也能做得出來,只不過這活兒不是一兩天,以後是幾乎天天都有,羅蒙就不想讓父母那麽辛苦,決定找個人幫忙。
他們村村長羅全順的老婆曹鳳蓮,是個精明能幹的女人,平日裏跟劉春蘭的關系也不錯,雖然她家男人是村長,但是他們這地方村長的權力不大,所以也就沒啥架子,加上羅全順這人老實厚道,所以也好相處。
羅全順家有兩個兒子,都在外邊打工,今年剛過完年,還沒過十五,就都出去了,家裏只留下兩個老人和兩個娃娃,大一點的男娃是他家大兒子的,小一點的女娃是小兒子的,都上小學了,就不好跟父母出門去打工,只好留在家裏讓老人撫養。
羅蒙把這事在家裏一說,劉春蘭馬上就同意了,吃完晚飯去了一趟村長家,沒一會兒,曹鳳蓮就跟着來到了羅蒙家,這人能幹的名聲确實不是虛的,無論是擠牛奶還是和面,幹起來都是有模有樣,常年做農活的,力氣也大。
第二天淩晨三點多,羅蒙一家就起來蒸饅頭包子了,沒一會兒,曹鳳蓮也到了,她這人手巧,捏出來的奶黃包形狀特別好看,劉春蘭就盡讓她做包子了,自己揮着一把菜刀,砰砰砰剁饅頭。
等到了四點多,整個大灣村就飄蕩着一股濃郁的奶香味。村子裏老人很多,人老了覺就特別少,尤其晚上又睡得早,常常早上天不亮就醒過來了,争着眼睛等天亮,這一天羅蒙家的包子香一飄出來,有些人就躺不住了。
“春蘭啊?你家做的啥玩意兒啊,這麽香。”一屋子人正幹活呢,院子裏一個老太太的聲音就想起來了。
“七婆,你咋這麽早就起來了?”羅蒙他們家在村子裏的輩分本來就大,被劉春蘭喚作七婆的老人,年紀那是已經相當大了,老太太拄着一根竹棍,身子又瘦又小,臉都皺成一團了。
“我半夜裏醒過來,聞着這香味,還當是自己做夢了呢,也不知道是哪兒飄來的香味,走着走着就到你家來了。”老太太咧着沒牙的嘴樂呵:“還好是你家,我還當自己這是要走了呢。”
“哎呦喂,大早上的瞎說啥呢。”劉春蘭連忙把她迎了進去。
“七婆,早晨冷得很,你幫咱們燒火吧。”曹鳳蓮也招呼她說。
“燒火好,老婆子年紀大了,就愛往竈膛邊湊,暖和啊。”七婆在竈臺後邊坐下來,把竹棍往旁邊一靠,就真燒起火來了,老太太手上還挺有勁,松樹枝折得噼啪作響,燒得兩個竈膛裏的火都是又穩又旺。
第一籠奶黃包蒸出來,劉春蘭拿出來幾個讓屋子裏的人先吃着墊墊肚子,又煮了一大盆紫菜蛋花湯,桌上沒地方,就擺了兩張凳子靠牆邊擱着,先給七婆打了一碗,剩下的誰要吃就自己去打。
一會兒旁邊那鍋饅頭也熟了,要填肚子,那還得靠饅頭,奶黃包吃多了膩味。眼下氣溫低,下鍋以後的奶黃包和奶饅頭,稍微放上一會兒就都涼了,羅蒙就把它們往籮筐裏裝。
這些籮筐還是羅老漢自己做的,四四方方的還帶蓋子,從前是用來放雜物的,昨天刷洗了一下晾幹了,又在裏面鋪上一層屜布,用來放包子饅頭正好。
時間還不到四點半,肖樹林那邊就來了電話。“我到水牛鎮了,你那些東西啥時候運過來?”
“現在馬上就出門,到鎮上給你打電話。”羅蒙挂上電話,連忙把幾個籮筐往三輪車上裝。
“你不給開車師傅裝幾個包子饅頭啥的,這大早上的,八成還沒吃飯呢。”劉春蘭在一旁提醒說。
“跟人家又不熟,送啥包子,多別扭。”羅蒙彎腰把最後一筐水牛奶也搬到車上。
“送幾個包子,有啥好別扭的。”劉春蘭說到這裏,突然又想到自家兒子的特殊情況,确實是有點別扭,于是也就不再說什麽。
羅蒙到鎮上後,給肖樹林打了個電話,他說自己在車站,羅蒙就過去了。“挺早的啊你。”
“早什麽,每天都是這個時候。”肖樹林正靠着車門抽煙,見羅蒙過來了,把煙頭丢在地上,擡腳去碾了碾,迎了過來,和羅蒙一起把三輪車上的東西裝到他那輛車的車後鬥。
“還沒吃早飯呢吧?筐裏裝的都是牛奶饅頭,你要餓了就随便拿兩個墊墊肚子。”羅蒙一邊把一個個籮筐往車上搬,一邊讓自己說這些話的時候盡量顯得随意些。
“不用了。”東西搬完了,肖樹林把車尾的板子立起來,拍拍手又從口袋裏掏出煙盒。
“車費是一次一結還是到月底一起結。”煙瘾還挺重,羅蒙心想。
“一次一結吧,省得算賬。”
“行。”羅蒙從口袋裏掏出準備好的鈔票,把這一批貨的運費給付了,之後他見肖樹林并沒有要出發的意思,忍不住又問了一句:“這車啥時候走?”
“五點十分。”肖樹林擡手看了看時間說:“還有幾分鐘。”
“哦,那你小心點。”該說的話都已經說完了,羅蒙只好騎上三輪車離開了車站。
“呲。”肖樹林又抽完一根煙,對着羅蒙消失的方向扯了扯嘴角,習慣性地把丢到地上的煙頭用腳碾了兩下,然後他聞到了一股子好聞的奶香味。
肖樹林不喝牛奶很多年了,自從高中畢業之後,就沒再好好喝過牛奶,因為當年給喝傷了。這還是這些年以來第一次覺得牛奶的味道好聞,沒辦法,都是給餓的,他想,三更半夜的也找不到吃飯的地方,要不然前面那個哥兒們也不會胃穿孔了。
随手掀開一個籮筐的蓋子,裏邊是擺放得整整齊齊的白胖饅頭,捏一個出來咬一口,雖然有點涼了,但還算松軟香甜,更難得的是那股牛奶味,香濃可口,又一點都不讓人覺得膩味。
肖樹林就這麽站在黑漆漆的車站前面嚼了兩個饅頭,之後他又覺得有點口渴,就把那個裝水牛奶的簍子找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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