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1)

第一節

宇文執十分冷靜地站起身,壯碩的影子撲在湖面上。往前走了兩步,微微笑道:“王爺緊張什麽?這裏只有你我二人,有什麽話是不當講的?”

“你這樣冒失,可是會招來殺頭之罪的。”高奕瑄提醒,仰着頭,有點難以承受宇文執氣勢上的壓迫。

“王爺您怕什麽?整個王府都是你的。現在太子又不在這兒,該是你放松一下的時候了,難道你就算是在夢裏,也不敢為自己辯解半句嗎?”宇文執步步緊逼。高大的身子竟将坐在石頭上的高奕瑄包了個嚴實。見高奕瑄驚得沒了話,宇文執才意識到自己在王府裏的身份。退了兩步,謙卑地說:“小的不過是個最下等的步兵,有煩心之事,尚且找個可以說話的地方發洩一下。您貴為王爺,日理萬機,怎麽就不能找個僻靜之地,将自己心裏悶着的那些事抛個幹淨呢?”

借着月色,宇文執看到高奕瑄臉上微微變了色,他得意地又後退兩步,在自己剛剛坐着的石頭上坐下。

宇文執的話,多少說到高奕瑄心裏些。高奕瑄如何又不想找個地方,找個值得信任的人,将自己的一腔苦水倒一倒呢?可是在齊國,哪裏有像宇文執這樣不怕死的勇猛之徒呢?

宇文執看着高奕瑄不斷變換的臉色,心中暗喜。高奕瑄沉默良久,面上漸漸顯現懷疑之色,重新仔細打量了一番宇文執,懷疑道:“你如此勇猛果敢之人,怎會在戰亂頻仍,急需大将之才的時候,委身做一個小小的士卒?”

見高奕瑄起了疑,宇文執立即起身,順着王爺的意思道:“我不是不想升遷,而是一直沒有機會,若是王爺能給我這個機會,我感激不盡。”

“你叫什麽名字?下次有機會,定當引薦。”高奕瑄對下人從不不拘束于禮節。

“姓文,名宇,王爺直接叫在下文宇就好。”之前并未想過假名一事,高奕瑄提起來了,才将自己的姓氏倒過來,算是自己名字。

“聽你口音,不像中原之人,你家鄉是哪裏的?”高奕瑄雖是宅心仁厚之人,但是對齊國甚是效忠,遇到有絲毫可疑之人,也會問個明白。

宇文執自小在西北長大,這中原之內的話自然說得蹩腳,口音是怎麽也難以掩飾的,便編了個謊,說自己是生在齊國,在周國長大,因年年戰亂,回到齊國以盡忠心。

高奕瑄雖然懷疑,但是心中煩躁,宇文執又有些話說到了自己心裏,難得遇見這麽合自己心意的人,便不再去計較。

冬日裏雖寒意襲人,但月色姣好,水波微漾。兩個人坐在池邊的假山石上,沒了言語。高奕瑄看着水面微波催月影,宇文執看着水池中高奕瑄臉上不易察覺的愁容。

兩個人就各有所思地這麽坐了大半夜,下半夜空氣裏帶了濕意,宇文執有些經不住這涼了,便道:“王爺,天涼了,早些回去歇着吧。”這昌黎王卻是習慣了這涼意,頭也不擡地說:“你既然覺得涼,那就回去吧,一般人是經不住這冬日的深夜的。”宇文執雖覺得冷,卻是不想離開這美人兒,便又回去坐下,咬着牙,忍受這刺骨的寒。

昌黎王瞥了一眼水中宇文執瑟瑟發抖的身影,微微一笑說:“覺得冷,就回去吧。在這裏硬撐着幹嘛?”

還不是因為喜歡你嗎?宇文執想這樣說,可這不是在周國,齊國疆土,豈容一個他方之人放肆?便哈了哈手說:“沒事,我不冷,就想在這裏陪陪你。”卻沒想到這句話卻讓這貌美的王爺生了氣,站起身眉頭一皺道:“陪我做什麽?我又不是那柔弱的姑娘!”

這昌黎王就恨自己生了一張柔美的臉,可宇文執并不知情,他本是好意要在這裏陪高奕瑄,怕他凍着,卻是撞槍口上了。高奕瑄一甩衣袖,道:“想來這清靜之地平靜一下,竟遇着你這麽個混物!”說罷,就匆匆地離開了。宇文執跟也不是,不跟也不是,猶豫的時候,昌黎王已然走遠。

在這裏待了大半夜,宇文執手腳都凍得有些麻了,活動了一下,想着自己來的路,去找自己住的那間屋子。走了沒幾步,就看到全遠祺拿着一身袍子正向自己走來。全遠祺把袍子披在宇文執身上,往不遠處的池邊看了看說:“怎麽?人走了?”

“嗯,走了,這個人也真夠奇怪的,別人都是喜歡其他人來奉承自己的,他卻偏偏聽了我的奉承話就生氣走了。”宇文執只當是哄高奕瑄的話就是奉承話了,哪裏知道那昌黎王是最聽不得這些的?

到底還是全遠祺懂他,笑道:“您懂得什麽奉承話,只怕是您說他貌美柔弱之類的話了吧?”

“我怎麽可能會說這些?我只是覺得,像他這樣看起來如此柔弱的人,定然是受不了我都受不了的這冷氣的,沒想到這麽一說,他竟生氣了。”宇文執向來是想要什麽,得到什麽,哪裏懂得這些。全遠祺也不多話。夜深了不見宇文執回去,便出來尋找,誰知這宇文執正呆呆地坐在池邊看水裏昌黎王的影兒呢。宇文執雖然也帶兵打仗,但是身子還是嬌貴些,這麽冷的天,又沒穿什麽厚衣服,自然是受不了的。想叫他趕緊回屋,他卻正看得出神,便回去找沒睡的下人,借了一件衣袍,急急地送過來。回去的路上,全遠祺把宇文執冰涼的手放到自己手心裏一邊哈氣,一邊搓着。猶豫良久,還是問道:“将軍是對這異國的王爺動了心嗎?自打我認識将軍以來,可沒見過将軍因為誰,如此委屈過自己。”

“怎麽?你吃醋了?”宇文執瞥了一眼全遠祺,不滿道。

“我怎麽敢在您面前吃醋。”全遠祺正色道,“将軍喜歡什麽人都沒關系。”

“那就好,我看這昌黎王不只是長得好看。在周國,什麽美人沒見過?能像他這樣抓我心思的還是頭一個。過他身上有一股吸引力。我也說不出什麽吸引力。總之,我就是很想每時每刻都看到他。你說是不是有前世今生什麽的?說不定我倆前世就有牽絆?”宇文執開起玩笑來。

“我還跟您前世有牽絆呢。我前世一定是欠了你的債,今世來還。小小年紀就跟着你出生入死,以後還指不定怎麽樣呢。”全遠祺嗔怒道。

“你不是欠了我債,是我硬把你拉上船的。”宇文執笑道,“不過他不一樣。感覺完全不一樣。”

全遠祺有些為難說:“但這昌黎王是齊國的将軍,若是您對他動了心,怕是對周國不利啊。”

“不利?能有什麽不利?”宇文執臉上有了怒色。

“屬下多嘴了。”全遠祺低聲說了這麽一句。松開宇文執的手,為他拉了拉衣領。兩個人都沒了話,一路走回住處。

接下來的幾天裏,宇文執總是想盡法子去接近昌黎王,這昌黎王已然是把那天晚上的事忘了,對宇文執也十分賞識,兩人有時候還會讨論一下武術,或是喝上幾杯。全遠祺把宇文執的一切全都看在眼裏。多次在宇文執開心的時候勸他,可是宇文執全然不聽。提到悅川宮救母之事,宇文執也不急,只道,緩緩再說。

全遠祺知道,宇文執是周國大将,又掌握着周國國家大權,他如今身在齊國,若是被發現了,那定然是死無葬身之地的,好在這昌黎王尚且年輕,參加過的戰事也少,并不知道宇文執的容貌,只叫管家多教導宇文執和全遠祺二人。這管家滿頭白發,看起來應該年紀不小了,體魄卻還強健。對宇文執和全遠祺的事并不放在心上。兩人只要待在這昌黎王府,還算安全。

可昌黎王并不是一人獨處,一日,容成耀與華羽先結伴來到昌黎王的府上。容成耀和華羽先身經百戰,周、齊二國交戰時,雙方都過過招,自然彼此熟悉。

宇文執并不知道容成耀二人要來,正在屋裏跟高奕瑄下棋呢。

兩個人經過這幾天的相處,也算是熟識了。昌黎王府下人很多,宇文執又是新來的,許斌暫時也沒有給他安排什麽事做。剛好一場戰争結束,高奕瑄暫時也是閑在家裏。宇文執總能在王府中制作一些巧妙的“偶遇”,于是兩個人在王府竟像是好兄弟了。

宇文執下棋,步步緊逼。高奕瑄下棋,以守為攻,小心翼翼,不失一個棋子。宇文執笑道:“王爺對自己的棋子還真是小心保護啊。寧退萬步,也不失一枚棋子。”

“我只是想把傷亡降到最低來打敗你。”高奕瑄說完這句,宇文執感覺他分外溫柔。

“王爺是把下棋跟打仗聯系起來了吧?士兵上戰場打仗就是抱着必死的決心去的。你如果為了保護他們,而不進攻,那你的領土就會被敵人一步步占領。”宇文執笑着,把自己的棋子往前推了一步,“比如這樣。”

高奕瑄看着棋盤思量了一會兒說:“只要我的人還在,我的力量就在,我就能保證他們生活安樂。”說罷,落子。

“真正的生活安樂是沒有戰争吧?”宇文執反問,“若想沒有戰争,這棋盤上只要只剩一方就行了,而不是留着所有的人,以保證自己國家的首領不受傷害。”

高奕瑄上下打量着宇文執,眼神變得犀利。宇文執忙擺手賠笑臉:“王爺,您可不要這麽看我,我沒有那麽大的野心,我跟你想的一樣,也是想着,怎樣才能讓人民過上平定安樂的生活。”

高奕瑄微笑着點頭,深表贊同。

全遠祺在門口看到容成耀二人的車馬到了門口,便匆忙來屋裏找宇文執。在這昌黎王府裏,宇文執和全遠祺算是地位平等的下人,全遠祺不能在昌黎王面前湊上去跟宇文執耳語,只得走到宇文執身後,輕戳他的背。宇文執正下在興頭上,哪裏曉得全遠祺的暗示,回頭瞥了一眼全遠祺道:“怎麽了?”全遠祺心想,這英明神武的周國國主,怎麽遇到一個小小的昌黎王就沒了半點聰慧呢?如此的明顯的暗示還不明白。

☆、2-2

第二節

無奈,全遠祺便偷偷在宇文執背上寫了個“險”字。宇文執這才意識到不對。起身作揖道:“王爺,今日這棋就下到這裏吧,我想起還有一些事沒做,就先回去了。”

哪想這昌黎王是早就有預謀的,幽幽道:“你先別急着走,我約了容成兄和華兄來我府上。這些天見你身手不同于一般人,不該埋沒在我府上,榮成兄和華兄參軍打仗多年,他們可以引薦你做個将軍或是其他的武官。”

宇文執自然也知道這容成耀和華羽先,三個人在戰場上曾交戰多次,彼此的面貌已是了然于心。若是在這裏與他們兩個見着了面,還不知道會有什麽意想不到的慘狀。

全遠祺匆忙跪在地上說:“王爺,小的們哪有升遷的奢望,得到王爺的賞識,已然是上天厚愛了。許管家吩咐小的去後院做事……”

“這麽急着走做什麽,難道你不想升遷?”高奕瑄挑起眉毛,斜着眼去看宇文執,那懷疑的眼神再一次出現,宇文執不知如何是好。

“我自然是想升遷的。”宇文執無奈道。

“那好,你就給榮成兄來一段劍術吧,讓榮成兄看看你的武藝。”高奕瑄站起身笑道,“今天的棋就先下到這裏吧。你的棋已然是下風了,再下下去也沒什麽意思,你就回去仔細考慮考慮怎麽贏我,改日再下吧。”

宇文執瞥了一眼棋盤上的黑白棋子,從中看不出任何高奕瑄的殺意,棋盤上的棋子平分秋色,宇文執不知高奕瑄想到了哪一步來取勝,宇文執想再看看其中的殺機,卻被全遠祺拉住了袖子。宇文執一瞥門外,容成耀和華羽先二人正闊步走來。

“二位仁兄到此,小弟有失遠迎,還請二位哥哥勿怪罪。”高奕瑄匆忙迎上去。

全遠祺拉着宇文執的袖子要他跪下來,宇文執卻身子挺得直,怎麽也不肯下跪。全遠祺在宇文執迅速在宇文執耳邊低聲說:“将軍,命沒了可就什麽也沒了。”宇文執這才跪下來,将臉埋低。

三人見了面,寒暄了幾句,似乎沒有注意到宇文執二人的存在。全遠祺便拉着宇文執準備溜走。剛起身卻被高奕瑄叫住。全遠祺忙回身跪在地上說:“王爺叫小的們表演劍術,小的們要先去準備才是。”

高奕瑄見到容成耀和華羽先二人,心思便都在兩位兄弟身上了,便随着宇文執去了。

宇文執出了門松了一口氣,全遠祺多半是為宇文執擔心,哪裏還顧得上自己,怒道:“将軍您下次可不要再這樣吓唬我了。”

“我也沒曾想過會出現這樣的情況,不是相傳這個昌黎王并不受人歡迎嗎?怎麽齊國大将親自上門拜訪來了?”宇文執眉頭微皺邊走邊道。

“您還是想想怎麽趕緊逃離這昌黎王府吧。”全遠祺有些生氣,宇文執身為一國大将怎麽能這麽任性?

“逃?”宇文執道,“我就沒想過要逃。”

“難道你要為容成耀表演劍術?他可是十分熟悉我們的面貌啊,若是被他們認出,我們就插翅難飛了。”全遠祺聽得宇文執如此不要命,急起來。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宇文執幽幽道。

“虎穴?虎子?”全遠祺心中憤懑,“将軍想要得到的這虎子怕是不是齊國的疆土,而是那貌美的昌黎王吧?”

全遠祺跟了宇文執許多年,自是知道宇文執的脾氣的,他一語中的。宇文執也沒必要瞞着他,便道:“這齊國疆土遲早是我周國的,而這昌黎王,也會是我宇文執的,現在對高奕瑄下手,只不過是為了比齊國,早一步得到罷了。”

“但是将軍,此乃是非之地,不宜久留啊。我們此來齊國,是為了解救老夫人,而您卻在這昌黎王府裏消耗時日,這齊國是多待一時危險就多一分啊。”全遠祺苦口婆心,宇文執卻一個字也聽不進去,跨開步子就要去兵器庫尋劍。全遠祺拉也拉不住。

無奈,全遠祺只得想其他的法子來救宇文執。但在這王府之內,是硬拼不得的,若真是發生了危險,全遠祺也只能以身擋敵,讓宇文執逃走。全遠祺找到從周國帶來的匕首,藏在腰間防身。在寬袍之內穿了一件利索的短衫,以備禦敵。一切都準備好之後,小心翼翼地走出自己房間,低着頭,迅速地邁着步子,生怕晚了一會兒,宇文執會有危險。

容成耀是齊國的開國大将,在齊國地位又高,對太子作風十分不滿。時常勸齊主多教導這不知好歹的太子,太子就怕容成耀會在高奕瑄面前說些不利于自己的什麽話,聽說容成耀來到了昌黎王府上,便立即前腳跟後腳,來到昌黎王府。太子的正妻是容成耀的女兒,高柯是容成耀的女婿,年紀又輕。容成耀時常會以長輩的身份教育自己。太子又怕容成耀會教育自己什麽,便只帶了方良一人來到王府,并未宣揚。

剛好一進門就撞見了腳步匆匆的全遠祺。喊住全遠祺就要全遠祺帶自己去找昌黎王。全遠祺擡頭一看是太子,心中大喜。全遠祺知道這太子與容成耀和高奕瑄多有嫌隙。這太子一來攪局,容成耀和高奕瑄的心思自然就不會放在宇文執身上,便作揖道:“殿下,華将軍與榮成将軍都在大殿看戲吃酒呢,小的這就帶您過去。”

宇文執果然為了這貌美的昌黎王在舞劍,而座上的昌黎王只看着宇文執的一招一式,哪裏知道他是在冒着生命危險揮出每一劍。全遠祺盯着大殿之中宇文執的每一個動作,他們在戰場上一同殺敵無數,熟悉宇文執的每一招每一式,此時的宇文執卻不同于戰場上的周國大将軍。他帶着一面兇惡吓人的木制面具,右手持劍,舞着一套并不熟悉的右手劍法。宇文執是左撇子,戰場上從不右手使劍。為了不被容成耀發現,宇文執十分謹慎小心呢。全遠祺瞥了一眼殿上的昌黎王,心中暗嘆:“雖是個美人,卻也是敵國之将,宇文執為了他這樣冒着生命危險費盡心思,哪有半分值得?”

太子大跨步進入大殿之內,也不顧殿內有什麽人,大聲嚷嚷道:“奕瑄,你府上有高人表演劍術,也不請我一同來看,我一個人在宮裏不知有多枯燥。”

太子進了大殿,宇文執雖帶着面具,全遠祺仍可以感覺到,宇文執的眼神欲将這高柯置于死地。不過還好在高奕瑄面前,宇文執還是按捺住了,并未發作。

王爺見太子來了,忙行禮之後,将主位讓給太子,并吩咐許斌去為太子準備一桌酒菜。全遠祺忙跟上去,對許斌說:“大管家,這劍術馬上就結束了,太子親臨,您應該準備些別的節目才是,免得太子和王爺守着空蕩蕩的大殿,吃什麽也索然無味。”許斌一想,也是,便道:“昨日府上招來了一些歌舞優,我這就讓他們裝扮好了過來。”說罷,就去了。

宇文執還未将一套劍術表演完,許斌的歌舞隊伍就來了。宇文執知道這是全遠祺的安排,便匆匆結束了劍術,向昌黎王請退。昌黎王本是要向容成耀推薦宇文執的,見太子來了,也不好多說,便允許宇文執下去了。

看人跳舞,聽人唱歌,自是比看一個人耍劍要有意思得多。可昌黎王卻覺得十分煩躁。心想,還不如單獨與宇文執下棋來得自在。便自顧自地多喝了幾杯。華羽先是細心之人,将昌黎王的煩躁全看在眼裏,見有太子在場不好直說。便在敬酒之時,低聲道:“三弟看起來似是心中有煩悶之事,不知能否說與為兄來聽?”

高奕瑄想想其實心裏也沒什麽稱得上煩悶的事,便回道:“二哥多心了,我只是看今日人少,沒什麽可說的,便多喝了幾杯。”

華羽先便不再多問,退回自己桌上。太子的雙眼一直在高奕瑄身上,見華羽先偷偷對他說了什麽,便直接問道:“華将軍,你與奕瑄敬酒,還說悄悄話呢?”

未等華羽先作答,容成耀搶道:“多半是因長久征戰,回到家中又無妻室,四王爺是有些煩悶了吧。”容成耀的一句話剛好撞到槍口上。朝中誰人不知這太子對昌黎王有不軌之心?可這容成耀偏偏不順着太子的意思去。在他看來,這太子是有違倫理綱常的,對昌黎王的非分之想更是讓人側目,而這昌黎王太過膽小,不敢對太子直說自己的想法,這樣下去,無論是對國家還是對昌黎王,都沒有好處。便趁着大家都在這裏,說出自己的想法,也好讓太子死了這條心。

聽到容成耀這麽說,太子心中氣極,即刻就想掀了桌子,滅了容成耀的九族。方良從小伺候太子,自是明了太子的脾性。他按住太子要揚起的胳膊,低聲道:“太子不能因敵之計,亂了自己的方寸。”高柯雖然年幼性急,卻也是帝王大将之後,不能因為別人的一句話,讓自己失了利。将心中怒意化成一口氣吐出之後,正色道:“說起來,四王爺已經二十有餘,換了別人家的男兒,已是三妻四妾,兒女滿堂了。而四王爺如今連個侍妾都沒有。莫非,咱家這四王爺與別人家的不一樣?”太子話說到這兒,高奕瑄緊緊捏住自己的酒杯。高奕瑄每每有成親的機會,都是太子暗中阻止,久了,便沒人敢将自己家的姑娘說與高奕瑄了。明明是太子作的祟,他卻在這裏賊喊捉賊,把這件事在衆人面前引向歧義,高奕瑄百口莫辯。太子看着高奕瑄窘迫的樣子,心中得意。

☆、2-3

第三節

華羽先瞥了一眼高奕瑄,心中焦急,想要插話,卻聽得太子提高嗓門繼續道:“聽說城南有一男子,雖是男兒身,卻長了一副柔美嬌娘的臉面,身如弱柳……”太子說到這裏,高奕瑄的臉色已然十分難看。容成耀再也聽不下去。起身道:“殿下,四王爺身長八尺,雖相貌姣好,卻也是大将之才。屬下與王爺一同征戰沙場,王爺的武藝,讓屬下都自嘆不如。想那劉玄德亦是面如冠玉,唇若塗脂,不也巧奪荊州,成一域之主?”

聽到容成耀這麽說,高奕瑄和華羽先都緊張地将心提到了嗓子眼。容成耀是武将,說話總是口無遮攔,拿一個小王爺與一個帝王相較,已然是犯了皇室大忌。若要深究,容成耀就算有再多的戰功,也改當即處死。幸運的是,太子心思全在高奕瑄身上,并未聽出這話裏的反叛之心。只是滿腔怒氣。咬牙道:“容成将軍說的沒錯,四王爺戰功赫赫,又無妻室,确實該賞賜。”說罷,就叫方良過來說:“把新進宮的女子擇選二十,送到昌黎王府,做昌黎王的侍妾。”

高奕瑄忙起身行禮道:“太子厚賞,小王承受不起。”

太子步步緊逼:“榮成将軍都為你請賞了,你卻不受,難道是瞧不上我的賞賜?”

高奕瑄行大禮道:“小王不敢,二十位女子,送到小王府上,實在是太過奢靡。若太子執意要賞,僅以女子做小王的王妃足矣。”高奕瑄得此機會,必先擁有正室,好以後有理由拒絕太子。

“王妃?”太子鄙夷一笑。雙目中的刺刀已然把殿中的人碎屍萬段。

華羽先怕一時把太子逼得太緊,太子會做出什麽沖動之事來,便起身行禮道:“王妃一事怎可如此草率?還應向皇上請示一下。”

“王妃一事,無需請示父皇。如此小事,我還不能做主嗎?就算請示了父皇,父皇也不會理,還不是交由我來處理?”太子說的是實情,皇上對高奕瑄的私事從不關心,太子向皇上禀報,皇上也只會說:“随你吧。”

太子執意如此,大家也都無話可說,可是高奕瑄知道,事情絕不會就這麽簡單地結束了。當初左丞相想要将自己的女兒許配給高奕瑄,兩家門當戶對,本是一門好親事。高柯卻将那左丞相之女,引誘到家中後院,毀其雙目,踐其尊嚴。讓這婷婷少女再也嫁不了人。自此之後,再沒有人敢向高奕瑄提姻緣一事。

酒席散了之後,太子便回了。容成耀上前祝賀昌黎王的新婚之喜。華羽先猜想事情決沒有這麽簡單就結束,卻也猜不到太子會做什麽,道了句珍重,便與容成耀一同回了。

當天夜裏,太子就傳召賀喜昌黎王。昌黎王府上下聽得消息之後,皆着正裝去恭喜王爺。唯有昌黎王的偏将獨孤越澤知道是太子賜婚,默默嘆了口氣,着手去準備王爺的新婚事宜。

消息自然很快就傳到宇文執耳中,宇文執當即就要提刀去殺高柯。全遠祺慌忙堵在門口,不讓他出門,道:“将軍,這是齊國,太子府哪能是什麽人都能進的?就算您進去了,這齊國太子也是殺不得的啊!”宇文執猛地推開全遠祺怒道:“周國皇帝殺得,齊國太子怎麽殺不得?!”宇文執話一出口,全遠祺驚慌地捂住宇文執的嘴,四下打量無人,才松開自己的手,低聲道:“我的王,有些話是說不得的啊。”

宇文執捏住全遠祺的手腕壓在自己胸口,想将那怒火壓下去。全遠祺忍着手腕上的痛,另一只手在宇文執胸前游走,柔聲道:“将軍,您心裏有火,就讓我來給您消吧。”

宇文執猛地将全遠祺拉入懷中,扯開他的衣袍,施虐般的狂吻就落了下來。

天不老,情難絕,心似雙絲網,中有千千結。

宇文執愁了一夜,心中郁結難解,一大早随意披了件衣服,在院中游蕩,走着走着,不知不覺就來到了那晚與昌黎王共賞的水池邊。高奕瑄竟然也在這兒,一身單薄的白袍,長發低束,雙目含愁,在清晨氤氲的霧氣裏,不像是人間之物。

宇文執遠遠地望着高奕瑄,心中萬千恨。恨兩人生在異國,不能早些相識;恨如今身在他鄉,地位卑微,不能将心意說與他聽;恨只能隐姓埋名,不能為他排憂解難……

宇文執緩緩走近,在原來自己的坐過的那個假山石上坐下來,默默地看着高奕瑄。良久,高奕瑄才開口,卻是盯着那池中之水,似在自言自語:“你知道這水叫什麽嗎?”

“不知道。”

“叫靜心池。”

“既是靜心之水,為何不建得大些?難道一國的王爺連這點水也引不來?”

“大?大又如何,小又如何?真正想靜下心來的時候,哪怕僅有一盅清水,也是足夠的。”

宇文執嘆了口氣道:“王爺馬上就要新婚了,還來這靜心池做什麽?”

高奕瑄回過頭來看宇文執,心裏萬分失望,雖說兩個人相處時間并不長,可是每次宇文執都能明了高奕瑄心裏的想法,并且一語中的。在這件事上以為他會懂,卻沒想到他是這樣的回答,便道:“我以為你會懂,卻沒想你還來問我。”

然而宇文執并非不懂,而是氣不過,一沖動就開口道:“既然不想每日小心翼翼地過,為何不棄齊國而去?憑你的本事……”

“住口!”高奕瑄猛地站起身,眉頭緊皺道:“身為齊國之子,怎能有思遷之心?你最好收起這些大逆不道的想法!”

本以為高奕瑄怒了,便會離開這裏,卻不想他站了一會兒,又坐了回去。實在是不知道該去往何處了,唯有這裏還能讓他心裏平靜些,唯有身邊這個人還願意看上兩眼。

剛坐下沒一會兒,許斌匆匆趕來,看到王爺還穿着中衣在這兒聊天呢,不禁着急道:“王爺,太子派的裁縫到了,您怎麽還在這裏閑着?裁縫請您去量體裁衣呢。”

高奕瑄嘆了口氣道:“還按照原來的尺寸做就是了,何必再量一遍?”見王爺無動于衷,許斌上來拉高奕瑄,一邊道:“王爺說得輕巧,這可是您娶王妃啊,若是納妾,是可以随您意願,想怎樣就怎樣。正室哪能如此随意?”

高奕瑄無奈起身,随許斌走。宇文執看不下去,起身怒道:“太子硬塞給王爺的,又不是王爺自己想要的。”

許斌恨鐵不成鋼:“你怎麽能這麽說呢?王爺因太子壓制,一直不能娶妻,如今太子終于松口了,咱們應該為王爺高興才是啊!”

“還不知道那太子安的什麽心呢!”宇文執咬牙切齒将這句話攔在了口中。他可以在高奕瑄面前放肆,卻不能在別人面前将自己的脾氣爆發出來。

看着許斌拉着高奕瑄遠去,宇文執心中憤恨,只想将這人快點帶到自己的王國,給他權力,給他地位,給他想要的,不想要的,所能給的一切。可以讓他做自己想做的,不必再受他人壓制。

太子逼婚般急匆匆為高奕瑄辦了婚禮,朝中百官都知道昌黎王與太子之間有嫌隙。為了盡量不得罪太子,能不來參加婚禮的人,都沒有來參加。太子自然也沒來。派人送了賀禮,就沒了影子。來參加婚禮的,除了自己的四位親兄弟,餘下的多是高奕瑄在戰場上的好兄弟,不論貴賤,也擺了三百桌。

王妃迎進門,行了禮。就送到了安和廂,婚禮很順利地進行,并未出現什麽異常。高奕瑄陪好友喝了些酒,微微有些醉。夜裏,酒席漸散。高奕瑄由侍從扶着,來到安和廂。到了洞房門口,早有姑姑候着。見王爺來了,将手中的酒盞奉到王爺面前,道:“這是太子賜的合歡酒。恭祝王爺新婚之喜,祝王爺與王妃百年好合。”高奕瑄并未多想,取過酒杯,一飲而盡。

宇文執并未參加高奕瑄的酒席,一個人取了酒壺,爬上房頂,對着安和廂獨自飲酒。滿腔火焰熊熊燃起。幹脆解了衣帶,迎着涼風,望天長嘆。熱鬧了一天的王府,漸漸靜了下來。宇文執看着高奕瑄由侍從扶到安和廂門口,喝了姑姑手裏的合歡酒,譴開了服侍之人,就進了屋。

屋內紅衣紅蓋的新娘正襟危坐,高奕瑄走近新娘。仔細打量了一下。伸手去掀新娘的紅蓋頭。新娘感覺到了王爺的手伸過來,顫顫巍巍地向後挪了挪。太子賜的合歡酒激得王爺身子難受,難免心急。猛地将那紅蓋頭扯開,丢到一邊。

太子一直對高奕瑄不安好心,高奕瑄在見到新娘之前,想過很多種情況。說不定是面目醜惡的女子,讓高奕瑄看見就心裏難受的醜;說不定是身體殘疾或是癡癡傻傻,讓高奕瑄在衆人面前丢盡顏面;說不定是太子最信任的人,太子派她來折磨高奕瑄,讓高奕瑄不得不休了這王妃……高奕瑄想過很多種可能,在見到新娘之前,他就下了決心,無論是哪種情況出現,自己一定不能遂了太子的心意,無論如何也要陪着這個王妃過完下半生,不能再受太子的羞辱。

高奕瑄怎麽也沒想到,紅蓋頭下是一位絕世美人,說她沉魚落雁、閉月羞花也一點不為過。只是面露懼怕之色。縱然是面上無喜,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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